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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冷風

  落井下石的


  吹過一路冷風後

  難得不爭辯


  有多慶幸自己遇到沐子來之後被人善待禹九不知道,她隻是時不時地覺得感動時不時地想要感激。在外麵說她進王府勾引沐子來是麻雀想變鳳凰時梵園裏沒一個嚼舌根的,雖然不清楚白夜他們是什麽態度,但他們不反對不嘲諷不蔑視就很好,不用都像玄英一樣理解她支持她幫助她。她在玄英給她遞食盒讓她去照看沐子來時想的就是這些,感動不明顯,感激不明顯,點頭謝過的動作甚至像逃跑,可她就是打心底覺得溫暖。


  穿過梵園路過蘆苑來到佛堂,禹九緊張地在門外做好準備想好預設才出聲道:“公子。”


  沐子來應聲回頭,見禹九在一抹光暈下淺淡地笑著,她手提一方食盒站在門邊好不規矩,像他從前一樣乖巧,隻是現在不需要,不過他沒說她不對——指責就是拐彎否定自己的過去,他隻是和她一樣平平淡淡地說:“進來吧,自己找個地方坐。”


  你跪著我怎麽能坐?禹九若有所思地四下打量,沒找到一個合適的地方,她沒多想,往前走幾步就在沐子來身旁跪下,理所當然地把食盒放到沐子來麵前。


  沐子來明顯驚訝於禹九的動作,隻是她忙著擺弄食盒沒注意他的反應。跪都跪了,再起來又有何用。跪都跪了,再說什麽有什麽意思。沐子來為難好一會兒,難得想出一個好辦法似的在禹九起身時對她說:“既然跪下了,那就跪好,和我一起給長輩們磕頭。”


  禹九沒覺得自己跪下有什麽不對,但沐子來的嚴肅神情讓她覺得她做錯什麽了,於是糊裏糊塗地和沐子來一起磕了三次頭。


  “禹九,我和林枝和離了。”


  禹九因被沐子來的聲音牽引而側頭看向他,見他慢悠悠地直起彎下磕頭的身體,遲鈍得像語氣裏的艱澀,她不清楚現在去安慰是否會顯得別有用心,隻好低聲應道:“我知道。”


  “我不能再像從前一樣出入遊龍閣了。”


  “我知道。”


  “他們說我做得過分了。”


  “我知道。”


  “西馳他……”


  “我知道。”


  禹九以為沐子來略作停頓是受之前的情緒影響要讓聲音緩一會兒,結果她順嘴答完自己知道之後他突然笑起來,陰謀得逞似的問:“你知道什麽?”


  啞然片刻,禹九試著答一句:“小王將軍升遷了?”


  “我是想說西馳他一會兒要過來。”


  “……”沐子來跪得輕鬆笑得真誠,禹九以為自己成了笑柄,瞬間噤聲。


  “我讓他們過來落井下石。”


  “……”禹九不懂了,這場戲究竟要演到什麽時候。


  “一會兒不管他們要打還要罵你都不能出手,你隻需幫我守著佛堂不讓進來便可。”


  “……”禹九有許多不說話的理由,王靈齊和龍璍真的動手她不一定能管住自己的手,不能承諾;沐子來一說完就抬碗準備吃飯,不好打擾;她覺得沐子來隻是瞎說,和剛才一樣開玩笑,龍璍和王靈齊怎麽會打他,可以不用回應。


  沐子來簡單地吃完飯後借安排禹九收拾碗筷不讓她繼續陪自己跪,她要真想陪著,那就到門外替他守著等著。因為不想離開,禹九把食盒放在一旁之後回來站在佛堂門口,一會兒目光沉沉地看著沐子來,一會兒又閃躲似的低頭看自己的鞋。不一會兒,一陣陣對話聲越走越近,如沐子來所說,王靈齊來了,龍璍也來了。


  不管在外麵表現出怎樣的矛盾和對立,沐子來私下和龍璍與王靈齊見麵時總是沒什麽顧忌,像現在,兩個人剛走進佛堂就聽沐子來說:“來了。兩個蒲團,一人跪一個,剛好。”


  龍璍和王靈齊沒說什麽,徑直在沐子來左右兩邊先後跪下。


  “說跪就跪啊。說說,你們都錯在哪兒了?”


  “……”禹九有時覺得沐子來是真的懂感情才直來直去,有時又覺得沐子來隻是恰到好處地知道他這樣做龍璍和王靈齊不會懷疑什麽。


  王靈齊在一旁白了沐子來一眼。


  龍璍說:“子來,你過分了啊。”


  沐子來理所當然地接一句:“不過分父王會讓我在這兒罰跪?”


  “……”你行你厲害,龍璍不說話。


  “……”被罰跪還有理,真是不屑說你,王靈齊扭頭不接話。


  沉默不久,沐子來自己挑話問王靈齊:“林枝的事陛下怎麽說?”


  “是林枝自己不同意。”


  或許是王靈齊語氣低沉心情黯淡沐子來不想安慰,他轉頭對龍璍拱手說:“龍閣主,以後還要仰仗你行個方便了。”


  龍璍抬手拍開沐子來為行禮而搭的手,隨後問:“非要做到這種地步不可?”


  “代價。報應。”是他不顧勸誡搶娶摯友心愛之人該付出的代價,是他別有用心接近長輩該有的報應,怪他心機過重。


  “……”多少年了,龍璍和王靈齊還是接不住沐子來情緒突轉一本正經。


  沐子來沉聲再說:“西馳,對不住,我當初娶林枝的確是別有用心,我當時中意寧妃娘娘宮裏的一幅畫,娶林枝,隻是想讓她把畫當嫁妝帶過來。”


  王靈齊沒反應,沐子來好像也不需要回應,他轉向龍璍說:“同燁……”


  龍璍打斷說:“你別說了,我還得謝謝你替我陪著爺爺呢。”


  沐子來抬起低垂的頭,歎聲氣,一個疑問接著一個感慨來:“真是和諧啊!你們可要再替我翻翻案?”


  王靈齊問:“怎麽做?”


  “替我把造謠的罪名扣到他們頭上。”


  “什麽?”即便知道沐子來和一些人不對付,王靈齊也不太理解他的做法。


  沐子來半真半假地說:“雖說謠言迫使陛下同意我與林枝和離讓我重獲自由,但我一直是個乖孩子,突然背上這麽多罵名不習慣,你們幫我揪個罪魁禍首出來頂鍋。”


  沉思半晌後龍璍出聲問:“你想找誰?”


  “隻要是虞將軍府的,誰也不冤。”


  知道沐子來和虞先陽有矛盾是一回事,聽說沐子來針對虞先陽又是另一回事。沐子來雖然與六皇子更為親近,但因沐王府保持中立和他自己想擁有四方關係,他從來不曾疏遠太子殿下,虞先陽倒是一直是六皇子一派,自始至終隻為六皇子當說客做事情,若是沐子來明顯偏向太子殿下虞先陽存心針對,他們反目可以理解。可如今是沐子來因一堆堆一串串他解釋不清的謠言誣蔑毀了聲名,明麵上和虞先陽並沒有什麽關係,何至於要針對虞府,虞府不過是一直與沐府有嫌隙不與沐府交往——虞先陽探子一樣的倒是個例外。


  還是龍璍較為謹慎地問:“你有確鑿證據?”


  “是有證據,隻是還要他們來確認一番——”沐子來挑眉一笑,一副天機不可泄露的神情,他回頭對禹九說:“禹九,你去將那日讓你抄寫的書信拿過來。”


  禹九應一聲退下,借來去的時間去整理方才的聽聞和心裏紛亂的思緒。或許真如九蘿所說,沐子來自始至終不曾喜歡過三公主,他不過是受畫卷中自己的氣息吸引而已。若真是這樣,有些事隱隱約約有了希望,有些事模模糊糊有了眉目。然而,一絲希望搶不過此時的平和與安穩,禹九自己都能覺察到有些事她不願承認。來去吹一路的夜風,禹九返回佛堂時一身涼意,與佛堂中你說一句我頂一句帶起來的熱鬧相比可謂是格格不入,或許,一個人隻能悶想,三個人可以激烈討論。


  禹九放下信件後龍璍和王靈齊各拿走一兩封,看過之後,王靈齊揶揄地問:“自己寫信罵自己?”


  沐子來一個眼神,禹九在一旁解釋道:“有人模仿公子的筆跡。”


  王靈齊把手裏的信放下之後說:“誰會相信你自己寫信揭露自己那些見不得人的過往,明眼人以看以看就知道是有人誣陷你,除非——”


  除非什麽,王靈齊沒說。除非什麽,沐子來沒在意,他隻是反問一句:“你的意思是虞都沒幾個明眼人還是他們睜眼說瞎話?”


  王靈齊頂一句:“還不是怪你,若不是你平常心機太多,誰看到這樣的信都會以為你是冤枉的。”


  沐子來難得不爭辯地說:“怪我,都是我的錯。”


  禹九默默退出門,對沐子來說之前的“落井下石”不置可否,她終究是缺席他的人生十幾年,有許多事不清楚。因為想著他們的計劃需要保密,禹九在門外多了幾分警惕,暗裏用靈力監察四周的動靜,最先發現有人靠近。得知來人是沐子歸後禹九回頭看了一眼佛堂裏的三個人,他們太過入神沒發現任何異樣,由於不想直接出聲打斷裏麵的談話,沐子歸剛露麵禹九就遙遙行禮揚聲道:“見過世子。”


  佛堂裏的談話突然停下,沐子來跪著扭頭,略帶疑惑地喊一聲:“哥。”


  龍璍隨著回頭,喚一聲:“子歸。”


  王靈齊出聲最晚,他在沐子歸走進佛堂後才叫道:“麒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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