第二百一十一章 夢魘
一望無際的黑暗,鉛雲如同濃墨一般潑灑在天空,蒼穹黑灰混雜,光線也是黑的光怪陸離,令人置身其中,隻感覺到冷入骨髓的寒冷。
“九弟,別來無恙啊。”
就在這個時候,楚蕭的身後突然出現一道聲音,原本對現狀一無所覺的楚蕭,猛地轉頭去看。“誰?”他一襲白色長衫,披頭散發,看似好像剛在夢中初醒,可偏偏置身在一個荒蕪的庭院之中。
“九弟,怎麽,才一段時間不見,你竟連我都不認得了?四哥好生傷心啊。”拿道聲音故作難過的說,可是任誰也聽得出他那語氣之下的打趣和虛情假意。
楚蕭回頭,可還是看不清那人的麵容,隻隱約看得見他上翹的嘴角,和一道模糊的身影,身影高大挺拔,他說話的時候,一直轉動著手上的那塊黑瑪瑙做的玉扳指。
黑色黑的十分的純粹,不摻雜一絲一毫的雜質,因為楚蕭隻看得清這枚玉扳指,所以對它格外注意了些,他盯著那枚玉扳指,仿佛能將它看出一個洞來。
“嘖嘖嘖,我的九弟如今變得真是可憐啊,在戰場上名震四方的九皇子,竟然淪落到在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當押鏢的小嘍囉,可真是讓人跌破眼球。”
說話的人,依舊不緊不慢的轉動著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他看起來胸有成竹,不急不躁,隻每句話說的都帶有濃濃的諷刺嘲弄,以及最大的敵意。
楚蕭感受到他的不善,“你是誰?”他問出心中的疑問,對於他此前的幾句不禮貌的言論,一概無視。
“我?九弟,你還沒有認出我來?看來你不僅僅是野心沒有了,連眼力勁兒也沒了,悄悄你究竟經曆了什麽?竟變得這般無用,你這樣和一個廢物有什麽區別?”
那張薄唇微微帶著粉紅色,可是吐出來的話卻一句比一句惡毒,“我要是你,我就寧可死了算了,也不在那裏丟人現眼,要是讓那些對你忠心耿耿的將士知道你現在這副德行,你猜猜他們會不會後悔的從地獄裏爬出來找你?”
男人的嗓音緩緩轉化,變成低沉冷漠的模樣。
“你到底是誰?我又是誰?”楚蕭的眉頭緊緊隆起來,他努力回想,可是什麽都想不起來,他隻看得清四周所處之地格外的荒涼,可耳邊卻能隱隱約約聽得到遠處傳來的熱鬧的宴飲之樂。
他好像聽得到一些大臣和貴族子弟們談論朝堂大事的聲音,以及美妙的樂聲和歌聲,仰頭望著遠處的亭台樓閣,每一處都是美輪美奐,格外的華麗奢侈,唯有他所在的這處地方,荒蕪雜亂,野草叢生,破敗不堪,堪比……冷宮。
楚蕭不知腦海中為何會突然冒出這個念頭來,他渾身打了一個激靈。
“你連自己都不記得了?九弟,我看你不僅僅是個廢物那麽簡單,你怕是,這裏出現了問題,哈哈哈哈。這樣的你,還有什麽能力和資格再和我爭那個位子?若你果真如此,那便從此不足為患,我或許念在你我從未交惡的份兒上,留你一條性命,誰讓……我是你的好哥哥呢……”那人轉動著玉扳指的動作,忽然一停,信步朝他走來。
楚蕭依舊看不清那人的樣貌,即便他越走越近,可他的身影在他眼中依舊是模糊不堪的。
他警戒的後退,卻惹來男人的輕笑,直到楚蕭退無可退,被逼到了一堵牆上,牆上布滿了綠色的青苔,青苔上有的都長滿了黴菌,十分髒亂。
他的潔白幹淨的白衫頓時被染上髒汙,男人戴著玉扳指的手,緩緩朝楚蕭襲去,楚蕭一手擒住他的手腕,不讓他放肆。
“九弟,為何如此防備?我不過是看你的衣服髒了,想要為你擦一擦罷了。”男人像是逗弄一隻受傷沒有攻擊力的獵物一般,耐著性子一步步的折磨它。
“你究竟是誰?為何喊我九弟?我,又是誰?!”楚蕭雙目死死睜著,眼眸裏帶著一股無名火,憤怒而又執拗的詢問。
他又重複問了一遍,方才男人沒有回答的問題。
“九弟,你這個廢物,沒想到你也會走到這一步,你說你九泉之下的母妃看到你這副樣子,會不會氣的吐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耳邊伴隨著男人刺耳的大笑聲,楚蕭的心裏無端竄起了巨大的火氣,“你該死——”他咬牙朝那個男人衝過去,一拳打過去,他卻化成了一縷煙,從自己眼前消失了。
楚蕭微微怔愣。
他呆呆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他消失,卻無力阻止。
就在這時,遠處又傳來一陣大笑聲。
楚蕭猛地回頭,那人就在自己身後。
“九弟,你好好保重,不久後,我們就會見麵的,隻是不知道到時候是見到的是你的屍體,還是你本人了,你好自為之,哈哈哈哈哈哈——”
“該死!”
楚蕭暗罵了一句,可依舊阻擋不了那人消失。
楚蕭也在同時從床上一下坐了起來,他額頭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汗珠,隨著他的動作,自下巴往下滑落,一路蜿蜒至胸膛。
楚蕭的情緒還未從夢中走出,尤帶有一抹憤憤,即便他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還是氣不過,一拳砸在了床上,床發出“咚”的一聲響。
“呼——”
“呼——”
這時,隔著一堵牆,傳來李大哥的打呼嚕的聲響,他每每都睡得跟個死豬一樣,呼嚕震天響,這裏的隔音效果很不好,一點兒動靜隔壁都能聽得到,但是楚蕭方才砸床發出的聲音,依然吵不醒李大哥。
楚蕭聽著李大哥的呼嚕聲,內心稍稍平靜了一些。
他漸漸讓自己放鬆下下來,開始清醒的思考,方才夢中那人,是真實存在,還是隻是自己的幻想?或許,是他這幾日急於尋找記憶,操之過急,以至於瘋魔了,連做夢都做相關的夢境?也就是所謂的日有所思,也有所夢?
楚蕭無法斷定。
可若是夢,那為何又是那般真實?
夢裏的男人一直喊自己九弟。
一如那日在江南城門外與他交過手的五皇子,如果沒聽錯的話,他喊得也是九弟,為何有如此巧合?
可是楚蕭並不覺得兩人是同一個人,因為他們不僅聲音不同,夢裏的男人比那個五皇子的聲音要更渾厚低沉,陰暗些。
更大的不同,是兩個人的手的差別,夢裏的那隻手更修長大一些,且大拇指上,戴著一個純黑色的玉扳指。
那個玉扳指黑的不摻雜一丁點兒的雜質。
若是真的話,那麽隻要有心,便能打聽得到,可是,在苦水縣這個消息閉塞之地,要去哪兒才能打聽得到呢?
楚蕭這幾日又陷入了焦慮之中,他好像走進了一個死胡同,無論是那一條路都走不通,突然發現自己似乎走通了,可是來來回回,又驚醒,他好像再次繞到了原點。
當家的這幾日雖然不說,但是也看在眼裏。
他看似上次之後,對楚蕭就不聞不問,可是他的心裏一直想著他的事兒,原本他是打算讓楚蕭留在苦水縣的,最好成為他的女婿,成為他的接班人,可是……
當家的承認先前是自己自私了。
這天,用完早膳後,他便不像往常一樣,費盡心思陪著女兒說話,討她歡心,而是讓趙大哥把楚蕭叫來。
趙大哥去的時候,楚蕭還在房內,他在想著下一步的打算,甚至有了離開苦水縣的念頭,好幾日逼著自己不去想佟家的事情,身邊也無人跟他說起過佟家的事情,久而久之,他覺得自己即便內心極為不舍,但依舊可以放下……
縱然如此,縱然如此,他可以做到遠離……他,可以吧……
“楚小兄弟,怎麽又一個人悶在房中?唉,當家的找你,喊你過去一趟。”趙大哥忍不住歎息,自從楚蕭從江南回來後,他的狀態變差了。
雖然依舊是沉默寡言的樣子,但是兩者也是有很大的差別,以往雖然也不愛說話,但是他的眼中有光,有希望,可是如今,仿佛是蒙了塵的珍珠,看不清裏麵的內容,都被一層陰雲籠罩住了,就連李大哥這個大老粗都看得出來他的不對勁,這幾日也是變著法兒找他喝酒,想要幫助他一掃愁緒,可是楚蕭深知自己的問題,是無論喝多少壺酒都解決不了的。
“當家的找我何事?”楚蕭問道。
距離上次走鏢才過去幾天而已,按照常理說,會休息幾天後才分配任務,鏢局裏麵的弟兄,都 要公平對待才是。
“不知道。”趙大哥誠實的說,雖然他誠實的時候委實不多。
“莫非,是昨日縣太爺的事情?”楚蕭問道。
昨日的事他也聽說了,提起縣太爺,楚蕭不由想起與他一路同行時他的所作所為,早聞縣太爺是個花心人物,可是卻不想竟然如此厚顏無恥,縱然他對萱兒小姐無感,甚至有些厭煩,但是也不妨礙他對縣太爺的那種行徑升起厭惡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