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什麽
什麽跟什麽
彎彎繞繞多荒唐
她詫異非常
事情有一有二,三次之後再多就慢慢習慣了。
禹九陪著蕭瀟出去走一趟,一路上雖說是搜腸刮肚找話說,但也不是有什麽說什麽。可蕭瀟與她感受不同,蕭瀟對她印象不錯,於是回去之後和沐子歸提了幾句,沐子歸又與沐子來說了一些,沐子來滿意地告訴玄英說他做得不錯,玄英帶著揶揄跑到禹九跟前說什麽她沒辜負公子的一番心思。這都是什麽跟什麽啊。她輾轉知道其中彎彎繞繞時隻覺得是荒唐,小題大做。可之後的事又證明,當時隻有她一人覺得自己不善於應付,其餘的人,都認為她真誠可靠。
因此,憑借他們給的真誠可靠,禹九迎來一段忙碌的日子。
蕭瀟對外稱自己是個孤兒,無父無母,終身大事她可以自己做主。成親之事,她與沐子歸商量好,禮儀形式能省則省,納采、問名、納吉等事都沒必要去做,剩下的請期和迎親頗為慎重。請期由沐王爺上書奏請陛下,陛下親自讓人擇選一個好日子。迎親一項,蕭瀟不介意,隻是沐子歸自覺欠她不少,想給她一個盛大的儀式。親事定下後,便是各種置辦,王府有專人負責,又有禮部官員插手,無須蕭瀟去管,她要做的,是走個過場。
出人意料的是燕廬鬼醫。
鬼醫回到燕廬之後讓人請蕭瀟去過一趟,不過是談些醫術藥理。後來賜婚聖旨一下,虞都之人都知曉此事,燕廬也不例外,於是蕭瀟又被請去藥廬一趟,禹九作為她所信任的朋友,隻得再一次陪她走進燕廬。
鬼醫是誰?虞都人都知道,但所有人都不清楚。鬼醫,燕姓,單名一個契,鴻穀之主,醫術高明且詭異。可他究竟是何模樣,性子如何,沒一個人說得出來,包括受過他教導的蕭瀟也不知道。
禹九與蕭瀟此次進藥廬,鬼醫讓人親自接待,在她們接近藥廬前門時截斷她們的去路,帶著他們繞個方向從後門人少的地方進去。她們也不在意,燕廬門前雖有秩序,可一排排一隊隊的人著實是多,也不知是慕名而來還是身上帶病。
走進後門,跟著一個叫梅鐫的姑娘繞過一條小巷,才真正走到燕廬的後門。門裏,是一處寬敞的院子,院子裏鋪曬著藥材,奇怪的是藥材都是沿著牆角擺放,不在院子中間太陽底下。藥廬的後院,像一處武場,有一排刀槍擺著,沒看見一株青蔥翠綠的花草,晌午的靜寂下,都是沉默的塵埃。走廊上幹淨整潔空空蕩蕩,隻有一個人躺在木椅上,沐浴在陽光中,戴著一副銀白的麵具,穿著一身墨竹色衣裳,搖著腳隨著躺椅上上下下地晃。
綰著發髻穿著素衣長著俏臉的梅鐫姑娘沒走上石階,直接在走廊下的泥土地上向神秘的鬼醫提醒說:“先生,蕭瀟姑娘來了。”
“讓人在這兒擺上桌椅,上茶。”
“是。”梅鐫姑娘隨即側身走了幾步,上了台階,開了門,進藥廬去了。
吩咐完梅鐫之後,鬼醫如最初一樣不動分毫——動嘴也看不見,在躺椅的搖動之中晃晃悠悠地說:“瀟瀟,帶你的朋友先上來,陽光還是這兒好。”
禹九難免有些驚訝,她雖然與蕭瀟來過燕廬幾次,可如此待遇,的確是頭一回。之前陪蕭瀟來,她自己找一處安靜的地方,不去聽蕭瀟與鬼醫的談話,是說過去論藥理還是嘮家常說閑話,她不太在意。來,她陪著來。走,她陪著走。無話可說時費心去扯淡兩句,話多之時就讓蕭瀟絮絮叨叨去說去講去分享。因此,受蕭瀟示意,她隨著踏上石階轉上走廊,看梅鐫安排上擺上桌子椅子,放上茶壺茶杯,拿來點心糕點。
鬼醫從躺椅上坐起來,看一眼桌上的東西,打趣道:“梅鐫姑娘今日費了許多心思。”
梅鐫姑娘笑著回答:“先生說笑了,您難得請人,梅鐫可怠慢不得,鴻穀的待客之道該是如此。”
“要顯示鴻穀的待客之道,不夠,蕭姑娘今日可是上賓。”
蕭瀟有些惶恐地說:“先生說笑了。”
“無須見外,你們且坐著,讓梅鐫去安排。瀟瀟今日確是我請來的上賓。”
梅鐫不以為意,哪怕是有些訝異,她看一看圍桌而坐的三個人,笑對鬼醫說:“既然先生吩咐,梅鐫就去找方叔,取些銀錢替先生走一遭。”
說完,梅鐫轉身離開,順便將門帶上。
蕭瀟拘謹地向鬼醫詢問道:“先生今日找蕭瀟來,不知有何事?”
“是有件事與你商量,你聽了,或許一時接受不得,不過聽聽也好。”
“先生請說。”
“聽聞你與沐王府世子婚期已定,你可確定一生一世就他一人了?”
為何有此一問?蕭瀟一臉驚訝,禹九有些摸不著頭腦,難道神龍見首不見尾一般詭秘的鬼醫對這些事情感興趣。
禹九餘光瞧著鬼醫燕契,一張麵具罩著臉,不刻意就看不透裏麵的表情。她正眼看著蕭瀟,與蕭瀟一樣有莫名的緊張——或者可以說是警惕。
蕭瀟緩和情緒之後,帶著些微艱澀問:“先生此話何意?”
鬼醫燕契倒是和他說的話一樣,見怪不怪,他板著一張麵具話語有些親切地說:“見怪不怪。我想,你既受過我幾日教導,便該關心關心。”
蕭瀟客氣地問:“先生為何如此厚待蕭瀟?”
鬼醫燕契清冷地笑一聲,好像在嘲笑自己,而不是取笑一旁雲裏霧裏的蕭瀟和禹九,之後,他打開話匣子,說了許多話。
“我向來不喜拐彎抹角,索性與你實話實說。說來,瀟瀟你與我關係匪淺。你母親燕傾,原與我師出同門。當年我們師兄妹三人雖非血親,卻也勝似親人,我勉強算得上是你舅父。初次見你,我便覺著你與你母親甚是相像,所以才將你帶在我身邊學些岐黃之術。隻是當時聽說你無父無母甚是驚訝,擔心是錯認了你,所以不曾告訴你其中因由。你如今孑然一身,無父無母,孤身一人嫁入歸義王府,我擔心你會受人指摘,委屈了你,你母親若是知道,必定也不願你受此委屈。若是可以,還希望你別埋怨你母親,也原諒我當初不曾直說。我有私心,選擇不說,著實是不想提起過往,可如今也顧不得許多。今日讓你來,是想告訴你,燕廬不大,但鬼醫之名可做些麵子,隻要藥廬一日不倒,鬼醫一日不死,你便可受鴻穀一生照拂。”
蕭瀟目瞪口呆,禹九實在不曾想過其中還有這麽些聯係,一時之間也不知作何反應。
後來,蕭瀟離開燕廬往歸義王府走去時整個人處在混沌之中,心不在焉,自言自語。
“我自以為知道許多事,不曾想過如此複雜。母親至今不曾出現,或許也是不想見我。”
“蕭瀟,你何必還在這裏逗留。若有一日在街巷之中相見,你要如何去麵對。你以為她早已不在世間才原諒,如今她就在這裏,你還能原諒嗎?”
“若是當初不曾答應,不曾許下誓言……子歸,我該怎麽做?我們真的能快樂嗎?我真的……”
禹九一路跟在蕭瀟身後,聽蕭瀟斷斷續續地說話,生出不少猜測。她當初在黔安城調查言擇許時,得知蕭瀟的母親名為蕭夢。今日又從燕廬得知,蕭瀟母親原名該是燕傾,再聽蕭瀟此刻的自言自語,燕傾現如今身在虞都。她把自己在虞都見過的人聽過的人,把他們的姓名都過濾一遍,沒找到一個恰好的懷疑對象。鬼醫燕契在談話之中隻點明自己與蕭瀟的關係,提到燕傾時卻不再多說什麽,可蕭瀟似乎知道許多,知道她母親在虞都。難道蕭瀟是為尋找母親才與沐子歸來到虞都?他們之間到底情誼多深,讓蕭瀟此刻既想放棄又舍不得放棄。
……今日一趟,走得真是有悲有喜,又驚又喜……
禹九作為蕭瀟的朋友,還是多些驚喜。她雖然不在乎世俗的看法,可之前也想過蕭瀟無依無靠地嫁進王府,可能會被人詬病。如今鬼醫願意讓蕭瀟從燕廬嫁入王府,願意作蕭瀟的娘家,自該是皆大歡喜。
與她同樣覺得驚喜多於悲傷的還有沐子歸,倒不是因為沐王府可以與鬼醫搭上些關係,沐王府和燕廬都不在意這些,而是蕭瀟從此不會如她常說的是漂泊無依的浮萍,有燕廬在虞都,蕭瀟便可以安安心心地留下。沐子歸曾動過給蕭瀟找義父義母的心思,他認為年大人就是不錯的選擇。年家莫明其妙失去一個女兒,蕭瀟又與那年依筱生得極為相似,可當初沐子歸剛提出想法,就被蕭瀟否定。如今倒好,有個不可忽視不可小覷的鬼醫護著蕭瀟。
蕭瀟對沐子歸的看法詫異非常,她雖有幸承鬼醫指導過一些日子,但並無多深的情分。如今鬼醫指明他們之間的關係,她的確有一點開心,但一時無法接受。
不過,接受與否最後都隻能由蕭瀟自己選擇,不管是從哪裏嫁入王府,準備的事情不能怠慢。沐子歸無法幹預,禹九就更不會說什麽。在蕭瀟考慮的日子裏,禹九的生活歸於平靜,守著沐子來劃給她的一畝三分地不去折騰其他的事,因此那段時間裏她隻收到九蘿給她的傳書,說徐楷之死與半麵莊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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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跟什麽
彎彎繞繞多荒唐
她詫異非常
一、什麽跟什麽,說的是自蕭瀟起到玄英一路對禹九的看法,也可以是鬼醫說的一串過去,還可以是沐子歸考慮過後燕廬的確是蕭瀟的一個好去處的決定。彎彎繞繞多荒唐一句,往前看是她們說的東西太多太雜摻雜許多略顯荒唐的彎彎繞繞,往後看是她詫異非常的起因,就其自身來看,彎彎繞繞,多荒唐,荒唐的是彎彎繞繞,荒唐在彎彎繞繞中占有過重的分量。她詫異非常,是看不清什麽與什麽之中的彎彎繞繞和荒唐,也可以是因為看懂了其中的荒唐彎彎繞繞成為別人看不透的什麽跟什麽,自欺,也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