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扮演
扮英雄美人
好奇會縱身一躍
咫尺成天涯
石頭角落一隻水蛭突然移動,明鏡一般平靜的水麵蕩起圈圈漾開的漣漪,映出波瀾的天色,一半陰沉,另一半倒還算明朗,看起來濃密的陰雲遲早也會侵占那片明朗,很快,雨會越過山嶺而來。
男裝不能接近她,女裝如何?
林漱從腦子裏閃過的各種想法中抓住了“女裝”二字,又想想自己那張雌雄不辨的臉,也許他可以通過女裝接近她。
百年不換裝,林漱有些興奮地試過紫藍青綠黃橙六種或純色或交叉紮染的衣裙,唯獨沒有試過紅色。他試過像瀑布一般的白,如湖水一樣的綠,然後是恰如海水的藍,再有日出江花紅勝火的紅與橙與黃的交錯,接天蓮葉無窮碧的碧綠與明亮與荷葉的點綴,輕羅小扇撲流螢的青墨與螢光與越白的倒影,以及白衣點著紅梅枝的淡雅……
選來選去,為了應景,林漱決定先穿那一襲點綴著接天蓮葉無窮碧的碧綠與明亮與荷葉的碧色紗裙。選好衣物之後,他接下來要操心的是這一張駱橪已經見過幾次的臉,他無法確定駱橪是否已將這張臉熟記並烙印上什麽不好的印記,所以他隻能微微調整裝扮,可是怎麽都不滿意,最後留著的還是自己原來的那一張臉。林漱猜想駱橪一眼能認出自己隻是他個人的想法——因為怎麽變是他自己想的,但在駱橪眼裏,有可能因為頭發衣裳不同,林漱就不再是她認識的那個人。
整裝好自己,林漱繞開那一塊石頭,看到了不太和諧的風景——他在石頭的另一麵看到一個人,一個狼狽不堪的人。若不是還有微弱的鼻息,一身被鮮血染紅的衣裳和幾乎沒什麽起伏的胸膛,看起來真像個死人。
林漱踩著水走到那人邊上,彎腰微俯著身子,用手撥開沾在他臉上的頭發,就著他身邊的水和他已經撕裂的衣物,把他臉上的血擦幹淨,將他兩隻手臂上已經開始結痂的傷口周圍清洗幹淨……處理好傷口之後,他端詳著這位公子,除一臉的蒼白,眼圈周圍的淺淺黑印,已經泛青的嘴唇,一張臉輪廓分明還算精致,也就隻差他一點。
林漱感歎一句自己是扮演英雄救美人,又扮演美人救英雄,還好眼下這個英雄不像美人難處理,輕輕鬆鬆就可以把他帶到那處荒屋。
林漱站在一旁無聊地打量屋裏一左一右的公子美人,之前見過的公子佳人也好,聽過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也罷,都在臆想裏上上下下撲騰,可惜現實裏卻隻有一雙病秧子。
“哢……哢……哢……”
“這裏……”
荒屋附近傳來腳步聲和說話聲,林漱聽著窸窸窣窣的聲響,不慌不忙給兩個病秧子設下結界,走出荒屋,躍上屋頂。
山穀裏散落十幾個黑點,這些黑衣人也不知在找什麽,其中三個人朝著林漱所在的荒屋而來,走進他藏人的荒屋,三人四處一看,沒有人,領頭人就開始打發身邊的兩個跟班。
“你們去看看其他人有沒有消息。”
一個跟班歪著頭思索,納悶地自語道:“怪了,受了重傷他還能跑哪兒去?”
另一個跟班看了頭領一眼,又看了旁邊同伴一眼,邊轉身往外走邊說:“血跡到水邊就沒了,應該隻是被水流帶走他留下的血,他跑不掉的。”
兩個跟班走開之後,領頭人一邊罵娘一邊找個地方坐下,掀開他左手黑乎乎的袖子,露出被血染紅的手臂,解開被染紅的布,手肘以上的地方出現一道開裂的血口。黑衣人把沾滿血的布從傷口上撕開,又從懷裏抽出一塊雪白的手帕。他的眼睛突然柔和下來,深情地看著手中帕子,最後既惋惜又痛苦地用拿手怕去包紮他簡單處理過的傷口,然後起身離開這裏。可惜他才走出這荒屋沒幾步,就有一支箭從他身後穿胸而過,倒下時還睜著兩隻不甘的眼睛。
屋後走出一個和死去的人一般身著黑衣的人,徑直走到他的屍體邊,在他身上翻翻找找之後連他剛剛裹上手臂的手帕也拿走了。那個黑衣人把屍體拖進一旁的草叢之後,拍拍手罵罵咧咧詛咒幾句,若無其事地離開。
林漱好奇得緊,縱身一躍從屋頂跳下來,走到那具屍體旁,學著那個殺手翻找東西,結果什麽也沒找到。他有些不甘心地把右手放在這人的額頭上,默念咒語,黑衣人的短暫人生就逐漸浮現出來。
“虞憶,我會一直把它帶在身邊。”黑衣人手心緊緊握著一方手絹,暗暗地告訴自己。
林漱還準備看下去,可結界裏駱橪已有醒來的痕跡,他隻好回去。撤了結界,假裝剛剛取水回來。一進去先裝作吃驚地叫一聲,跑到那個男子邊上試試鼻息看看他死沒死,直到身後的駱橪虛弱地叫一聲“姑娘”,他才把那一張驚訝的臉轉向她,小步跑到她身邊,問她的情況。
“姑娘,你醒了。怎麽樣?有沒有好一點?”
“姑娘,是你——你救了我?”駱橪蒼白著臉,艱難地吐出幾個字,一臉困惑。
“不是。是一位身穿紅衣的公子救了姑娘,我隻是不小心遇到你們,他將姑娘托付給我照顧之後就離開了。姑娘,你可要喝點水?這是我剛剛從山裏取來的山泉。”林漱在剛剛打好的腹稿中添加一些情緒,以假亂真地向她解釋前因後果,最後還體貼地關心地問她要不要喝水。
可惜,駱橪沒想喝他的水
“不用,謝謝姑娘。”說著,駱橪自己撐著手慢慢坐起來,她收回自己受傷的右腳,拆開原來的包紮,看到腳踝處原來的青紫消失得無影無蹤時,臉上露出一些疑惑。
林漱看著駱橪困惑的神色,有些心虛,怕駱橪下一句問他這是怎麽回事,就趕緊將身子往一旁偏去,把自己救回來的公子展露在駱橪的視線之內,用手指指然後問駱橪。
“姑娘,那兒,何時出現一個人?”
“我不知道……”駱橪看一眼那位公子,或許是那一身染血的衣服觸動她那顆醫者仁心,她居然忍著痛站起來,起來時還一個踉蹌差點沒又倒下去,她就這樣忍痛走到那個男子的身邊,蹲下去查看那個男子身上的傷。
林漱之前雖然為駱橪逼出毒素,但毒性沒那麽快散去,至於那個落魄公子,林漱則是讓他無性命之憂,至於那傷口什麽的都還新鮮著。駱橪回頭問林漱一句自己的藥箱在哪裏之後就想起來去拿。哪能呢!林漱識趣地把藥箱遞給她,然後看駱橪有點生硬地給自己致謝。
“謝謝姑娘。”
“不用客氣。”林漱回複一句,見駱橪不再搭理他,就坐在雜草上看著,駱橪用她的藥草給那個人處理傷口。林漱不禁好笑地想著:難道她的藥草和自己的法術一樣靈,什麽傷都能治。
“姑娘,可不可以幫我把他帶回城裏?”
“什麽?”駱橪處理傷口之時林漱順便胡亂想些什麽,以至於她說什麽他沒聽見。
“我想請姑娘幫我把他帶回城裏?”駱橪扭頭看著林漱,整個人像是有些不自在。
她對男女的態度果然不一樣,想自己紅衣翩翩之時,駱橪就想離他遠點。哎!咫尺間像隔了天涯海角。難得她開口要自己幫忙,他又怎麽會不同意。隻是他答應後,駱橪遲疑了。也許是覺著她們兩個女子不可能把一個受傷的男子帶回去,可又不能把他放在這山裏。
駱橪問:“姑娘,你知道出山的路嗎?”
“知道。我原本是去黔安城投奔親戚,隻因為遇見那位紅衣公子我才留在這裏。隻是沒想到他當時說姑娘很快會醒是騙我,姑娘可是睡了好久。”
林漱添油加醋,沒想駱橪竟然耐心地聽他說完才從自己身上拿出一錠銀子交給他說:“請姑娘出去雇一輛馬車到路口等我。”
“那——姑娘你一人能把他,把他抬到路口嗎?”雖然她是習武之人,但是她畢竟隻是一個姑娘,要帶著一個沒意識的人從這山路走到路口,難道她還有林漱不知道的力量。
“不要緊,他還有些意識,應該會配合我。”
處理好傷者的傷口之後,駱橪借力於手邊的柱子站起來,一張帶著淺淺笑意的臉驀然間出現在林漱眼前,隻是這臉蒼白得有些無法言喻。但從她鬆口氣的表現看來,地上的人應該是沒什麽問題。
林漱捏著一錠銀子離開那裏,消失在她的視線之中後,變幻出一個人影引開還遊蕩在山穀中的黑衣人,他自己則瞬間到了城裏,雇一輛馬車,為防車夫收了銀子不認賬,他威逼利誘,讓車夫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進山的路口處,並讓他一直等到自己出現。然後他就懷著異樣的好奇心瞬移到山間,想知道駱橪怎麽把那個人帶到她說的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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扮英雄美人
好奇會縱身一躍
咫尺成天涯
一、扮英雄扮美人,扮長扮短,裝神弄鬼,為方便行事,他們裝模作樣變成自己曾經不想成為的人。追尋的目的,可能隻為滿足好奇,為此不惜時間心血,懸崖峭壁也敢縱身一躍,一不小心,“好奇害死貓”,可是無所畏懼的縱身一躍,其中痛苦夾雜崇高的影子。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一念,咫尺間像天涯海角,一念,“天涯若比鄰”……駱橪一念,他們之間隔山隔海;林漱一念,促成天涯比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