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臨時
臨時改道的
事急從權的
“故技重施”應驗
事急從權,一瞬之間,林漱隻想他能與駱橪一起,暫時丟棄岑荊是無可奈何之事。他自以為了解駱橪,現在卻從她口中得知是他自己會錯意想太多。可即便心中有莫名的失落與尷尬,他還是硬著頭皮裝傻充愣說:“難道這不是你想要的結果?你方才沒想過丟下我們自己走?”
“沒有。你們若想跟著,不過是臨時改道而已。”
“阿駱,我怎麽覺著,你從未將我放在你的計劃裏。臨時改道,是指放棄你原來想做的事,臨時想一出來應付我們,對不對?”
“對。”
林漱無意間問出一個問題,得到一個肯定回答……他訕笑著把話題一轉,問道:“阿駱,你可還記得昨晚說過的話?”
“昨晚?我說過什麽?”
一樣裝傻充愣,他們都會。
林漱不追問,接著把話題一轉再問:“沒什麽。你現在想做什麽?”
“你若不來,我會沿著山道上山。你既然來了,就與我一同沿著山道上山。”
“就這樣?”不如不問,不如不答。
“你還想怎樣?”
我想怎樣?我想弄清楚昨日怎麽回事,我想知道你接下來會做什麽,我想試試能不能猜透你的心思。
林漱思索片刻,看著駱橪不懷好意地問:“不進山看看有沒有奇花異草?不去山頂探探駐軍的情況?不準備找個借口支開我?”
“你倒是想得比我多。放心,你想的都會有。先上山,草藥會有的。”
……還能怎麽聊?
林漱再把話題一轉,懇求著問:“阿駱,能否給我說說你印象最深的一次采藥經曆?”
駱橪扭頭看林漱一眼,再扭頭看著前路,清清嗓子,居然真的開始述說:
“印象最深的經曆,還真是有些久遠了……應該是我八九歲時發生的事,小師父那時還在……我記得,當時小師父帶著我沿山路悄無聲息地走過,對了,這裏所說的悄無聲息是因為我已忘記當時所說的話所聽見的聲音。我從金竹林旁路過時折了一支竹子,據說觀世音菩薩淨瓶裏插的是它。我看見地瓜藤時,沒告訴小師父一聲就自己一人蹲在草間扒拉,之後似乎被他訓斥了幾句。後來就乖巧些,擦肩帳子檬時隻是掰斷一根帳子檬扛在肩上,然後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小師父踩過熟地草,踩著山林間的風聲,之後是肩上扛著的東西一路與其他綠樹綠草擦過時的沙沙聲和窸窸窣窣的聲音。
“小師父那時是否跟我說過一些藥草的名字我已經忘記,隻是隱約記得他說過山間隱逸生活如此甚好。其實說得確實一些,我早已記不清究竟為何要跟著進山。山間林密,陽光沒透進林子的角落,沒曬幹草葉上的露珠,山路泥濘,石塊疊著石板和著稀泥,黏在一起總是扯著腳步不好往前走。但是走過一陣,穿過林子,視野開闊之後,你會看見許多東西,諸如我方才所說的地瓜帳子檬,還有野生的梨和滿臉是刺的刺梨。
“山間雜草沿路生長,偶有溪水發源處響著清澈的低吟,樹上纏著綠綠的藤條……小師父便是在如此清幽的山林之中呼喚我的名字,告訴我哪兒是什麽藥草生長的地方。有一些藥草我們要的是根莖,根莖在土中,綠葉長在外麵又被落葉覆蓋,小師父說我要用扒拉地瓜時的氣力去找。他則是放下鋤頭鐮刀,先教我怎樣撥開雜草去識別所要尋找的東西,然後持著鐮刀一刀刀砍去駁雜的草木,再持著鋤頭一鋤鋤刨去陳腐的落葉。牽著一根綠藤尋根,看見幾根紅心被土皮包裹,看見千絲紮一根萬縷收一處。收獲一種,就去尋找另一種藥材。小師父落腳在前麵開路,我離開之後會回頭看,看那些被我扒拉過的雜草慢慢恢複,封住那個林子。
“時節與現在相差不多,所以會有瓜果的清香在風裏飄。我學著小師父,一鋤頭挖下去,泥土往低處滾,把那一根根在土壤裏阡陌交錯著的根莖挖出來,伸手在潮潮的土裏抓起幾根根莖就跑到小師父麵前炫耀,那時候,小師父就像父親一樣……
“有的藥草如筆杆一樣,與竹節相似,一節一節地往上生長,我跟握筆一樣一把握住那些草,掰扯很久才將一把草折斷。說來,一根草易折,一把卻難,我不知那草是什麽,不知道是要它的根,我辛辛苦苦抓一把綠色,不想是要長在地裏的烏黑的根。還有一種類似彼岸花的草材……”
駱橪好像看到什麽突然停下來,隨後又抬腳繼續走,隻是剛結束的彼岸花突然間就轉到出山之時。
“出山之時,鞋麵沾泥,鞋底與路上泥濘分不開,我幾次走丟鞋。小師父給我找回來後,提著鞋在溪水邊洗得幹淨,給我把褲腳挽起來後,一聲不響地抱起我從山裏走出來。林漱,你說這是不是段姑娘他們摔下去的地方?”
最後一句話轉得突兀,林漱沒做好準備,一時也沒去接她的話。
駱橪走到山路邊上,自高而低地看看地勢。
林漱隨著她一起看,倒真是一處比較陡峭的斜坡,且斜坡下方是鋪著碎石的山溝。如此說來,段姑娘是站在邊上突然滑倒,順著斜坡滾下去,她兄長為了護她也跟著滾下去……斜坡上,巨石倒是沒有,但有幾處斷樁,的確像有人打獵做出的陷阱,那段公子不會就是用腿掛住尖頭的斷樁,摔進溝裏的時候又磕到石頭……一場悲劇。
林漱感歎完段家兄妹的經曆,扭頭去看駱橪,她走在山道邊上,試水一般踩著一塊塊石頭。
她是要“故技重施”?
林漱一向不覺得自己有一張烏鴉嘴,什麽不能隨隨便便亂說話,不能隨隨便便亂想,那是可能會成真的,他不信。可他的“故技重施”剛想完,駱橪應景一般應了他沒說的話,成功從山道的石頭上摔下去……看她摔倒,他想的是她不聲不響地去把別人走過的路再走一遍,而不是她為支開他可能會以身犯險,這樣重複別人走過的路,也不怕在別人摔倒的地方摔殘自己。
駱橪摔得有技巧,與林漱隔著不近的距離,他想伸手拉住她都沒法做到,隻能和她一樣把自己摔出去趕上她的速度。
林漱將她抱進懷裏順著地勢往下滾,想起來斜坡上有些尖頭的斷樁,便暗中施術,借著助力一彈,直接落向斜坡下的深溝裏。他倒是想護著駱橪——可她沒讓,明明該他墊底落在溝裏,她卻一個翻滾,仰天看著他直愣愣地摜進溝裏……
……不和她計較,也來不及計較,最後的法術雖然減去些力道,可溝底的碎石鉻著他撐地的雙手,著實是疼。
林漱忍住怒氣卻沒控製好語氣,他看著駱橪低聲吼道:“你就不能好好走路,非要去踩那些石頭。”
……
情形大約也在駱橪意料之外,愣怔過後,她趕緊把林漱從她身上推開,顫著聲音問:“林漱,你有沒有事?起來看看有沒有事。”
林漱被她急促話語裏的哭腔嚇到,趕緊平靜下來,笑著說:“我沒事,阿駱。你方才在想什麽?”
“沒想什麽。你快起來,看看到底受沒受傷。”
“沒想什麽?進山不是想采藥了?山頂瞭望台不去了?不想支開我了?還是……”林漱一邊站起來,一邊開玩笑似的挖苦她。
站起來後,駱橪伸手拉住林漱的手腕,邁步向他走去。林漱傷在手心,拳頭一握刻意隱藏駱橪不會發覺,可她卻傷在腳上,走一步,腳落地時能明顯感受到痛楚。痛楚經手腕傳遞,兩個人一起痛。
“嘶——”
“嘶——”
林漱把駱橪的手從自己手腕上拿開,蹲下去邊查看她的腳踝邊說:“瞧瞧。看看。就知道問我有沒有受傷。別動,我看看。”
“沒事。我沒事。林漱,你可不可以去幫我找幾種藥草?”
駱橪將話題一轉,林漱不接,他帶著慍怒說:“沒事。沒事。我跟你說我沒事,你信嗎?”
“我……”
林漱蹲著沒看駱橪表情,隻是耳邊突然安靜下來他便有些詫異地仰頭看她。可憐的表情?不像。懇求的表情?不像。撒嬌的表情?怎麽可能。那是什麽表情呢?與昨晚有些相似,好像是在哄誰,又像是在騙誰。
林漱受不住她意味深長的注視,沒辦法地說:“行。行。我去。找什麽藥草?”
“隨你。”
“什麽?”
“於我而言,萬物自有其存在價值,草植之類,或作觀賞之用,或作藥用,或專攻,或中和。你可按顏色采摘,也可隻采摘你中意的,我相信你自有一套準則,定不會讓我失望。”
林漱蹙眉聽她說完,略有所悟,就說:“阿駱,你想讓我走,可以直說。”
駱橪滿不在乎地繼續說:“你需要辨別叢生荒草中的綠色,避開林立的荊棘,我要你尋的藥草,可能順著刺條攀爬,或許攀附落葉隱藏,也會開著別樣的花色迷惑,你對藥草不熟,盡力而為就好。本來該讓你肩起鋤頭手持鐮,在山澗密林之中,別有一番隱趣,可現下也無法找到那些工具,你自己想法子,順手就好。”
確定駱橪是想支開自己,林漱識趣地裝裝樣子,沉吟片刻,深思熟慮,看著她交代說:“好,我去。你等著我,我找到藥草一定馬不停蹄地趕回來。。”
“嗯。”駱橪嘴角一揚,掛上與林漱一般虛假的笑容,取出幾張紙讓他按圖索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