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開始
她開始
想幾筆遮蓋錯誤
想揭開錯誤標題
趙林楸一去，帶回三三兩兩的一群人。其中以顧樂最為興奮，他和一個捧著盒子的仆從走在前麵，在海溪亭接過盒子對眾人說他丟的東西找回來了，其開心可謂是不言而喻。趙林楸笑吟吟地招呼林漱過海溪亭來，林漱手提一個食盒一邊跟上趙林楸一邊又時時往回看，在他身後，是走在一起低聲說些什麽的蘭奇和駱橪，她們在海溪亭前分開，駱橪走到林漱身旁，蘭奇坐回趙林椿身後，看似沒有懷疑趙林椿是故意將她支開。
趙林楸讓駱橪和林漱稍等之後，走上海溪亭對書會各成員說：“諸位，今夕閣少莊駱橪姑娘和她的朋友想借海溪亭觀賞觀賞那月下荷塘，我想後麵桌凳空著也是浪費，便自作主張同意了……”
或許是太相信趙林楸和春秋酒樓惠老板，又或是心底以為駱橪不會對這種場合有興趣，因此禹九雖然知道駱橪她們在春秋酒樓，卻不曾想過她們會來海溪亭，所以現在見她們來還是有些驚訝，尤其是林漱看她和沐子來的眼神，仿佛她們是為他們而來的……說起來，駱橪若是真想進來並不困難，今夕閣少主，鴻穀鬼醫之徒，借用哪一種身份都行，甚至可以讓蘭奇借太子之名帶進來，隻要她們願意，進來的方法不少，隻是不知趙林楸提到的今夕閣少主是他自作主張說出來的還是駱橪為進來搬出來的……
駱橪上前，先對趙林楸說一句“多謝殿下借寶地一用”，然後轉向座上其他人：“駱橪不請自來，若是擾了各位雅興，在此先行道歉。我與林漱來此隻是想借海溪亭看看荷花聽聽流水，各位可以忽略我們。”
“兩位姑娘請。”目送駱橪和林漱走過海溪亭去了高處，趙林楸轉身道：“耽擱了一會兒，我們現在繼續，有請子來。”
禹九目光跳過趙林楸落在遠處觀荷的台上，看林漱放下食盒後跳到欄杆邊把幾支別樣的荷花指給駱橪，看駱橪笑著將食盒裏的碟子放到桌上後走到林漱身邊……那樣一個不苟言笑的人在林漱麵前竟然能笑得如此溫柔……一個翩翩公子用女子的身份居然能如此自如地取悅於人……林漱啊，你……禹九正要將林漱和林嶼聯係起來，趙林楸的“沐子來”卻突然插入，她恍惚一瞬，轉頭滿臉疑惑地看向沐子來。
聽了趙林楸的話，沐子來微笑點頭收筆準備起身，見禹九目光直愣愣地落在他身上……他沒將自己會登台一事告訴她沒錯，但她不該有這樣的反應才對，一向不是喜歡逃避的……沐子來正想解釋兩句，卻見禹九眉頭微皺眼睛微眯，瞬即就低頭動手接著研墨……原來是沒回過神來，難怪會如此直露……沐子來思忖片刻，保持坐姿不動，偏頭對她說：“有什麽想問就問。”
問？問什麽？問他為何沒說？問他要說什麽？還是搖頭直接說沒什麽？禹九偷偷抬眼想看過沐子來的神色再說，不料一抬眼就與沐子來的目光碰上，他臉上的笑容，意味深長，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樣子，所以，禹九權衡片刻硬著腦袋問：“公子還準備了發言？”
沐子來緊繃的身體輕鬆下來，他加深臉上的笑容——原本的質疑脅迫轉成舒暢輕鬆，假模假樣地邊收拾畫像邊說：“沒準備，方才還想借畫像推脫來著。但是，他們說的……我隻是湊個熱鬧……我記得你也會丹青，之後的畫像便交給你了，你選一個自己覺得精彩想要紀念的瞬間畫上，內容，記得住就隨意寫幾個，若是沒記住，我隨後補上。”
沐子來說完就起身讓出他的位子，本想再說兩句順便看禹九坐上他的位子，可他害怕被拒絕，因此匆匆離開，留禹九心底那一句“公子，我不行”不上不下地浮動。
丹青，禹九不怎麽會。沐子來有此印象隻因為她之前出去做任務時為方便找人用靈力畫過人的麵像，而且，後來他問起時她並沒有否認。如今這樣，也算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不然……還是……禹九看著他前麵的龍璍，想請他代為畫像，不過，沐子來沒給她機會，她還在猶豫，他卻已經開始了。
“聽完幾位的想法，幾炷香時間就過去了，本想臨時找個消遣讓大家放鬆放鬆，不料六殿下請來了駱姑娘和林姑娘，想來新人出現會使大家精神一振，可以認真聽我說了……”沐子來原本沒想上台說什麽，不以畫像為借口他也可以換一種方式，誰想王靈齊和顧樂好好一個開始讓趙林椿和趙林楸兄弟接成那樣，遑論後麵兩個針鋒相對說韓奇的。既然一個個都將書會當自己的傳聲筒，那他就橫插一腳，雖然沒準備，但也能從他們之前的論題中找些靈感。
“前麵小王將軍和顧大人一個論九虞一個論圖誌創作，兩位殿下有感而發地論了古今和曲直，我都沒發表什麽評論，希望諸位別見怪，那個，畫像確實忙不過來……”
忙不過來？禹九抬頭，想看看沐子來是以怎樣的表情說出這些話的。她之前雖然沒抬頭，卻知道沐子來畫得悠閑，幾次在他們結束之前畫完，後來評論時隻是提筆這裏點一下那裏補一下。現在抬頭，與沐子來目光相遇之際，她看到沐子來展顏一笑……這個神情應該畫下來的……然後，禹九扭頭提筆，還因為擔心畫不出形神具備的沐子來特意借靈力運筆畫下沐子來給她的笑容。
“本來是想能不說便不說了，都準備借畫像一事推脫了，可我們書會聚一次少一次，難得發言，難得與大家共同討論我現在關注的問題，因此還是上來好些。我想，既有對韓奇妹妹的討論在前，關於我的評價應該也不遠了，我就插空為自己——為我們——說幾句，我今日想討論天才與平凡——人——”
天才與平凡和人？禹九沒琢磨出沐子來的用意，不過不要緊，將聽到的寫上去就行，可她才寫下“天才”二字，沐子來就換了題目。
“然而在座諸位誰能擔得起天才之名呢？韓奇妹妹？她曾是九虞公認的神童，因此受陛下青睞讓她與父王他們一起編撰《九虞州郡圖誌》，可一個無憑無據的‘怪物’砸下來，她失了神童之名。不才如我，曾經與韓奇妹妹同入天才之列，然而我自己清楚，他們隻是震驚於我為人處世的圓滑而已，說是天賦，卻也有不少人在暗裏說我是怪物。因此，不如說是怪才與常人，特殊與尋常，我沒有圓滑的天賦，我隻是千方百計地想討人歡心惹人喜愛，不過，應該也不至於錐人刺物……”
禹九聽出變換題目時已經寫下“天才與平凡”，她提筆看著空白處的五個字，真想左右畫幾筆遮蓋錯誤，可旁邊是沐子來啊……遲疑之間，她聽見沐子來針對性地對上趙林楸先前說的錐人刺物，很奇怪，她還有心情為沐子來的辯駁微笑……然後，她揭開那一張錯誤標題，重新鋪一張白紙重新開始。
“怪才剛好，‘才’可以為他們把人捧到天上提供理由，‘怪’可以為他們指摘別人提供證據……”沐子來沒有用題目限製自己，他從天才說到怪才又說到妖怪，從尋常轉到異常轉到怪物，點出怪物與常人之間存在一條可以一跨界就變形的線。
禹九知道沐子來針對的是人，知道他在聽說韓奇是女兒身時選擇支持韓奇，知道他在駱橪變作妖怪時選擇幫助駱橪，她知道，知道他權衡輕重後會作出最合適的選擇，知道他一直是從自身利益出發，但她還是在聽他提起妖怪和對妖怪持寬容態度時感到一陣輕鬆，她不會將自己的身份告訴他，她隻是希望他知道後能像他今晚說的那樣，選擇包容。
雖說沐子來的論題不錯，但也和趙林椿與趙林楸一樣，免不了讓人疑心他是為自己辯解。不過，參會的幾位公子還和之前一樣，並未咄咄逼人，討論幾番之後就讓三公主趙林枝上場。
禹九餘光瞥一眼趙林枝後提筆為難了。沐子來回來後借口站得太久說得太多直接坐上禹九之前的位子，看過她剛畫好的畫像後，他探出身子伸出手去拿他之前畫下的幾張畫像，不小心扯出她藏在幾張畫像底下的他的畫像……禹九就是覺得經她手畫出來的畫像不如沐子來那般栩栩如生，所以才會一幅接著一幅地畫。就是覺得沐子來的神情太多樣，每一個都需要紀念，所以才會一幅接著一幅地畫……沐子來之前畫的畫像一放下就沒拿起來，誰想他會突然伸手，會拿到那十餘幅禹九不滿意又想留下來的紀念，會津津有味地翻來覆去看，還將給趙林枝畫像的任務扔給她……她為難的提筆看了幾次沐子來，沐子來每次都不明白她的想法似的給她一個笑容然後接著看話。
與沐子來的畫像相比，趙林枝的容貌在禹九筆下失了特色。禹九聽到趙林枝的題目是“論沐麟”時抬頭看過她一眼，不為記住她的樣子，隻是想看趙林枝要怎麽論，可沐子來敲著桌子讓她畫自己的畫。這一提醒，她就沒看過趙林枝，順帶忘了趙林枝方才的樣子，於是她隻能從往日的記憶裏找趙林枝的影子，她之前見過趙林枝兩次，兩次都沒好好看她，而且，如今的三公主和三百多年前的那個容貌並不相同。因此，她筆下的趙林枝隻是一個尋常女子，並沒有什麽特色，若是畫像傳出去，指不定有人說她是故意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