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歸來,已不再是少年
關於《飄渺至旅》所掀起的狂風驟雨,在整個圈子裏所得到的關注,無疑最巨大。
上層領導親自審查,還不惜自行打臉,做出了和上次截然不同的答案。
這裏麵的彎彎繞繞,各大報社裏的總編,難道還不清楚嗎?
他們可都是真正的人精。
而這件事情的處理結果,也正如快刀斬亂麻一樣的節奏。
京都日報的領導,隻能“自斷雙手”,黯然退場被停職調查。
就算是以後還能被啟用,基本上也不會被任命在比較重要的職位了。
而諸如她一樣的大佬,雖然沒背上那個大鍋,但因為參與這件事,多多少少都受到了上頭領導的警告。
誰也不知道華夏是個人情社會啊!
在領導麵前如果印象不好的話,以後就算是你幹的再出色,除非到達了一個行業頂尖的水平,不然都很難讓領導正眼相看。
隻是相比於他們的遭遇,其他的一些私人的小報社,那就更處於寒冬之中了。
後來,有人統計過這樣一個數據。
說是因為這本小說所引起的報社相爭,導致京城將近百分之五的報社,都麵臨破產,或者被收購的局麵。
很多人最後也是回過神來,大罵青年周末居然如此狠毒,一點情麵也不留。
就是在給他們挖坑,讓他們乖乖往裏麵跳。
但他們卻忘記了,自己當時何嚐不是以這樣一個猙獰的麵孔,對待青年周末。
青年周末報社。
總編辦公室裏的齊雲,狠狠的攥著拳頭,心情是止不住的興奮。
他忍不住抬頭看向一旁的裴玉,這小妮子也是一幅喜不自勝的模樣。
“對了,咱們的大功臣呢?要是沒事,叫他出來高興一下。”
“嗯,可能不行。他今天早上給我打電話說,回家鄉去了……”
……
京都市。
身為這個國家的門麵,定位在國際化大都市的它,除了是政治經濟和文化的中心,一些基礎設施,基本上也都是國內頂尖的。
比如,最新投入運營的柴油動力火車。
可能在其他比較落後的城市,綠皮火車依舊是主流。
這個劃過了國家三十多年的曆史,從50年代就開始運營的大眾化火車,在京都,已經開始慢慢退出曆史舞台。
從科技上來講,柴油機車替代蒸汽推動,也是曆史的必然現象。
而有幸能感受到這個國家快速發展步伐的他,卻當真有些發愁。
春運大潮,最終還是沒讓他躲避過去,並且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因為回家的這天,剛好是大年二十八。
在電子化產品還不能成為大幅度的娛樂性產物時,華夏人的年味,還是很足的。
幾小顆臘八蒜裏,就能體現出點點年味兒,也正如民謠裏講的好:老太太,別心煩,過了臘八就是年……
一路公交坐過來,才辦年貨的人們一副喜氣洋洋的模樣。
小孩手裏拿著零食,牽著大人的手,小臉紅撲撲,興奮的來回看著。
而他呢,在喧鬧的人群中,顯得很輕快,身上也沒提什麽行李。
隻是背上了他那被洗的有些發白的背包,裏麵裝了兩三件衣服,以及一個記滿小說資料的本子。
“嗚嗚,嗚嗚!”
揮手告別的人們,對告別的那股淡淡的哀愁,像是有散不盡的執念似的。
火車漸漸開動,坐在窗邊的周正,則慶幸著前幾天,就已經很聰明的,早早買好了車票。
當然,就算他沒有買票,憑他現在和梅姐的關係,也能被塞到倉車裏。
一條長龍一般,連著十幾個車廂的火車頭,帶著他心裏的那抹思念,漸行漸遠。
回首,看著眼前不斷變換的景物。
周正的心情有些孤寂。
他甚至很難想象,自己
十八歲那年是怎麽一個人孤獨踏上火車,來到了這麽一個他完全陌生的城市。
念書,生活,玩樂,奮鬥!
似乎短短的一句話,就能囊括他現在所做的事情。
但這是他做出的選擇。
人的一生,勢必也要做出很多選擇。
比如說,是安安穩穩的待在老家上大學,出來憑著爸媽的關係,在縣城,或是省城當個小公務員。
亦或是為了自身最實際的利益,追求前途,嗯,邁著大步子來到這機遇遍地的京都。
“唉!”
一聲長歎,似乎是能夠囊括他現在所有的情緒一樣。
很難想象,一個十分稚嫩的麵龐下,會有一個極其老舊的靈魂。
他像是早就已經失去了青春的榮光一樣,太過於成熟。
歲月的痕跡,也難以抹平他身上的傷痕,正如他現在思考著回家要和父母怎麽相處。
他不敢去想。
因為一旦這樣去想,他就害怕自己會陷入塵封的記憶碎片裏,而這一段記憶也難以被找回。
套用後世一個比較火的詞來解釋,他的家庭,就是所謂的原生家庭。
即,父母、爺爺奶奶,七大姑八大姨的,都生活在一個小圈子裏。
就算是相互有距離,並不遙遠。
可就是這麽一個龐大的家族裏,親戚們卻總是打著所謂的相互幫襯的旗號,對他那在縣城財政局辦公室裏,當個副主任的老爹,經常哭窮。
親戚的百般要求,與妻子陳月華的鄙夷,使得矛盾雙方的兩個點,似乎永遠也無法構成一條直線。
先不說改變,光是想想,周正就覺得心很累。
老爹還是太單純了,太善良了。
又或者說,他其實知道親戚到底是些什麽人,卻苦於感情牽絆,而沒有辦法下死心。
所以說,他這次回去,就是要解決這一切。
……
列車行駛的速度,還算是蠻快。
身為西部大省的陝省,身份和地位在這個時候,因為教育資源的豐富性,在全國都算是能排得上號。
整整兩天時間,京西鐵路上穿行的新式火車,駛過了風景迷人的草原。
也去到了風沙較多的林地,伴隨著車窗外景物的不斷變化,歸途,已經越來越快。
……
下車,出站口。
順著人流的裹挾,背著一個破背包的周正,顯得很平靜。
可這看似不設防的動作,卻是沒有人清楚。
除了小說大綱的本子和幾件破衣服之外,書包最後方的夾層裏,還放著三千塊錢。
毫無疑問,這錢是裴玉拿過來的,說是齊總編為了感謝他,做出的一點小小的表示。
至於稿費,單論!
周正推脫不要,他又不是為了錢。
卻被這小辣椒一句,“就當是你給出主意的報酬,這總行了吧?”
給堵的半天說不出話來。
三千塊,這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這些錢,可絲毫不亞於在以後,隨手揣著兩萬塊的現金,在街上晃蕩的感覺。
在人流裏,他的目光不斷的朝一旁望著。
這會兒的春運大潮,蛇皮袋子,還有什麽化肥農藥的袋子,已經變少了。
更多的替代品,是那種幾個顏色交織在一起的編織袋。
可能農民大哥們不會知道,往後會有一位來自於華夏的國際超模,會這這玩意,背出上萬塊的時尚感覺!
直接背著包出站口,看著舉著牌子,一道道期待的目光,他莫名覺得有些諷刺。
一點都不指望家裏會有人過來接他。
又謝絕了身旁幾個宰客的出租,周正挎著包,熟練的來回轉,尋找出口。
他的步伐很嫻熟,畢竟是回家了嘛。
等到轉過了四五個出租車聚集的地方,周正來到了一
個中年男人身邊。
“牛哥,出活啊!”
周正笑著,褲兜裏的“紅梅”牌香煙,已經被掏了出來,送到男人的手邊。
牛山一愣,小眼睛睜得大大的,稍加辨認,黝黑的臉上,才露出笑容。
“小周?你小子啊,怎麽這個時候才回來?”熟練的接過香煙,牛山瞅了一眼,直接踹在兜裏。
又從口袋裏摸出半包金絲猴,斜斜拿出一根,憨厚的笑了笑:“嘿嘿,到咱這,還是抽這東西帶勁!”
也不點破他的小心思,周正指了指他身旁的黑三摩,“您這車,有客嗎?”
一腳跨上車,叼著煙,牛山含糊不清的說著:“說那些幹嘛,見外了不是。就算是有客,你牛哥也得給他踹下去。快,上車!”
像這種有棚的黑三摩,曾以物美價廉出名。
在國家經濟飛速發展的時期,也曾對交通產業,有過很重要的補充作用。
但隨著後來網約車、共享單車等,以互聯網為核心的發展產業的誕生,它們才慢慢在大城市走向沒落。
說起來,可能有人不相信。
這年頭的出租車司機,身份地位絲毫不亞於國企工廠裏的職工。
社會地位高不說,就像古都這種省會城市,跑的勤一點,趕上人多的時候,一天兩三百都是少的。
別問,問就是市場經濟的偉大魔力。
“你咋這個時候才回去,學校那邊,有什麽事兒耽擱了?”
一般像這種話,他的身份是不方便講的。
可周正知道,這哥們就是個憨的。
也正是因為他的憨厚老實,才在家鄉那邊抱得美人歸,還有幾個孩子。
周正隨口應付了一句,“不是,也就在學校搞點副業,畢竟出門在外,你懂的。”
“哦!”沉悶的聲音,從他喉腔裏發出來。
背井離鄉的遭遇,深刻的反映在了在牛山的身上。
靠著黑車賺錢的他,不僅要養活老婆孩子,每個月還得定時把錢寄回老家。
家裏的爹和媽,可還等著他這幾百塊錢呢。
黝黑的手臂,滿是溝壑的臉龐,似乎都在映襯著這個樸實的入城打工漢子,被生活的壓力,擠壓的有多麽無法喘息。
但人生在世,誰的生活又是輕鬆的啊!
……
揮手告別牛山,踏入回鄉的城西客運站,直到登上汽車的那一刻,周正的心情,竟然多少有些惶恐!
沒錯。
這是一種極度複雜的情緒。
陵山縣,古都一旁的鹹城下轄的一個縣級城市。
雖說和省會挨得比較近,卻完全沒有蹭的上發展的機遇。
整個縣的GDP,在全省一直處於末位。
而城市發展的落後,又直接反映在了基礎建設上。
坐了兩個多小時的高速汽車,回到了闊別已久的家鄉,熟悉的事物,熟悉的人,都慢慢在他腦海中像幻燈片一樣播放。
小縣城很不發達,甚至於這會還沒有一些基礎的公交車站。
但這其實也是時代發展的一個有趣的現象。
相比於十幾年後在鄉鎮裏,來回拉人的通村客運。
原本應該是比較稀少的出租車,卻在維係著兩塊價格的走勢下,於03年漲到5塊,並一直延續到他莫名其妙的回來。
兩塊錢呢,誰會花這個冤枉錢?
絲毫沒有因為一舉爆富,而養成花錢如消雪的態度。
在大學四年,被封為“摳門小王子”的周正,依舊是寶刀未老!
隻不過。
這闊別了幾十年的家鄉,他又回來了……
可再回首歸來的他,卻已經不再是以前的那個他了。
有著少年的容貌,卻存在著被生活打磨的無比精明的靈魂。
兩者相互交織,仍是如此的妙不可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