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鬧心
待兩人回到家中，已是次日正午。
李氏見他們回來，擔憂地迎了上來。
“湘兒，你昨晚去哪裏了？隔壁的五嬸說你去了地主家裏，怎麽這時候才回來啊？”
佟湘湛然一笑，寬慰李氏道：“娘，我是去鎮上買東西，遇到一點事情，耽擱了時間。”
聽了她的解釋，李氏心中仍是惴惴不安，繼續在她耳邊叮囑。
“湘兒，你年紀也不小了，可不能再像從前到處拋頭露麵……”
沒有想到李氏會這麽說，佟湘心中升起一絲不悅。從醫是她的事業，她在對李氏盡孝的同時，也不會放棄自己的追求。
她猜測，是隔壁的三大姑八大婆，趁她不在家，在李氏耳邊嚼了耳根子。
這些人，平日裏對自家的事情不夠上心，對別人的家事，倒是管得夠寬。
想到這裏，佟湘便又放緩了語氣，溫和地解釋道：“娘，你的擔心我都明白。隻是，女兒在夢裏學會了醫術，便要出來救濟百姓，才不會辜負仙人賜教，不是嗎？”
李氏見她不放棄行醫，也是動了怒。
說起來，佟湘從前都很乖的，做什麽事情也聽她的話，現在雖然獨立了不少，但實在太叛逆了些，確實和五嬸說的，得好好管教管教了。
想到這裏，李氏堅持說道：“湘兒，你都這麽大了，還不明白該做些什麽嗎？我看大家說得對，女人真得出嫁了，才會收了這份心，踏踏實實地在家相夫教子……”
李氏的言論刺痛了佟湘的心。她冷笑一聲，選擇了沉默。
見她不做聲，李氏以為她是聽進去了自己的話，語氣也和軟了些。
“湘兒，娘不是故意要說你。娘也隻是擔心，怕你玩心太大，被人說不夠本分。”
在李氏的心目中，不論貴賤，女人隻有老老實實地在家相夫教子，才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她雖然對自己的女兒有一定的包容，卻也覺得不能再縱容繼續她，在這條路上走偏了。
不管有沒有那些人的添油加醋，這種想法，都是在她內心深處紮了根的。
佟湘想明白了這一點，也覺得釋然。
李氏給了她親人的關懷，就算有一些思想上的不理解，也並非她的過錯，而是這個時代造成。
她深吸了一口氣，平複了心情，像是做了重大的決定一般，鄭重地開口。
“娘，我接下來的話，你可能不會認同。但我也要說出來，因為這是我的真實想法。
“我覺得，女人也可以做醫生，也可以出去拋頭露麵，做一份正經的職業。女人也可以賺錢養家，這些事，我不是做的很好麽？”
李氏聽了她的話，眼球顫抖著。
這些話，從佟湘口中說出來，顯得那麽有說服力。
確實，如她所說，她做得很好，既是一名優秀的醫生，更是一位負責的長姐。
這些，她都做到了。
這些事實，讓李氏心中產生了動搖。長久以來根治在內心深處的條條框框，都在抗拒著這種說法。
李氏搖著頭，做著最後的掙紮：“湘兒，那你日後談婚論嫁，又有哪個婆家不在意這些事呢？”
佟湘目光如炬，直視著她：“娘，婚姻的事，比起父母眼中的那些條件，更重要的是兩個人之間的心意。若是兩人心意堅定，必能突破重重困難。天底下，又有哪個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
她的話擲地有聲，每個字都直擊聽者的心頭。
李氏聽了這話，一時啞然，失神地走進屋裏去。
楚蕭看著她明亮的雙眸，漆黑的雙眸中劃過一絲亮光。
這是他頭一次聽人說出這樣的話，也是說出了他的心聲。明明與世俗相違背，卻顯得振奮人心。
他也一直湘信，隻要兩人心意堅定，必能突破重重困難。
自那以後，生活重新恢複了平靜。李氏沒有再說起佟湘結婚的事情，對於她行醫之事，也不再橫加阻攔。
一個月下來，佟湘的腰包又鼓了起來。
自從替地主家解清了冤案，周圍不少富裕人家都來找她看病，每次出的出診費著實不少。
雖然，村裏人找她看病，對於醫藥費，大部分人家都是一拖再拖。有時候，她去催急了，那些人還會反過來罵她小氣。
久而久之，佟湘也就很少給村裏人看病，對於拖欠的醫藥費，也沒有空去收回來。
雖然有這些小插曲，但日子還算過得平靜。
這樣的日子，直到這天清晨，又再次被打破。
那天，佟湘起得很早，拿了鐮刀正準備上山采藥，便聽見外麵傳來一陣篤篤的敲門聲。
她以為是什麽急診的病人，便沒有多想，走過去開了門。
大門打開，眼前卻出現了一張熟悉的麵孔。
幾個月不見，佟老三瘦的已是皮包骨頭，整個人曬得跟黑炭一個顏色，隻有一雙眼睛，透著點活人的氣息。
一旁的村長見她神色僵硬，裝作和事佬的模樣，開始勸說起來。
“佟湘，你爹在礦上實在可憐，這都瘦成什麽樣子了？前天，他好不容易逃了出來，也不敢回家，就一直在我家待著。我想，你當初再怎麽說不管他，也是一時氣話，要是老三真的死在外頭……你們應該也沒有這麽狠心吧？”
佟老三一聽這話，也是配合地在門檻邊跪了下來，一雙黑手抓著佟湘的裙角，止不住地掉眼淚。
她看著麵前的兩人，卻是不為動容。
她說話，總是言出必行。要不是佟老三當初那麽沒良心，不知悔改，也不至於落到這個地步。這些，都是他自找的，與她毫無關係。
至於村長，向來看她不順眼，這個時候弄這麽一出，估計又是想整什麽幺蛾子。
佟湘冷下臉來，答道：“村長，我這人言出必行，當初的契約你也是看得一清二楚。你要是真可憐佟老三，就收留他在你家裏住，來我這裏鬧什麽？”
村長見她不上當，急的跳腳，指著她的鼻子罵道：“佟湘，你居然這麽沒有良心。我們村子裏怎麽會出你這樣的人？別以為你賺了點破錢，我們就會高看你一眼！”
佟老三見她不答應，也是沮喪地低著頭，沒有說話。他早已被人割了舌頭，再也說不出話來。
觀察村長的反應，佟湘也大致了解了情況。
他一直和自己過不去，這次佟老三跑出來，估計也有他的一份力。
若是她留佟老三在家，這家裏的財產估計又得被他敗光。村長此舉，不過是嫉妒她靠行醫發家致富，所以想用佟老三來牽製她。
麵對村長的無賴，佟湘也沒有多說什麽，用力把門一關，也不管門外人的吆喝。
那兩人又拍又叫了半天，才終於離去。
李氏走進院子裏，聽到外麵的聲音，擔心地問道：“湘兒，外麵是什麽人在鬧啊？我聽這聲音，怎麽像老三啊？”
她走到門前，從門縫裏看離開的人的身影。
佟湘以為母親還沒有徹底放下佟老三，剛準備去勸，卻見李氏憤憤地回來。
“湘兒，娘之前心軟，害了你不少。這次，娘一定不會再拖你的後腿。佟老三他要是回來，你一定要趕他走，知道了嗎？”
看見李氏眼中的淚光，佟湘心中一暖。
說到底，李氏還是為她和佟華著想。
然而，事情並沒有這麽過去。
當日下午，佟湘去鄰村問診，卻被村民們攔住了去路。
帶頭的又是村長，旁邊跟著黑炭似的佟老三，耷拉著腦袋，駝著背。
佟湘看慣了村裏人欺軟怕硬的樣子，也沒有多客氣，冷聲喊道：“有事嗎？”
聽到這話，仗著人多，村長大搖大擺地走到她麵前。
“佟湘，你爹好不容易回來，你卻把他拒之門外……”
聽他又是談起佟老三的事情，佟湘不耐煩地打斷：“我說過，佟老三和我們家再無瓜葛。你們誰可憐他，誰把他養在家裏！”
說罷，繼續往前走去。
村長見她無視自己，連忙跑過去，伸手擋了她的去路。
佟湘微微抬眼，一雙琥珀色的眸子裏，閃著幾道寒光。
刹那間，人們隻看到佟湘抬手，下一瞬，村長就一頭紮進了田溝裏。
那些揮舞著手中農具的村民，頓時被滅了威風，老老實實地給她讓出一條道。
眾人看著她的目光，有害怕，有不甘，更多的還是嫉妒與仇視。
見她走遠，有人湊過來到佟老三身邊，勸道：“老三，雖然佟湘心冷，但你從前的娘子肯定還是可憐你的。
“我勸你現在趁她不在，趕緊去你們家，在你家娘子麵前賣賣慘。到時候，她娘都同意你留下了，難不成，她還敢不聽她娘的話？”
佟老三聽了這話，眼珠子轉了轉，連忙點頭。
那人見他答應，便爽快開口道：“老三，我今日要是幫你成了這事，日後你可別忘了我的恩情啊！”
佟老三不能說話，便用手比了個三。
那人看著他的手勢，猜測道：“這是……三兩銀子？”
“額！嗯！”佟老三激動地叫著。
兩個一路說笑，以為心中的算盤落成，歡快地朝佟湘家裏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