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求教
先發製於人
虛心求教的笑容
讓人低下頭
林漱可以不在意駱橪似真似假的暈厥把她帶回燕廬抱進房間放上床,卻不能忽視駱橪半夢半醒間的輾轉掙紮,他幾次見駱橪眼皮抽動幾次聽她夢中囈語,幾次想直接喚醒駱橪最後都放棄了,他能做的隻是握著駱橪的手安慰道:“阿駱,沒事,我們都好好的在這兒呢。”
之後,再聽見駱橪囈語,林漱握緊她的手讓她能感覺他的存在;看見駱橪伸手要抓什麽東西,他握緊她的手壓著不動讓她以為自己抓住想要的東西。如此幾次,駱橪終於慢慢平靜下來。確定駱橪安穩睡著之後,他鬆開被汗濕的手拿塊布擦一擦,然後出門去找梅鐫和連叔去了。
“林姑娘,我家小姐怎麽樣了?”
“總算睡安穩了。”林漱沒注意自己回答梅鐫的表現,沒察覺他在疲累之後輕鬆的笑容,他隻是轉眼沒看見連叔順口問道:“連叔呢?”
“連叔為小姐一事調動許多暗樁殺手,他說要去安置一下。”
“哦——”林漱靠在桌邊,給自己倒滿茶後啜飲一口,潤潤嘴皮,隨即問:“梅鐫,你能與我說說在我離開之後回來之前都發生了些什麽嗎?”
“林姑娘,這個,哎,一言難盡啊。”一言難盡是真,不過可以慢慢說,梅鐫不太想說的原因是駱橪曾經擔心林漱知道後會覺得她是瘋子。
“看著我——”
“啊?”
“看著我慢慢說。”林漱也知道梅鐫說不清楚,他隻是想讓她放輕鬆以便能在對視之際看見她真正有過的經曆,他原來還擔心梅鐫會有所提防會在接觸他的目光時刻意去看他心裏真正的想法,沒想到梅鐫隻是疑惑抬頭,心裏毫不設防。
於是,林漱輕而易舉地得知梅鐫兩日的見聞,不過駱橪變妖一事有意瞞著梅鐫和連叔,所以林漱知道的不過是駱橪被人當作妖怪追趕著跑進燕廬時燕廬眾人的反應,是連叔和梅鐫明白駱橪並非妖怪之後在半麵莊虞都辦事處、沐王府和宣國公府幾個地方輾轉的經曆,是天牢裏駱橪似真似假的解釋和那一句“我怕她說我是瘋子,”以及他回來之前刑場裏發生的殺貓事件和駱橪又變妖一事,此外再無其他。
因為梅鐫幾乎一直和連叔在一起,林漱猜連叔不會知道更多,所以他打起禹九的主意,借連日奔波太累想休息片刻回房瞬移去找舒櫟。
舒櫟見林漱過來頗感意外,不過他因為想知道駱橪情況如何而在見到林漱後感到一絲驚喜,他關心地問:“阿駱怎麽樣?”
林漱擔憂地說:“看著不太好,所以我來問問禹九姑娘可來找過你?”
“她們做得的確過分了些。禹九如此胡來,我猜沐公子一時半會兒不會放她出來,不過你或許可以去看看,不管是代駱橪去謝謝她還是借探望雒弋之名,總有辦法的。”
林漱不著痕跡地斜乜舒櫟一眼,心想你之前百般阻攔不讓我回來,現在卻兩手一攤裝無辜,不過他也沒說什麽,畢竟趕回來看見駱橪和禹九的傑作時舒櫟和他一樣沒料到會有那樣的結果。借舒櫟找不到禹九,那就自己動手。於是說好休息片刻的林漱進屋不久又推門出來,隻對梅鐫說自己有事要出去一趟就匆匆離開燕廬,到沐王府之後,他搬出小神醫有事要見禹九姑娘、駱橪想謝謝禹九姑娘和雒翾想見見雒弋等各種理由,讓人無法反駁無法拒絕得帶他去見禹九。
林漱一路見過丫鬟侍女家丁護衛,走進一扇門繞過一個洞彎過一段路地被人帶進自來居,這個看一眼那個瞧一下的看他像看猴子一樣,別別扭扭地進書房之後發現禹九身邊還有一個沐子來和玄英。心道一句麻煩之後,林漱對著兄長轉世尷尬而別有意味地賠笑著說:“沐公子,不知我是否能請九姑娘借一步說話?關於駱橪,我有些問題想問問九姑娘。”
“有什麽話不妨在這兒說。”
兄長向來通情達理,刻意為難多是想揶揄他幾句,林漱剛在心裏埋怨完林嶼一點兒也不善解人意,就聽沐子來吩咐玄英道:“玄英,我們先出去。”
然後,禹九有幸看見林漱對著沐子來的一個背影變了幾種神色,從莫名其妙到語塞到詭異再到你行你厲害的無可奈何。
林漱對著沐子來的背影做出以後再見林嶼的幾種想象之後,轉頭對禹九說:“九姑娘,我就不和你繞彎子了,特意來一趟是想問問你和駱橪關於‘變作妖怪’一事都做過什麽引發了什麽”?
“駱姑娘……”
林漱補充道:“她若是會告訴我我就不用特意過來了。”
禹九伸出手說:“林漱,你不如自己來看吧。”
林漱看著禹九伸出來的手愣怔一下,他也就剛知道禹九和林嶼的關係時想過要通過她去看林嶼當初發生什麽事,不過後來沒動手;為駱橪一事去看禹九心裏所想他還真沒想過,現在動手,誰知道他會不會連禹九和林嶼的過去一起看,所以他提醒道:“九姑娘就不擔心我會多看?畢竟你和林嶼關係匪淺。”
“無妨,我們沒……”和林嶼的過去倒是沒什麽需要隱藏,可是和沐子來的關係就不一樣了。禹九在林漱伸手之時收手,強裝鎮定地說:“算了,事情太雜,一件件去看不知要到猴年馬月,還是由我來告訴你吧。”
“多謝姑娘。”
於是,林漱又從禹九這兒知道幾件事,比如抓駱橪下天牢的是虞將軍府,駱橪入天牢之後先後見過雒弋、宣國公、沐王爺、蘭奇和梅鐫他們,駱橪借外丹是想真正變成妖看看人們更真實的反應,刑場裏借貓製造混亂的幕後黑手是虞將軍父子。得知雒弋有心為駱橪著想,林漱有片刻的慶幸,他們父女之間總不至於老死不相往來。聽說宣國公、沐王爺和連叔他們先後去看過駱橪,林漱多是感慨,長輩們的交情到底是要牢固一些,不至於讓駱橪孤身一人身處險境。林漱意外的不是虞先陽放貓,而是蘭奇會出現,他既沒聽說蘭奇離開牧州也沒聽說蘭奇進了虞都,即便早知道蘭奇和虞都權貴關係密切,他還是驚訝於蘭奇進入太子府又借太子的關係入天牢想幫駱橪做些什麽。
跑來跑去,想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了,可林漱心裏總覺得少些什麽。是花倚鏡的意外出現?好像不是。直到再回到燕廬見到駱橪時他才想明白,他真正想知道的是駱橪在想什麽,他查問那麽多不過是想從他們的行為動作和反應來推測駱橪的目的是什麽,不過人心善於遮掩,推測總會出現誤差,駱橪的心思怎麽能從別人那兒去看,要知道她的心思就該從她下手。
林漱就這樣滿腹心思的坐在駱橪床邊,手抬起來放下,抬起來又放下。就看一點兒沒事的。就看一點兒沒事嗎?自問自答地糾結半天,好不容易抬手放在駱橪額頭上她卻醒了。
“林漱?”
“啊?”林漱迅速收回手。
“阿駱,你醒了?”明明想伸手去扶駱橪卻在半途又收回來,明知故問。
為了讓自己顯得自然些,林漱看著方才搭上駱橪額頭的右手說:“你的額頭有些發熱,可能需要喝點兒藥,我去看看梅鐫藥煎得怎麽樣了,你等我一會兒。”
“不用了。給我一碗水就行。”
駱橪的話追著林漱出去,他八成是沒聽見,因為他再和梅鐫進來時手裏什麽也沒有,不過是不像駱橪剛醒時心虛慌亂,能好好說話:“阿駱,要還沒煎好,你再等一會兒。”
“小姐,對不起,讓你含冤受苦了。”
駱橪和林漱一樣認為自己籌謀算計一點兒也不冤枉,但她還是要裝作被冤枉,然後大度地說:“沒事。我沒事。”
“對不起,小姐,等連叔回來我們會給你報仇的。”
“什麽時候學會囉囉嗦嗦婆婆媽媽了。花倚鏡在刑場說得不錯,是我誤闖城外森林讓人有機可趁,那貓妖如今已經灰飛煙滅,你找誰報仇去。”
“難道不是假象?連叔說花倚鏡出麵是怕事情越鬧越大,他隻是用一個障眼法讓人以為確有妖怪,實際上根本沒有妖怪,他們隻是利用小姐做局而已。”
做到如此地步還能被當作假象?駱橪遇上了一個不好回答的問題,無法正麵作答,她隻能轉移話題說:“既然如此,梅鐫你為何不去幫幫連叔?現在去吧,替我告訴連叔,我想做的做完了,接下來要做什麽不用顧及我的想法,他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駱橪的話在林漱聽來像激將法像逐客令,但在梅鐫看來隻是尋常安排任務的做派,所以她真的帶著替駱橪傳話的使命去找連叔了。
梅鐫走後,林漱搬一張椅子坐到床邊,手拄著椅子扶手問駱橪:“阿駱,連叔要做什麽?”
“就像梅鐫說的,我被人如此算計,他們怎麽可能當作什麽也沒發生。”
“可是你……”
駱橪像是知道林漱會說什麽似的提前插話道:“我當初沒想讓半麵莊插手,是他們非要把半麵莊扯進虞都的權謀算計中,既然如此,就讓半麵莊給他們一個答案。”
“嘖嘖嘖,沒想到阿駱你……”
沒等林漱或嘲諷或疑問或陳述地說話,駱橪先猛然想起什麽似的問:“對了,林漱,找到法子幫你兄長了嗎?”
“找到了。”
“什麽法子?”
林漱看明白了,駱橪大概擔心他一開口就問她“為何會想變作妖怪”、“被當作妖怪人人喊打時什麽感受”以及“為何要支開我和舒櫟”,所以先發製人地在林漱提問之前拋出一堆問題。不過她問得不巧,她若是不提為兄長找法子一事他還真沒轉過彎來,現在想明白了,他就好整以暇地隨意答道:“再說吧。我想等他好好過完此生再讓他回來。”
“為何?”
林漱雙手交疊趴在椅子扶手上,低頭悶聲說:“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
“什麽事?”
林漱埋頭稍作沉默,然後在駱橪略微擔心中低笑兩聲,在駱橪疑惑之中抬頭狡黠地看著她道:“秋後算賬。”
“……”
林漱單手托著下頜支在椅子扶手上問駱橪:“妖怪是你想變的,外丹是你找九姑娘借的,雒老爺和沐王爺他們八成也是你喊的,想來你是以為自己可以算計人心才敢這樣做,不過,花倚鏡為何會出現?刑場一時間為何多了許多貓?阿駱,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駱橪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然後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她在林漱一連串發問中語塞了。
反正林漱不著急,他換一隻手抵著下頜換一個要求說:“阿駱,你不想說也可以的,回答我一個問題就行。”
“什麽問題?”
“阿駱,你為了我不惜變作妖怪,是有多喜歡我?”
林漱一句玩笑話把駱橪問得低了頭,低頭還不夠,她直接側身轉頭背向林漱,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頭,回頭見林漱還是那副虛心求教的笑容,啞然片刻才說:“我還是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