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蘇非夜襲
江夏境內，郊外。
昏暗的月亮被烏雲遮蔽，若隱若現，清冷的月光下，張翼所部兩萬名隋軍在此安營紮寨，夜已深，大營內依舊閃耀著星星火光，不時傳來陣陣刁鬥之音。
隋軍駐紮於此很長時間了，大營的守備逐漸鬆懈，全然沒有察覺一支軍隊在黑暗的掩護下匍匐著逼近大營，這支軍隊約莫萬人左右，頭盔上係著白綾，穿著兩檔甲，手拿長槍短刀，為首將軍赫然是江夏軍主將蘇非。
西陵失陷的消息都傳到襄陽了，蘇非自然也能收到消息，作為統帥的他深知西陵失陷對全軍的影響有多大，西陵陷落各地即刻斷了他們的糧餉，軍中糧餉最多支撐三日，三日後他拿什麽維持全軍糧餉。
他也想過回軍奪回西陵，但那不現實的想法很快被他摒棄，先不提隋楚兩軍會不會左右夾擊，就是西陵城內的兩萬楚軍據城堅守他都無法攻下，在與廬江國的戰爭中已楚國向世人展現了他們猙獰，他可不敢試其鋒芒。
孤軍在外的他又該怎麽辦?去江陵效忠那位被架空的皇帝陛下，開什麽玩笑，且不說自己與元氏家族的恩怨，就是江陵現在的局勢也不容許他去。
先前，江夏、江陵兩郡供養是幾萬大軍都顯得捉襟見肘，就剩江陵一郡又豈能養得起現有的十餘萬兵馬，隻怕江陵那邊都開始著手裁軍了，哪還會接收他們。
蘇非目光灼灼的望著不遠處的隋軍營地，眼裏閃爍著賭徒孤注一擲的目光，今晚就是他的一場豪賭，賭贏了帶著勝利回去，弟兄們分錢分糧各自回家，若是輸了他沒想過到時候會怎樣。
上萬江夏軍在蘇菲的帶領下口銜長刀，匍匐前進，以肘當步悉悉索索的往前爬去，眼看隋軍大營越來越近，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繼續靠近都到隋軍大營五十步外都沒被發現。
蘇非定睛望去，轅門前的隋軍士卒倚著長矛一動不動，看樣子像是睡著了，還有幾隻飛蛾飛到他們的鎧甲上也沒理會。
見狀，蘇非不由大喜，隋軍近些天的避而不占看來把他們的警惕性也磨光了，他似乎已經看到了一場大勝在向他招手。
蘇菲不再往前爬了，張嘴握住戰刀，灼熱的殺機在胸膛中激蕩，他舉著戰刀一躍而起，“殺！”
隨著嘹亮的喊殺聲響起，身後近萬名江夏軍士蹦了起來跟隨蘇非衝向隋軍大營，喊殺聲響徹四野，蘇非勢如猛虎衝到一名隋軍軍士，高高揚起戰刀照著隋軍士兵頸間斬落，當長刀砍在隋軍身上的一刻，蘇非臉色驟變。
他的戰刀竟直接從臀部劈了出來，其間沒遇到骨頭的阻擋，而且這殺人的手感不太快，看到‘隋軍士兵’斜斷的身體，蘇非瞳孔驟然收縮成一條豎線。
稻草人，中計了！
蘇菲正要喊出聲就聽寨牆上響起一道嘹亮的聲音，“不要放跑了敵軍，殺！”
隻見寨牆上一支支火把驟然亮起，火光下，密密麻麻的排布著弓箭手，張弓對準他們，密如飛蝗的箭矢落下，江夏軍中慘嚎聲接連響起，對毫無防備的江夏軍來說這種打擊無疑是致命的。
“殺啊！”
“不要放跑了敵軍！”
“殺光他們！”
營地內湧出許多手持長矛的隋軍士兵，隋軍士兵奮勇爭先，手裏的長矛像捅蘿卜一樣捅進江夏兵的身體。
“撤，快撤！”
箭雨籠罩下，蘇非身中兩箭還在指揮大軍撤去，慌了神的江夏兵四散而逃，蘇非急的像熱鍋上螞蟻卻也無可奈何，在親兵護衛下逃去。
“擋我者死！”
夏侯霸騎著棗紅大馬衝入江夏軍中，手中盤龍戟在空中劃過一道森冷的弧線自兩名江夏兵頸間斬過，殷殷鮮血從脖頸飆出。
幾個江夏兵自認逃不掉，回身挺槍刺向夏侯霸，夏侯霸怡然不懼勒住馬韁，戰馬嘶鳴一聲前身仰起，幾個江夏兵的槍尖離馬腹不到半寸距離，卻也刺了隔空，幾人來不及反應，夏侯霸的大戟已然從他們頸上斬過，幾顆人頭淩空飛起，雖身首異處卻猶自猙獰。
剛斬下幾人，一根長槍鬼魅般刺來，夏侯霸身體向後仰去，鋒利的槍尖貼著他鼻頭刺過，夏侯霸臉色一寒，抓住槍杆，轉頭望向刺來的家夥，這人鎧甲精良，想來在江夏軍中職位不低。
武器被抓，這人竭力想要掙開，無論他用多大力氣長槍那頭都被夏侯霸緊緊抓在手中，他眼看著夏侯霸臉上泛起猙獰，輕易的將他長槍拉走，金色大戟旋轉舞動，帶著雷霆之勢斬下。
半個身體被劈開，殘缺的內髒混著鮮血、腸子流了出來，這一切都被寨牆上的主將張翼看在眼裏，似有些不悅，也不知是因為夏侯霸擅自出擊還是因為戰場的血腥。
微微抬手：“傳令下去，降者不殺！”
“將軍有令，降者不殺！”
“將軍有令，降者不殺！”
“將軍有令，降者不殺！”
夏侯霸舞動盤龍戟瘋狂突進，無人能阻其片刻，正殺的痛快突聞軍令不禁皺眉，他周圍的江夏兵聽到能活命，一個個跪了下來雙手抱頭高喊投降。
夏侯霸有自己的傲氣，自不屑去屠殺戰俘，突然他看到了在黑暗中若隱若現的江夏軍旗，揚起嘴角縱馬追了上去。
蘇非本來已經逃的夠遠了，可逃跑時中軍大旗出賣了他，他的將旗是黃承親自賞賜的，以白色為底，以金線繡的蘇字，在戰場上被陽光照耀，頗為壯麗，在這夜裏也相當惹眼。
然而就是這顯威風的大旗出賣了他，普通士兵看不到，但像夏侯霸這種武將目力極強，自能看到。
蘇非是兩條腿跑，夏侯霸是騎馬追，很快便追上。
“將軍快走！”親兵隊長止住腳步喝了聲，拔刀而出對周圍弟兄道：“我們上！”
“好！”十幾名親兵鏗鏘而應，一張張麵孔上寫滿了絕決，蘇非咬牙向前跑，眼角留下滴滴淚珠。
十幾名親兵像發狂的野獸衝向夏侯霸，就像一群被逼到絕境的群狼就算知道前方是他們無法力敵的猛虎，也毫不猶豫的衝上前去殊死一搏。
“擋我者死！”
夏侯霸聲勢驚人的衝來，若是一般人絕對會被驚住，但對一群抱著必死之誌的士兵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麽。
見到有人不自量力的擋住去路，夏侯霸的揚起大戟但劈向一名江夏兵的腦袋，勢大力沉的一擊讓他整個腦袋迸裂開來，腦漿濺在袍澤們臉上更是激發了他們凶性。
十幾個不要命的家夥一起衝來夏侯霸也不得不放緩馬速對付他們，而蘇非借著夜色掩護逃遁而去，如此黑暗，再想找到他根本不可能。
“該死！”
夏侯霸戟一抖，最後一個江夏兵慘死在戟下，身下戰馬也跟著呼嚕嚕的打起響鼻，滴血的戟尖挑起蘇非的將旗憤憤而歸，另一邊蘇非慌忙逃竄，胸腔像積了一團火，為了逃跑他什麽都顧不上了。
頭盔丟了，刀鞘當啷在腰間，狼狽的逃到一片蘆葦叢中找了條小河探手捧起水潑在臉上，河水的清涼感刺激著他的感官，讓他心中稍安，不幸的是他被一夥路過水賊看到擄了去，幸運的是這貨水賊他認識…
夜，如墨，月，如鉤。
雲夢澤某條支流上，安然停泊著大大小小三十條船，小的如走軻、鬥艦隻能乘十幾人，最大的是一艘半新不舊的艨艟大船，這些船彼此間用錦帶連係的，船上插著的火把散著昏黃的火光。
滋滋滋…
艨艟大船甲板上，蘇非捧著個大肘子狼吞虎咽的吞咽著，他身邊立著一個二十餘歲漢子，男子身高八尺，膚色微黑，雙目如電，英姿勃發，頭發濕漉漉的，一隻眼睛被眼罩遮住，八塊腹肌露在微冷的空氣中，隨意披著一件灰色披風，手腕係著粗大的銅箍，下身一條灰色蜀錦長褲，光著腳站在甲板上。
他就是甘魄，名揚荊襄水域的賊頭，率八百兒郎流竄於千裏江麵，劫掠朝廷軍糧和富家財帛分給沿江百姓，因其麾下兒郎皆穿錦衣，百姓讚曰錦衣俠。
“老哥到底發生什麽事，你不是在江夏帶兵怎麽落到這幅田地了？”
“別提了，一言難盡啊。”蘇非咬了口肘子肉，將江夏如今的情況說給甘魄，甘魄細細聆聽，突然笑了，“想不到隋國如此厲害，不到一年的功夫就奪了兩個郡，厲害厲害。”
蘇非眉頭一挑，“兄弟，聽你這意思好像對隋國有點意思？”
“是！”甘魄拍手道：“隋王淩以雷霆手段掃平世族，為寒門子弟出了口氣，襄陽百姓無不感念其之恩德，如今放眼天下群雄誰敢這麽做？
老哥我也不瞞你，小弟早有投效隋國之意，隻是擔心身無寸功而投，不得重用才耽擱至今。”
蘇非放下肘子，歎道：“隋國陸上有猛將，水軍卻是其薄弱之處，我聽說隋國正充足水軍，打造戰船，水軍主將的人選卻一直沒有敲定，以兄弟你的本事坐那位子絕對夠了。”
蘇非以前是荊山群賊之一，在甘魄沒發跡前資助過他，對甘魄的本事知之甚深，在岸上甘魄不是那個隋將夏侯霸的對手，可要是在水裏，十個夏侯霸綁一起都鬥不過他一個甘魄！
“這是自然。”
甘魄對自己的能力極有信心，在長江縱橫的這些年，劉氏王朝、廬江國、巴國哪個奈何的了他，旋即收起自得，對蘇非道：“老哥，劉氏王朝撐不了多久了，不如你我兄弟找機會奪個功勞投了隋國。”
“隋國麽…也未嚐不可…”
望向天空的一輪明月，蘇非喃喃自語，為劉氏王朝效力的這些年，他對這個國家已經失望透頂，朝廷為權貴掌控，真正有才學的官吏無法施展才華，連軍事都被世族插手。
王朝輝煌不再，江夏郡一丟，劉氏王朝僅剩一個四戰之地的江陵又能掀起什麽風浪，而隋王楊淩不論以後如何，他對世族的手段都得到了天下寒門子弟的支持。
多了世族阻礙，卻得到了天下寒門子弟的歸心，連甘魄這樣的漢子都有投效之意，隋國未必不能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