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定省
母女梁對麵坐著,各自沉默著。
穆芙蓉淡淡的看著莫安溪,眼中似乎什麽都沒有,幹淨得如同那無塵的明鏡,可仔細一看,又像是包羅萬象。
早些時候楚南霆剛來的時候,她已經看出自己女兒對他的不同,隻沒想到那等不同已經到了此等地步。
連心都給出去了,她又該如何說?又能從何說起?
穆芙蓉皺著眉頭,是以心中煩憂越加沉重。
安溪是什麽時候與那楚南霆好上的,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心裏藏了人也不和她提起?
這一瞬間,穆芙蓉才真正覺得莫安溪長大了。
她暗暗歎了一口氣,在抬眼看過去,隻見年紀不過十五的莫安溪臉上毫無幼稚之色,一雙明眸雖澄澈,但也與那日母女流落之時不同。
收回目光,穆芙蓉才調整了心態,一並改了臉色,讓自己看起來盡量不那麽嚴肅:“安溪,你當真覺得要嫁給太子?”
穆芙蓉並不希望莫安溪嫁入皇室,一來皇室之中勢力紛雜,二來伴君如伴虎,若是楚南霆他日繼承大統,斷不能獨寵莫安溪一人,與其他女子共享丈夫的心情,穆芙蓉幸運不曾體會,可是女兒呢?
一生見慣了夫妻和睦恩愛的莫安溪,怎麽能接受三妻四妾的丈夫?
穆芙蓉又怎麽能親眼看見自己的女兒受這委屈?
越想,穆芙蓉便更加覺得這婚事做不得,可一抬頭,她就看莫安溪那臉上神色堅定,茶色的琥珀眸子裏閃著光,如同萬星同輝日月一般亮。
這一點光亮,看得穆芙蓉心中一顫,又不住地歎氣。
莫安溪聽得那一聲“是否當真要嫁”,頓時紅了臉,也不似剛才那般臉皮厚,羞怯地低下頭 又輕聲道:“娘親,阿南他……對我很好。”
穆芙蓉依舊是擰眉,卻冷笑道:“是真的好,還是你的錯覺?”
上次詩詞大會以後,莫安溪就失蹤了兩日,人才剛回來,莫明軒就被貶了邊遠與寶麗一族對戰,至今未歸。
若是這樣,能換得莫安溪平安在家,穆芙蓉也不計較了,可是後來呢?
楚南霆不僅乘機把莫安溪帶走了,還變故軟禁了足足半月有餘,若不是莫翼風親自去把人帶回來,也不知道要留到多早晚呢。
一想起這事兒,穆芙蓉的心中就覺得一陣意難平。
這事兒幸沒傳出去,一旦給外人知道了,莫安溪的臉還有名聲,可都要不得了。
隻是,穆芙蓉也說不出去拒絕的話來。
莫安溪的眼神,她看得明白,像極了當初自己哀求父母同意莫明軒求親時,可以說是一模一樣。
隻是心中不樂意了,穆芙蓉也不好說什麽,便隻能咬著牙,慢慢勸道:“安溪,帝王家複雜,輕易嫁進去以後若是出了事情,他若是對你不好了,爹娘心裏疼,卻幫不了你啊。”
莫安溪心裏當然知道這個理,可若她並不怕這些。
她想得十分明確,也早就下了決心。
帝王家如何,教她何幹?
她所要的不過是一生平安喜樂,可是這世界上隻要有楚浚琪一天,她就不安。
那個男人勢必不會輕易放過她的,而且前世裏那些仇恨,她又怎麽輕易放得下?
怎麽也得要了楚軍其作出該有的懲罰,而那個在背後推波助瀾安凝芬趙大娘也沒一個可以輕易放過的。
她心中不甘,極大的執念讓莫安溪有了這一次重生的機會,自然是不能輕易放手了。
她沉下雙眼,雙手抓著裙邊,咬牙,抬眸,一雙茶色眸子滿是堅定:“娘親,這些何嚐不是女兒的考慮?可是娘……爹爹一日是鎮遠侯,我們一家一日是這個朝廷的子民,是天子之臣,就逃不過。既然如此,何必要躲避?正麵迎上,站到那旁人不可觸及的位置,才是保命的上法。”
穆芙蓉聽見這一番話從莫安溪的口中說出,頓時心中揚起一陣大驚,連忙伸手捂著莫安溪的嘴巴,又小心四處看了一眼,確定再無他人了才壓低聲音,慌忙道:“這些話可千萬別再說了。”
莫安溪眨了眨眼睛,自然是明白穆芙蓉心中究竟在怕什麽,半響才點了點頭,又含笑道:“娘親可放心,女兒一切自有數。”
穆芙蓉看著她,心知一切都決定了。
莫安溪已經想好往後的做法,她說再多也不能改變。
一聲歎息,穆芙蓉擺了擺手,纖弱的手指撐著額頭,無力道:“有數沒數,先得跟你爹說一聲才是要緊。婚姻大事,怎麽都得經過他同意。”
莫安溪聞言,當下明白穆芙蓉這算是答應了,連忙喜上顏色,眼眸帶笑地道:“謝謝娘親,女兒即刻修書一封給爹爹過去。”
穆芙蓉點了點頭,眼中又閃過擔憂,可目光觸及莫安溪臉上的喜悅時,又壓下了,隻淡淡道:“娘親隻希望你日後過得開心,不至於流落不至於遭人欺負。”
莫安溪嘻嘻笑了一聲,又湊到穆芙蓉的懷中,撒嬌道:“娘親就放心吧,女兒豈是那種被人欺負的?”
穆芙蓉點了點頭,又伸手在她頭發上輕輕撫摸著,對她說的倒是不懷疑,隻是她心中總有些不安,叫她心神不寧。
莫安溪又安慰了幾句,穆芙蓉才稍稍寬慰了些。
母女說一會兒話,就有丫頭進來掌燈,穆芙蓉又留了莫安溪在房中吃飯。
晚飯後,莫安溪才從東南角門出來,往海棠苑裏走。
不料,剛出了芙蓉苑,過了花圃東邊小橋,隻見前頭因著霜露降下,重重地壓著光禿禿的枝頭,又見其下掛著幾滴晶瑩水珠,將低落卻不動。
映著人影月色,有幾分萬花鏡的感覺。
莫安溪慢慢走過,出門時並未帶香菱出來,此時倒是落得一人,不算孤單,卻隱隱有幾分前世那鬱鬱背叛的痛來。
她臨溪站著,這臘月裏小溪都冒著一股寒氣,正欲衝上來,卻被更深重的冷意給凍住了,停在表麵上,像是一層寒霜。
“姑娘,能否借一步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