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花缽
花缽再轉動
一半黑暗中
祈禱的善男信女
佛堂很清靜,燭火在佛像注視下不安地搖曳著,把各種器物的影像投擲在牆上、綢緞上、柱子上,影影綽綽。
靳管家一步不停地帶著林漱走到佛堂後麵,踏入一處供奉菩薩小像的隔間。
隔間之內,林漱四處打量,發現“秦時歐”是一個善男信女,虔誠地向上天祈禱;靳管家蹲在地上拉起一塊地板,地底下射出黃金般金黃色的光。
“先生,大人在等你。”
林漱扭頭看一眼金光燦燦的入口——太閃耀眼睛會難受,他暫時不想下去,於是就在靳管家身後問:“秦大人可是染上什麽重病,不知我隨身帶的藥物能否醫治,靳管家,我現下能否回一趟縣城再準備幾味藥材?”
“先生在眾人的評論中神乎其神,大人隻是偶感風寒,老奴想,先生所帶之物足矣。”靳管家不露聲色,低眉順眼,說話嚴謹得小心翼翼。
“既是偶感風寒,我這裏有一味藥,保管藥到病除。”
林漱看靳管家臉色不變,隻有嘴角稍稍抽動,他還想再沒話找話地多說幾句,那金黃色的底下就傳出聲音來。
“既然先生已經到了,就請下來吧。”聲音似乎比之前的滄桑多了一絲溫良。
“聽聞大人隻是偶感風寒,我想——”
“先生莫不是擔心自己應付不來。”
沒什麽是應付不來的。
林漱對靳管家笑笑,踩著□□一步步往低處走去。他其實想知道,若他一直在上麵不下去,他們是否會不客氣地直接將他從上麵推下來,可到底是他沒扛住人家主仆倆的激將法。
即使在上麵看著金光緩了好一會兒,林漱在進入地底下的寬敞金屋時還是覺得刺眼,因此一時間沒看清楚那位秦大人在什麽地方。另外,讓他覺得不適的是地下金屋的味道,血腥味,安神香味,流動的水帶出來的一絲清新,人身上的混合味道,不刺鼻,但讓人有腦袋發悶的感覺。
“先生可願坐下,與在下共飲一杯茶?”
林漱順著聲音半轉身體扭頭,看見一個坐在幾案邊持著一盞翡翠杯對他笑著的人。他走過去,看清駱橪想殺的人——他想知道是什麽模樣的人。從年齡上看,秦時歐與駱橪的父親相差不大,隻是不知是因為屋子裏的光芒還是他自己注重養生,容貌並不顯老。
林漱慢騰騰走過去,秦時歐沒起來招呼,而是放下酒杯對著幾案旁邊的位置做一個請的動作。
“聽說先生要找司青?”
林漱沒走到幾案旁與秦時歐並坐,他隻是用一種朦朧的眼光看著把玩著翡翠酒杯的人。
秦時歐似乎早就猜到林漱會有這副迷醉的樣子,所以意猶未盡地喝一口酒杯中的液體,看著他繼續說:“知道先生心有此意,我特意將青兒的味道留到現在,先生就不想試試,這一杯血茶,味道不錯。”
露兒說過司青姑娘被砍手之後流了血……林漱眯著眼睛好像要打量那杯中的東西……
秦時歐明白地給他解釋說:“先生不需多想,我可為先生解惑。不錯,這杯中之血確是青兒的沒錯。她在山莊裏也有兩年多了,一直本本分分,算是深得我心,隻是在這件事上有些糊塗……不知天高地厚,我想要的人她也敢動心思……先生若是從了我,我便把青兒還給你。”
若說之前都是裝傻,那林漱此時不得不清醒過來,他突然間明白駱橪對秦時歐恨到骨子裏還有其他原因。他想過小神醫來山莊的各種用處,唯獨沒想過山莊的主人心裏有這等齷齪的想法。
“不瞞先生,我也是個和善之人,不缺的怕就是這一顆同情心,需要的我給,不需要的我也給。曾經的青兒是很需要同情的,可她近來骨子硬了不少,因此我也隻能強迫她收下這無處安放的同情與憐憫,沒想到她受不住,就在那兒,她就是在那兒奄奄一息被我扔進黑暗之中的。”
林漱方才要自己忍著唾棄秦時歐的衝動,現在是要忍著別輕易動手。他順著秦時歐的指點,看見床榻,又看見一口井。
“聽說,醫者仁心,很早之前,我就有想看看你們的心與我有何不同,不過運氣一直不太好。當年看重黔州蕭夢,偏偏被言擇許玷汙了;後來相中黔州蕭瀟,又被歸義王世子搶先了。如今就剩下先生一個。哦!先生也是黔州的人。嗬嗬!先生是個神秘之人,我查探許久也不曾查到先生身後的背景。不過,我想試試。若是沒有,我們可以相安無事。”
仁心?同情?你若是能擔上這兩個詞,那這世界全是至善之人。林漱不認識蕭夢,言擇許他倒是知道一些,蕭瀟和沐子歸隻能算是過路之人。聽見秦時歐用玷汙、搶先來說和駱橪一樣的醫者,他心裏隻想呸一口。
林漱呸一聲,保護自己珍視的東西一般說:“小神醫,是我的人。”
說話強調的沒顧及自己的話會讓人起疑,心裏隻顧算計的人沒去細想話裏的意思。
就在林漱與秦時歐兩人對峙一般地互相看著彼此時,樓梯口傳來一聲:“大人,有刺客。”
秦時歐一邊起來一邊想去抓住林漱,見他眩暈一般躲過去之後便淫邪地笑著說:“看來是我手下之人辦事不力,不過既然試出來了,我便讓先生安安心心在這兒住下。”
林漱眼見秦時歐很放心地離開之後,他才重新打量這屋子。簡單得一眼可以看清楚其中擺設,床榻,幾案,桌椅,凸出的井沿。床榻之上被褥枕頭不花哨,想來是由珍貴的材質做成;幾案上,幾卷書,幾支筆,香爐,酒壺酒杯,還有紅色的血;桌椅偏安一隅,沒什麽東西雕飾,像匆忙之中商量大事的簡樸擺設,在金光燦燦之中顯得很突兀;井沿上蓋著一塊木板,此外就是幾株綠草被擺在井邊。
在林漱簡單的觀察之中,金屋裏突然響起剛剛離開的秦時歐的聲音:“不知閣下為何事造訪?”
“為殺你而來。”
“我當是為被我禁錮的小神醫而來呢。”
林漱仔細一聽,駱橪把聲音壓得低了些——不過他能聽出來,秦時歐的聲音裏麵有隱隱的失望和嘲笑。他擰眉再次打量眼下的屋子,邊走邊看,他在地底下怎麽能聽見外麵的聲音?之前自己要找司青姑娘的事被人發現時沒引起他的注意,現在想想,白日裏自己暫作休息之地也被人動了手腳,幸好有結界護著被他施術的露兒姑娘。
“秦大人——”
林漱豎耳細聽,駱橪接著說道:“殺你,不隻為小神醫……”
細聽之後突然安靜,林漱為著駱橪的隻言片語笑了笑,之後聽著外麵的刀劍聲找到底下金屋屋頂幾個奇奇怪怪的洞,聲音也許就是由這些孔洞傳進來的。
聽著越來越激烈的打鬥聲,林漱噠噠噠跑上樓梯伸手想推開蓋上的地板,第一次沒推動,第二次也紋絲不動,第三次寂靜無聲。他鬱悶的抬手直接用靈力想破開自己頭頂的蓋子,結果第一次沒反應,第二次像拳頭打在棉花上,第三次自己打出去的力量反彈回來將他從樓梯上打下來。
林漱退回屋子裏,從下麵再試一次依然沒有任何作用。他鬱悶地思索許久,才想起來他身處在佛堂下,蓋子上還有一尊菩薩像……他手按著額頭很無奈地在心底腹誹自己幾句,聽著還不停歇的打鬥聲繼續費神地想著該怎麽辦。
“閣下單槍匹馬而來,是瞧不起我秦某?”
林漱聽罪魁禍首的聲音中氣十足,而駱橪沒一點回應,他急了。急急地在屋子裏左看右看,掀完桌椅掀幾案,聽見茶壺在井蓋上砸出的砰砰聲才想到水井估計與外麵的青湖相連。他跑過去掀開井蓋,憤憤踢一腳一旁的花缽。
花缽他沒踢動,反而踢疼了他。另外,花缽沒移位,反而是轉動半個圈。
隨著花缽轉動,一縷屬於水氣的清新消失,一股濃鬱的血腥味從井底飄上來。林漱低頭朝井裏一看,沒看到一絲水汽,反而是一團被褥。他施術將井底的被褥抬上來,小心謹慎地打開沾染上血的被子,先是看見一隻手,然後是頭發淩亂臉色蒼白的頭,再是滿是青紫全是傷痕的身體,最後看見的是被包紮過的半臂。
司青……
林漱把被褥重新蓋上之後,壓著心裏的異樣情緒查探司青的身體狀況,知道她一時半會兒不會死之後,他在持續的打鬥聲中帶著為司青複仇為駱橪助力的想法又踢一腳那個花缽。
花缽重新轉動,原來埋著屍骨的井底突然不見,嘩嘩的聲音響起來,不一會兒,井底就漫上清澈的水。林漱回頭看著滿眼金光覺得很是刺眼,就把所有光亮熄滅,離開之前看著在黑暗中井邊的司青,又點起一支蠟燭,再把司青身體上的被褥揭開一角。心裏有所顧忌,但外麵打鬥聲持續太久,他什麽都感知不到,所以就迅速跳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