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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四章:了斷心事(17)

  在馬車上,殷楚怡迷迷糊糊的躺在慕言瀮的懷中睡著了,等她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殷楚怡習慣性的喊了一聲:“燕兒,給本宮準備一些梅子……”話音還未落,殷楚怡突然想到,燕兒已經嫁出去了。殷楚怡笑著搖了搖頭,似乎是在嘲笑自己的腦子現在越來越忘事了。


  沒多久,進來一個小宮娥,年齡應該比燕兒大上幾歲,她手中端著青梅,還有一盤很是精致的糕點。


  宮娥低著頭小聲的說:“娘娘這是你要的梅子,皇上害怕娘娘吃多了對胃不好,所以就叫奴婢隻拿了這麽一些。”


  “你是言瀮派過來的人?”殷楚怡好奇的問了一句。


  “是,奴婢原本是跟在皇上身邊的人,燕兒走了之後,皇上擔心娘娘不適應,所以就派奴婢過來伺候娘娘了。”那人一邊幫殷楚怡穿著鞋子,一邊答道。


  “行,本宮知道了。”殷楚怡淡笑著說。


  殷楚怡也沒多說什麽,她知道自己現在身邊必須要有一個自己人照應,否則幹什麽事都不方便。


  那人問了一句:“娘娘今日還待在寢宮內看醫書嗎?”


  殷楚怡想了想,最終搖頭道:“不了,今天去一趟水牢,本宮……本宮有些話,想要問一下薩木托。”這幾日因為忙乎燕兒的事情,殷楚怡沒去理會薩木托。


  如今燕兒的事情總算是處理完了,而薩木托這邊終究要有個說法,不管是生是死,是放他自由還是繼續困在牢中,都要給師父一個說辭。


  水牢中寒氣比較重,宮娥給殷楚怡拿了一件厚披風,這才願意帶殷楚怡出寢宮的大門。殷楚怡裹得嚴嚴實實,雙手一直抱著一個湯婆子,她把小臉藏在披肩上的銀狐毛領裏,就露出兩隻眼睛。


  其實身上還好,就是殷楚怡的雙腿,因為剛進宮的時候遭受過寒氣入骨,所以她現在的雙腿是真的吹不得冷風。不管殷楚怡腿上穿多厚,她總覺得冷陰陰的,有時甚至能凍得抽筋。


  宮娥小心翼翼的攙扶著殷楚怡,隻怕楚怡一個不小心摔上個一跤,那她的罪過可就大了。


  到了鐵窖中,殷楚怡站在上方,冷冷的看了一眼泡在水中的薩木托。


  “把這個人吊上來,本宮有些話想要問薩木托。”看著水中落魄的薩木托,殷楚怡有種恍然隔世的錯覺,此刻這人半死不活的模樣,哪裏還有在戰場上調兵遣將的霸氣之感?

  “是!”這些人也知道皇貴妃與薩木托的關係,他們也早就知道,皇貴妃絕對會過來單獨問話,隻是沒有想到,皇貴妃會等這麽久才過來見薩木托。


  看著慢慢被吊起的薩木托,殷楚怡抬了抬手,示意那些閑雜人等都下去。


  薩木托有些吃力的往上看了一眼,看到隻有殷楚怡一人的時候,他明顯的一愣,但是隨之就低下頭去,有些不屑去看殷楚怡的麵色。


  “薩木托,你真的是我哥哥嗎?你真的是我親人嗎?”殷楚怡有些不敢相信的問了一句這樣的話。


  “如果你不是薩木家的人,就憑你體內的那幾種毒藥,早就要了你的性命了。那樣的話,哪裏還輪得到你在本皇麵前耀武揚威。”很明顯,薩木托的精神氣要比上次見麵的時候好了許多,麵色也稍微有些血絲,看起來不是特別的蒼白了。


  看來是有人得到了慕言瀮的命令,刻意關照了一下此人。


  殷楚怡皺著眉,也不去理會薩木托語氣之中透露的狂妄,她有些疑惑的說:“既然你真的是我哥哥,那為何你會下令殺了我?為何當年你要拋下我?為何你會對我不聞不問?我不是你唯一的親人嗎,你就是這般對待你親人的嗎?”


  每問一個問題,殷楚怡的語氣就加重了一些,到最後完全就是質問的口吻了……


  “本皇,本皇沒得選擇,身為薩木族的人,本就該承受這些。”說完這些話,薩木托努力的昂著頭,看著高高在上的殷楚怡,帶著一絲嘲弄的說:“你信嗎?如果殺了我,能叫薩木族重振威名,有些人會毫不猶豫的殺了本皇。”


  殷楚怡不知道,到底是怎樣的經曆能叫薩木托說出這句話,但是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即使有再多的借口,也改變不了結果。


  “當年,你是真的想叫我死嗎?當年你派出那麽多殺手,想要取我性命,那些全部都是你親自授意的對不對?”殷楚怡深吸一口氣,語調十分平靜的問道。


  “是!是本皇下的命令,也是本皇想要取你的性命!”薩木托毫不避諱的應了下來。


  “可是為什麽?師父說,我小時候,是你一手帶大的,雖然那個時候我還小,記不得那些事情,但你願意照顧說,說明你還是很在乎我這個妹妹的,可為什麽?為什麽最後你想要殺了我?”殷楚怡真的不理解,親情在這些人的眼裏,究竟算什麽東西?

  從小把自己養到大的親人,說舍棄就可舍棄自己,不帶一絲猶豫。如果說從一開始,杜家的人就沒有殷楚怡當成自己的孩子來看,這倒算是情有可原。


  可薩木托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兄長,為何連血脈相連的親人,也能毫不猶豫的下令殺了自己?


  難道這真的是,最是無情帝王家?


  薩木托嘲弄的笑了一聲:“有時候,並不是自己想要怎麽做,而是自己必須要怎麽做。當時的情況,你隻能死!”


  “可是我是你的妹妹不是嗎?小時候你不是最疼我的嗎?我不懂,難道那個位置真的有這麽重要?重要到你可以放棄親人,放棄自我,放棄所有的一切,隻要你能登上那個巔峰?”殷楚怡有些失控的吼著。


  “哪裏還有什麽親人?哪裏還有什麽自我?從父皇死的那一日,本皇就已經注定要失去所有的一切,從那日開始,本皇的人生,就已經被人安排好了,本皇沒有反抗的資格。”薩木托有些自嘲的說。


  薩木托所做之事、所學之物全部都是為了複興薩木族。


  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隻因他是最後一代薩木族純血統之人。那些忠心之士世代跟在薩木族人身邊,他不能辜負這些人的信任……


  隻是,背上這個包袱,就注定會有得失。


  每次失去一樣東西,薩木托還沒有開始悲傷,身邊的人就告訴他,想要坐上王位的人就必須要有犧牲!

  薩木托被迫去接受那些事物,他被迫去做割舍,他被迫去做抉擇,所有的一些,都是他應該做的,而不是他想做的。久而久之,薩木托也習慣了這種生活模式。


  殷楚怡閉上眼睛,有些無奈的說:“師父說,在他離開前,有一夜他跟在你的身後,看見你跪在先王的墳前,吼叫著他們對你的種種不公,你甚至還希望躺在墳中的人不是先王,而是你自己。哥,其實你也很累對不對?”


  薩木托聽到那夜有人尾隨著自己的時候,他的身子不自覺的僵硬了起來。其實,一開始,薩木托總喜歡去找父皇抱怨,但久而久之就沒怎麽去了。


  殷楚怡接著說:“師父說,其實當年你不願意送我到中原,你也曾擔心過我的安慰,你也曾害怕失去我這個親人。隻是我不知,為何最終你變成了現在的模樣。”


  薩木托沉默了許久,最後說道:“其實,本皇當時很羨慕你。你不用背那麽大的包袱,你不用被人逼著學武、學蠱、學治國之道。你可以隨時出去玩,但本皇隻能關在一處廖無人煙之地,不得見任何外族之人。你是自由的,但本皇卻一直被人關在一所看不見的牢籠之中。”薩木托的話語間,很是苦澀。


  “我願放你自由,但是看你想不想得到這份自由了。”殷楚怡心中微酸的說道。


  終究,這人也是一位命苦之人,薩木托活得比自己累的多。看在往日的情麵上,殷楚怡願意放他一條生路,隻是這條路能不能走下去,就看他自己了!


  “嗬,自由?早在本皇出生時,帶有異色雙眸的時候,就已經沒了自由。”薩木托有些不屑的說著。


  “師父說他以後會帶著你,師父也保證,從此你不會對中原造成任何威脅。但是話說回來,本宮也很好奇,師父究竟想要怎麽辦。”殷楚怡挑眉,有些玩味的說。


  “你什麽意思?”薩木托猛地抬頭看著殷楚怡。


  “今日午時,本宮會叫師父過來見你一麵,到時候你有什麽問題,可以親自問他老人家,有些事本宮也不是很清楚。”水牢中的寒氣實在是太重了,殷楚怡待的這一會兒,就已經手腳冰涼。


  這裏時刻都有人把守著,就算午時薩木托與師父相見,他們兩人說的話,也會一字不差的傳到自己的耳中!


  臨走之時,殷楚怡微微側身,對著吊在地窖中的薩木托淡笑著說:“薩木托,我會放你自由,也算是還了你我之間的恩情,從此之後,你我兩人再不相欠。”說完最後一個字,殷楚怡就抬步離開。


  薩木托看著慢慢離去的殷楚怡,他張了張口,終究還是自嘲著說道:“自由,本皇想要自由談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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