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嘲諷
探究轉為笑
再怎麽嘲諷
終究都要說清楚
探究都成笑意,林漱在四人的談話中笑得最真誠也最奇怪。沐子來早已笑成習慣,卻在看見林漱的笑容時開始反思,這些年他是不是笑得很過分偽裝得很拙劣。林枔早就習慣林漱偶爾會搞笑,他像寵溺駱橪一樣隨林漱任性,笑便笑了,沒什麽大不了。隻有駱橪時不時看向林漱,捕捉他的神色變化,看他眼中的意味從探究變疑惑變糾結又變好笑,她知道他是妖,明白他不會無緣無故發笑,所以她皺眉之後也笑了,笑意下是好奇,是想等談話結束後要好好詢問一番。
離開時是駱橪代林枔去送沐子來,林漱也跟在一旁,他在院門口略施法術讓一支箭飛向沐子來,然後在白夜尚未反應過來時出聲提醒:“沐公子小心。”
沐子來遲愣片刻,避嫌似的把手從林漱手裏抽開,道謝說:“多謝林姑娘。”
“……”林漱帶著笑意看著自己的手不說話。
駱橪走近他們替林漱為他的舉動解釋道:“沐公子若是在半麵莊出事,會有不少麻煩。”
沐子來假笑著表示理解,和白夜一樣看看利箭飛來的方向之後告辭離開。
“沐公子慢走。”送走沐子來之後,駱橪扭頭問林漱:“如何,可有試探出什麽?”
林漱動動手指,輕笑一聲,問道:“你怎麽知道我在試探?”
駱橪扭頭看著插在地上的箭說:“或許是危險來得太突然吧。”
被看穿了啊!有這麽明顯嗎?心裏一聲疑惑接著一聲歎,林漱以為被看穿了就不需要掩飾了,他聳聳肩老實回答:“是兄長沒錯,不過,他魂魄有缺。”
駱橪看林漱一眼,和他一樣看著沐子來離開的方向問:“傳聞說沐子來身體虛弱,莫非與此有關?”
“關係應該不大。”
駱橪沒來由地笑笑之後再問:“眾人都說沐公子圓滑世故,可你也看到了,他其實是有樣學樣,根本沒付出什麽感情,這個可是與他魂魄缺失有關?”
“十有八九。”林漱將目光轉向駱橪,補充說:“非毒之魄主愛,若有缺失,確有可能不懂人情。”
駱橪微微點頭後又問:“現下要怎麽辦?”
怎麽辦?林漱轉身回去,邊走邊無奈地說:“還能怎麽辦,隻能暗中幫他把魂魄找回來了,我總覺著禹九姑娘與此事有關。”
林漱不想一直笑的,隻是,他的兄長怎麽就愛上別人了,還無意之中因吃自己的醋錯過一個好機會。他和兄長在人間玩樂數百年,不輕易愛人的勸告是兄長給他的,他不是沒見過兄長身邊出現女子,但那都是,紅顏知己,像雒箜一樣,因為他不動情,許多女子最後不得不遺憾地選擇將就。難道是因為轉世為人帶有許多人的情感?一個魂魄不全的人還能如此深愛,真是……哎……算了,是人是妖都好,本就要經曆各種事情才不負在人世間走一趟,怎麽可以缺少愛的體驗,事情發展到眼前的地步,要改不太容易,索性就順其自然,幫他把魂魄找回來,讓他有一個完整的體驗……隻是,去哪兒找缺失的魂魄……果然,兜兜轉轉還是那個問題,還是要弄清楚當初發生了什麽才讓他魂魄殘缺地轉世輪回……
“哎,禹九姑娘。”說到禹九,林漱轉頭就想找駱橪去歸義王府一趟。他本以為自己沉思默想地走許久,駱橪早該去忙自己的事,誰想一轉頭駱橪就在不遠處看著他。
林漱尷尬地笑笑,走近駱橪之後說:“阿駱,你再幫我找找禹九姑娘吧。”
“可以,我正好有件事要你幫忙。”
如此甚好。林漱毫不猶豫地答應駱橪,聽她說起明日的安排,準備和她去虞都的燕廬見見真正的鬼醫。
去燕廬不需要準備什麽東西,梅鐫早就提前為他們準備好了。駱橪說的準備,應該是準備心情,看看自己應該用怎樣的態度去麵對燕廬裏的鬼醫,她獨自在房裏推推敲敲想了半夜,去燕廬時卻是隨意,隨鬼醫的話見招拆招。
按照駱橪的安排,林漱見過鬼醫之後和梅鐫去看看他們將要住的屋子,把梅鐫打發走之後他一個人坐在屋裏偷聽偷看——駱橪知道的應該不算偷——駱橪和鬼醫的對話。
駱橪笑著讓林漱跟梅鐫離開之後跟著鬼醫走到後院,在鬼醫身後說:“先生,別來無恙啊。”
“你離開鴻穀近七年,現在才到虞都來,怕是不想見我吧。”
“先生不是師父,不想見不是很正常。”
“可我還是你師伯。”
駱橪突然淡漠地糾正道:“先生錯了,是師叔。”
“……”
駱橪裝作不在意,擠出笑意問:“先生和師父偷天換日的伎倆被我識破有沒有很失望?”
“你知道?師父?是他讓你這麽稱呼的?”
幾番疑問聽得林漱莫名其妙,早知道先讓駱橪和他說清楚,以避免現在一頭霧水的情況。
“是。師父。從前以為師父是師父,後來發現師父不是師父,所以就稱師父為先生,讓師父做師父。”
鬼醫的話林漱聽不懂是因為他不知道駱橪和鬼醫除師徒之外還有其他關係,駱橪的話林漱聽不懂就是因為駱橪師父是師父師父不是師父的繞口令擾亂了他。
難得,鬼醫聽懂了,還感傷地感慨道:“按理,我早就不留在這個世界了。”
是,還是一個死過兩次的人。”
“兩次?”
“先生離開鴻穀為何不改名換姓?為何還要借鬼醫之名?”林漱沒聽錯,駱橪確實有不滿。
“為何?是兩次?”鬼醫的停頓被林漱聽出歧義,好像他先問自己一句“為何”,再問駱橪一句“是兩次”;又像是隻問為什麽會有兩次。
裝不在意裝不出來,駱橪幹脆嘲諷說:“可不是兩次。先生和師父爭奪穀主之位時死過一次,師父易容成先生的模樣管理鴻穀幾年後又死過一次。所以,先生,你死絕了。”
不知道是大度不想追究駱橪的無禮還是另外的事更重要,鬼醫追問道:“你師父死了?”
“是啊。死了。已經有六年了。若不是他告訴我你們的事,指不定就是我害死他了……”語氣不明意味不清地嘲諷半天之後,駱橪演戲一般地突然轉移話題,轉頭看向燕廬正堂,好像是要從那兒看見什麽人,問道:“先生與瀟瀟姐姐是什麽關係?徒弟嗎?我看她施針用藥與先生如出一轍呢。”
“你們的娘親,一個是我珍愛之人,一個是鴻穀應該報恩之人。”
“明白了。娘親是鴻穀不能拒絕的恩人,所以先生才會收留我,才會丟下我。其實,先生是知道師父比你會照顧人才離開的吧。可是,瀟瀟姐姐說她娘親去世多年,先生怎麽會認出她?”
駱橪的情緒聽起來比較複雜,鬼醫簡短地答道:“容貌相像。”
“如此,瀟瀟姐姐也算和鴻穀有關係了。這麽說,我有小師妹了?”
“小師妹?或許是。不過沒有行拜師禮算不得徒弟,你未必能當師姐。”
在駱橪低頭苦笑之際,鬼醫再問:“阿駱,你師父,他怎麽死的?”
林漱正準備出去替駱橪解圍,先聽見梅鐫走到後院說:“先生,小姐,蕭姑娘來了。”
“瀟瀟姐姐來了。”駱橪三步並作兩步地去招呼蕭瀟,順便避開鬼醫的問題。
鬼醫在她身後喊道:“阿駱——”
見駱橪過來,蕭瀟喊道:“阿駱——”
又見鬼醫跟著過來,蕭瀟提醒駱橪道:“阿駱,鬼醫先生在喚你呢。”
駱橪回頭看一眼鬼醫之後又迅速轉頭說:“沒事——”
鬼醫又喊一聲:“阿駱——”
蕭瀟奇怪地問:“阿駱,你和先生是什麽關係?”
橪道:“沒關係。”
鬼醫說:“徒弟。”
駱橪解釋說:“一個沒關係的徒弟。”
“……”蕭瀟沒太明白。
鬼醫伸手搭在駱橪肩上,邊拉她邊說:“不重要,阿駱你跟我走。”
駱橪掙紮著說:“先生,姐姐剛來。”
鬼醫不理會駱橪的掙紮,一邊扯著她走一邊說:“她對燕廬比你還熟,能照顧好自己。瀟瀟你先坐著,我和阿駱還有事要說。”
“瀟瀟知道了。”
橪邊走邊說:“先生,姐姐才來,怎麽可以丟下她一個人——”
“她自己就是太夫,分得清自己的狀況。還有,把你腦袋給我轉過來,有什麽可逃避的,你師父就是這麽教你的。”
場麵好像有點失控,應該可以出去了。但是林漱出現在後院門邊之後,拿他當借口的駱橪並沒有立即叫他,而是對鬼醫說:“還不都是因為先生,師父才不管我那些習慣,他隻會教我打打殺殺。”
相對於嘲諷,駱橪師父的死因才重要,所以鬼醫和方才一樣繼續追問:“他是怎麽死的?”
又一次嘲諷完畢,駱橪偏頭看著鬼醫身後,招招手說道:“林漱,你怎麽過來了,你等一下,我馬上過來。”
為什麽要等呢?因為師父有交代,所以再怎麽嘲諷還是要和眼前的先生說清楚……嗬嗬……駱橪自嘲地笑笑之後說:“先生也別揪著這件事不放,師父說過先生很固執,可他應該沒想過先生會執著於他的死……師父說,三芪和九歸,三芪是三芪,九歸是九歸,天下隻有一個燕契,鴻穀是燕契的。另外,師父讓我將他的屍體火化,骨灰撒在後山的草地裏,鴻穀祠堂還是先生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