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世人歎
漫春撲在地上，看著手心裏慢慢滲出來的鮮血，緊緊咬著下唇。
跟在漫春身後的小丫頭忙趕上來想要扶起，卻被漫春一把推開了。
“漫春姑娘……”
兩個小丫頭臉露難色，相互看了一眼，想要向前一步卻不敢。
漫春比她們年長兩年，可卻也隻是一個十六歲的姑娘，隻是因著從小在府裏長大，又比同齡人成熟些，所以殿下多信任她。
平日裏都不曾被冷眼對待過，更何況這樣冷眼苛待的？
所以兩個小丫頭擔心地看過去，卻隻見漫春自己蹲下來，手心裏的鮮血順著潔白的手腕滴下來，卻被她用裙擺接下。
慢慢地把碎片都撿起來，茶水留下的痕跡也被手帕搽幹淨了。
安凝芬滿意地看著，又挑眉冷眼道：“這才是一個奴才該有的樣子。”
漫春並未多言，低著頭慢慢地退下，又吩咐道：“你們去給姑娘倒茶，小心注意要熱的。”
說完話，漫春就福身退下了。
安凝芬端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等著她們離開。
……
鎮遠侯府裏，莫安溪與楚南霆並肩站著，想起方才送走楚浚琪的場景就覺得一陣冷汗。
她多怕，楚南霆來得晚了一些，就攔不住楚浚琪讓他進府下聘了。
所幸，楚南霆並沒有讓她失望。
暗暗舒了一口氣，楚南霆的車馬聲已經走遠了，莫安溪才真正放鬆下來。
她抬頭看向楚南霆，隻見眼前男子臨湖站著，一身絳紫色衣袍迎著風飄起，頭上帶著珠玉金莎冠，一條織金額帶從前額穿過，在後頭繞過頭冠，順著頭發落下。
那白日的金光落在他身上，湖中種植的荷花已經枯萎了，此時湖麵上一望無際，像是一麵巨大的鏡子，倒映著一片青色，波光水靈靈顫動著落在男子的側臉上，落在那清雅眉宇之中，點綴出兩顆上好的黑玉，純淨得如同調淨水的墨汁，卻又無暇透光，澄明得似乎能看見底。
楚南霆正麵對著一湖潔淨，隻想著這一湖水水色零零，倒是和那雙茶色眸子一樣，幹淨又明亮。
即使在冬日裏也叫人不覺其中寒意透徹，倒是勝出幾分春日的暖意來。
他默默勾起嘴角一笑，想起初見莫安溪時，年紀小小卻麵對危險都極為鎮定，一身與生俱來的貴氣從容，一眼就能從人群裏分辨出來。
隻是，那雙眸子不管在麵對誰的時候都是一個樣子，鎮靜得像是沒有感情一般。
突然，他的心裏冒出些許煩躁來。
“今日，謝謝你。”
等了許久，莫安溪才找到一句還算是合時宜的話，隻是說出口以後，又覺得哪裏不對勁。
她皺了皺鼻子，眼睛暗搓搓地去看楚南霆，卻發現他正好盯著自己看。
頓時四目相對，卻又各自快速地轉開了。
莫安溪臉快速的紅了一下，又壓下了。
楚南霆輕笑一聲，他到底是看見了那抹飛快地紅，心情好了一些。
他低低地笑著，對莫安溪道：“你便是這樣，也不肯叫人看見你半點情緒的變化。”
說是這樣說的，楚南霆卻覺得自己在剛才的那點紅裏稍微觸碰到了一些莫安溪的心。
這樣的認知讓他有些舒服，那種一直懸掛著的感覺輕了些。
莫安溪瞪了他一眼，知道他這話是在奚落她藏得太深，卻又不能反駁。
她是重生而來，前世見識過太多的背叛，眼前的人，是她這一生裏除了家人以外唯一一個不曾辜負的。
她想要報恩，也立誌要報恩。
可是重生這段時間來，她卻感覺到自己的心變了。
變得有些讓她害怕了。
她不再那麽執著報仇，想著若是可以像楚南霆說的那樣，歸隱田園，不再參與者朝堂利益權勢紛爭，似乎也很不錯。
若是……能與他一起，變更好了。
心再悄悄地變化，可是這樣地的變化卻不是莫安溪想要的。
她想要報仇，為了前世所受過的欺騙，所有的背叛和傷害，還有為了她死去的人。
每一個，都是她這一世活下去的理由，也是她鬥爭的原因。
她不敢放鬆，也不敢輕易鬆手。
可是楚南霆，隻要他站在自己的麵前，就足以使她動搖。
她愣了楞，卻慢慢轉開臉，輕笑道：“殿下，你這是在取笑臣女了。”
楚南霆聽到這稱呼卻不太滿意，皺著眉道：“換個叫法。”
莫安溪眨了眨眼睛，又笑：“太子?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他說換個叫法，卻沒有指明換什麽，莫安溪自然就選擇什麽都不知道，裝傻。
楚南霆恨恨地看她，又咬牙糾正道：“叫我，阿南。”
阿南。
就像是那日在府中，莫安溪情急叫的那樣，就像剛才，她故意在楚浚琪麵前做戲一樣。
“阿南——”莫安溪眼中帶笑，卻猛地一轉語調：“阿呐——你剛才說了什麽？臣女沒有聽清楚。”
“哼。”楚南霆冷哼一聲，又恨這個女子好可惡，竟然半途改了語調，惹得他心裏癢癢的，又恨恨地找不到出口。
莫安溪笑嘻嘻地，典型的惹了事就不負責了。
“辛苦你，特意來了這一趟。”她沉吟半刻，才低聲道：“若不是你及時到了，臣女恐怕……”
楚南霆心頭一動，好奇地看著她。
若是他不能及時趕來，這個女子，又會做出什麽呢？
他突然有些後悔，剛才為什麽要那麽著急來，要是等會兒，說不定就能看見一出好戲了。
心裏暗暗地想著，卻不見有多後悔，臉上還是嘻嘻地笑著。
莫安溪看了他一眼，又歎氣道：“臣女恐怕，楚氏就要少了一位正常的皇子了。”
楚南霆聞言噎了一下，瞪了一眼莫安溪，咬牙道：“好你個過河拆橋的丫頭，竟然取笑本王？”
莫安溪挑了挑眉，聳肩道：“臣女說錯了嗎？”
她揚起音量，又像是提醒楚南霆一般道：“泓熙二十三年，燕皇帝立剛成年的長子退思為太子，至今八年，太子無所出，世人嗟歎太子無能，不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