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宿怨
“你……你剛剛說什麽？”
人間至味的後廚裏，李修平像是見了鬼一樣瞪大了眼，看著麵前這個代表著他心理陰影的男人，眼眸裏出現了難以置信的懷疑？
他曾無數次幻想過，自己總有一天會戰勝他，會把他踩在自己的腳底下。
但是他從沒想過這個人能說出道歉的話，甚至是對他道歉。
他想搞什麽鬼？到底想搞什麽鬼？
忽然之間，李修平的心裏出現了無盡的恐懼。
他成長到了這種地步，也許不是一個成功的企業家，但絕對是一個成功的上層人，他不怕楊鴻運發狠，因為他再也不是當年那個畏首畏尾的毛頭小子，但是他最害怕的就是這種捉摸不透的態度。
“阿平啊，其實你和江明不一樣，你很有野心，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你的期望遠不止你展現出來的那麽少。”楊鴻運自顧自說著，像是陷入到了回憶之中一樣，“所以之前在南郊，我對你的教育方針就是狠，因為我要激發出你潛在的野性，我要把你培養的像整個行業裏人人言之變色的猛虎一樣，讓你所到之處別人都顫栗不已。”
李修平微微愣住，心裏不禁開始七上八下起來。
“我覺得我做到了，你覺得呢？”
楊鴻運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苦澀笑意：“這些年來，你確實像我想的那樣，因為我的打壓開始變的無比渴求勝利，你甚至可以用非常手段吞並掉自己的同行、朋友，以達到你追求的高度，你的口水國際用別人難以置信的速度，迅速成為了除靈光美食之外的天空城四大企業之首。”
“但是……”
楊鴻運微微歎口氣：“但是我卻忘記了教你作為一個廚師最起碼的良心，我要向你道歉，我這輩子帶給了你很多的陰影，卻從來沒有讓你見到過光明。”
劉修平的肩膀忽然顫抖，臉色鐵青的像是石頭一樣。
“還有江日……”
說完，他又轉頭看向江旭青，用頗為惋惜的口氣說道：“還有你的父親江日，在我心裏他是一個非常執著的人，我曾經在心裏不止一遍的問過自己，如果天空城有一個人可以打破中華美食千百年的瓶頸，那這個人是誰？毫無疑問，一定是他。”
江旭青微微一怔，腦海裏有些混亂。
今天的談話不該是她逼問楊鴻運麽，怎麽會變成這樣。
“在我培養他的時候，我的方針是逼，我不斷打擊他對於做菜的信心，從不誇獎和表揚，因為我怕他得到認可後會丟了那份珍貴的創造力。可是我錯了……因為我對他的苛刻，造成了他對廚道越來越不自信，又因為心底的那份驕傲，反而形成了奪走他性命的偏執。”
話音落下，兩人相繼陷入沉默。
“你以為你說這些話，就可以了結二十年前你對我做過的所有事情麽？你還記不記得我這塊疤！”李修平顫巍巍地卷起袖管，眼眸裏都是憤怒的猩紅，“你就是個魔鬼，隻有魔鬼才會拿著浸入滾油裏的勺子，去燙一個為你端茶倒水的人！”
“對不起……”
“你他媽的憑什麽跟我說對不起？！”
“因為我的自以為是，給你和江日都帶來了一生無法釋懷的傷痛。”
李修平聞聲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領：“憑什麽？楊鴻運，你告訴我憑什麽？！”
“你指的是什麽？”
“你對我做過的事情，憑什麽有勇氣一句對不起就可以完了！”李修平緊緊盯著他的雙眼，“我他媽的忍了二十年，不是為了要你一句對不起，我是要在你趾高氣揚的時候把你踩到腳底下，你他媽的為什麽跟我道歉？！”
楊鴻運低下頭：“我……隻是江日的死，讓我明白了很多事情。”
“收回你的對不起，再……再拿起勺子燙我！”李修平歇斯底裏地震動著手臂，拽住楊鴻運靠近廚台，一把抄起了剛剛清洗過的油勺。
“你這是做什麽？”
“隻有你繼續對我凶惡，我才有無盡的勇氣，為了把你踩在腳下而努力！你現在跟我道歉，就什麽都完了！！！”
話音落下，李修平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砰一聲撞在了廚台上，眼神裏空洞無比。
楊鴻運站起身，看了眼江旭青：“當年你父親，確實在菜裏加了不該加的東西，但舉報他的人不是我。”
“你胡說！”
江旭青咬牙切齒：“除了你，還有誰？！”
“是……他自己。”
“你……你說什麽？”
楊鴻運從自己皺巴巴的漁夫裝裏掏了兩下：“這是你爸爸寫給我的心，我今天去老家把他取了回去，你看完就明白了。”
說完話，他回頭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李修平，最後歎了口氣轉身離開。
***
楊師
我做了一件讓自己無比後悔的事情，那就是在菜裏放入了***，但是我不敢售賣，我怕會出事情，所以找了一個街頭乞丐試菜，但我並沒料到他會對這種藥物極度過敏，甚至在幾分鍾內就休克致死……
我害死了人，就算我可以欺騙自己藥物過敏隻是偶然，但我仍然無法原諒我自己，我絕對自我舉報，並一命償一命。
江日留。
——
“不可能！我父親……我父親怎麽可能會做這種事情！”江旭青歇斯底裏的怒吼著，忽然間淚流滿麵。
她其實一直都想過，難道自己的父親真的是因為不甘和憤恨才跳樓的麽？
如果真的是，那他最後為什麽要對自己留下一句“爸爸下輩子一定要做個好人”這種話說？
可是她從沒想過結局會是這樣的，這怎麽可能？！
父親因為害死了一個乞丐，就痛苦到自我了結了生命，而自己卻自以為是的要為自己證明，至今已經殘害了八個人！
“怎麽會這樣……”
一時間，人間至味的後廚裏隻剩下了兩個對自己的人生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的人。
他們堅持了半生或者大半生的理念，在這一刻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