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五章 茶裏茶氣
苦無低了低頭,慚愧一笑,心悅誠服道:“果然什麽都瞞不過師父的法眼。”
“苦無,你現在感覺如何?”枯山關切地問侯道。
“謝師父關心。”苦無微微一笑,平心靜氣地說,“自從得到了那位前輩的輔佐,弟子體內的滅魂之力已然安分了好長一段時間,相信隻要弟子再加把勁兒,一定能讓它為己所用。”
“哈哈……”枯山情不自禁地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進而發出一陣相當爽朗的笑聲,饒有興致地打趣道,“滅魂之力何其強大?你想要它為你所用,萬不可操之過急、急於求成啊。”
“是,弟子謹遵師父教誨。”苦無不自覺地伸出舌頭潤了潤幹癟的嘴唇,不禁露出一副首鼠兩端、進退維穀的糾結神情,好一番權衡利弊過後,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師父,敢問這串半玄可還能恢複從前的功效?”
枯山鎮定自若地搖了搖頭,心如止水地矢口否認道:“半玄已毀,你現在所握著的,隻不過是一串普普通通的佛珠而已,且放回來吧。”
“是。”苦無依依不舍地照做以後,愧疚難當地說,“都怪弟子太過大意,倘若知道師父贈予弟子的半玄如此貴重,弟子斷然是拚死相護!”
“誒,往事隨風,不必再提。”枯山伸出一隻手,攤開五指,擋在麵前,意味深長地說道,“這一切都是命數,半玄不可能壓製你的滅魂之力一輩子。它遲早都要成為你的一個劫,而你需要做的,就是盡你所能,化險為夷。”
苦無若有所思地默默頷首,進而露出一副猶豫不決、左右兩難的複雜神情。
他冥思苦想、絞盡腦汁,大腦飛速運轉,飄忽不定的眼珠子在眼眶中來回轉動,迷離的眼神止不住地瞥向四麵八方,經過一番深思熟慮過後,還是把心一橫,急不可耐地追問道:“師父,弟子還有一事不明,望師父解惑。”
“你且問吧。”
苦無神色愀然、麵色凝重,進而皺著眉,苦著臉,疑惑不解地問:“師父,相較於滅魂之力的種種,弟子更想知道,這股力量究竟為何會出現在弟子的體內?”
枯山長歎一口氣,重新組織了一番語言過後,有條不紊地娓娓道:“這是先輩們的前塵往事,本不該牽連到你,但事已至此,我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地盡數告知於你好了。苦無,你可曾聽說過昔日神宗與異族千年之前的那場大戰?”
苦無茫然無措地搖頭晃腦,老老實實地吐出兩個字道:“未曾。”
枯山無比沉重地發出一聲歎息,進而振振有詞道:“千年之前的大戰不同於四千年前星宿天尊的那場大戰,在你獲得滅魂戟的力量之時,熔寂已經是被神宗所封印的狀態,可盡管如此,神宗依然沒能在那場大戰中占得上風!那時,滅魂戟是由方戰岩所控,他一躍而起,於雲霧之中跟鬼族統領鬼首昆和魔族統領魔夔展開了激烈的廝殺,無奈最後他還是寡不敵眾,遭到兩人的圍剿,致使滅魂戟從天而降,墜入民間。”
苦無心中一震,身子一顫,瞳孔放大到極致,瞠目結舌、大吃一驚道:“如此說來,滅魂戟就是在那個時候消失得無影無蹤的?”
枯山嗬嗬一笑,別有深意地說:“世人以為滅魂戟已經消失不見,卻萬萬沒有想到,最後它竟是自己跑回了神宗。”
苦無的心中一陣觸動,暗暗喘了一口氣後,憂心忡忡、惴惴不安地說道:“師父莫要取笑我……”
枯山蠻不在乎地把手一揮,坦坦蕩蕩地說:“也罷。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為師就將我所知道的通通告知於你好了。當年滅魂戟從天上一落而下,剛好就硬生生地插在了你所居住的茅屋上方。那裏又剛好是靈氣充沛之地,隨著時間的流逝,滅魂戟裏的力量開始向外擴散開來,最終匯聚到了不毛之地中唯一的活物身上,也就是苦無,你。”
“我?”苦無顫抖著聲線,憂心惙惙、惶恐不安地說,“我體內的滅魂之力,就是這麽來的……”
枯山長舒一口氣,條理清晰地說:“滅魂戟化作滅魂之力寄生在你的體內,而當你的父母趕到那裏時,一切都已經為時已晚。”
“父母?”聽到這裏的苦無不由自主地打了個激靈,進而就跟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秘密似的,眼神當中閃過一道亮光,“我的……父母?”
枯山更進一步地說:“你的父母本來想阻止這一切的發生,但是滅魂戟的力量太過強大,盡管你的父母二人都是八重天的江湖高手,但也遠遠不敵正在向外散發力量的滅魂戟。每當他們二人想要靠近之時,總會被滅魂戟的力量所彈開。於是他們就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滅魂戟的力量注入你的體內。”
苦無的目光空洞呆滯且無神,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樣子顯然是在思索著些什麽,片刻過後,依然是沉默不語、一言不發,麵對枯山的解答,愣是半點反應都沒有。
直到枯山一手握拳置於嘴前,刻意咳嗽了兩聲,擺出一副莊嚴肅穆的樣子,苦無才匆匆回過神來。
他心弦一緊,忐忑不安、提心吊膽地問:“師父,你沒事吧?”
“無妨。”枯山昂首挺胸,開門見山、直奔主題道,“苦無,你跟隨為師多年,好像從來沒有問起過你的父母?”
苦無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進而抿了抿嘴唇,一本正經地答道:“師父不說,弟子便不問。”
枯山心潮起伏地歎了一口氣,進而不緊不慢地說:“可事到如今,為師也是時候該向你提及一二了。”
苦無就跟意識到了什麽似的,眼睛倏的一亮,而後又很快把頭沉了下去,隨時準備洗耳恭聽。
枯山把眼睛睜得更大了些,不慌不忙地扼腕歎息道:“你的父親叫楊道,母親叫青佐。當滅魂之力注入你的體內時,他們二人剛從外麵行俠仗義回來,在目睹了這一切發生之後,他們清楚地意識到,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滅魂戟雖然是上古神兵,但其中也蘊含著先妖帝妖天笑的一尾之力,故而單憑你孩童肉身,是絕對不可能掌控這股力量的。於是他們就把你送到了為師這裏,前期由為師傳授你修身養性之法,後期則是將你送到神宗,學習武藝,修煉法術,那裏是天下第一名門正派,隻有你習得一身本領,才能將體內的滅魂之力融會貫通、融為一體,故而神宗之行於你,當是大有裨益!”
苦無的心裏“咯噔”一聲,顫了一下,眼眸隱隱閃爍,仿佛是有星羅棋布的淚水將要從中奪框而出,進而心驚膽顫、坐立不安地問:“依師父所言,我爹娘之所以自小將我遺棄,乃是不得已而為之。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希望我能夠不受到滅魂之力的侵蝕而已?”
“正是。”枯山表示肯定地點了點頭,鄭重其事地告知道,“說起來,你父母在江湖上也算是頗有威望。他們懲惡揚善、除暴安良、行俠仗義、古道熱腸,多少年來行走江湖積攢了不少人品。他們二人無門無派,所做的一切隻是為了江湖道義。且當年異族大肆進攻之時,你父母二人亦是有從中相助神宗,而他們二人正是在幫神宗轉危為安之後,才回家去找你。誰知他們剛一回家,便看到了滅魂之力注入你體內的這一場景。”
苦無的淚水不爭氣地從臉頰上滑落,短短須臾的工夫便已經哭成了一個淚人。
自他記事以來,當真是從未見過自己的父母,這也是頭一回從枯山師父口中聽到他們二人,故而一時之間,難免五味雜陳、百感交集。
枯山簡單粗暴地瞥了他一眼,進而語出驚人道:“苦無,你想見他們嗎?”
此言一出,苦無瞬間瞪大了眼睛,就連瞳孔也是呈放大至縮小的過程,腦袋更是向前傾了傾,進而急不可耐地追問道:“師父知道他們二人的下落?!”
枯山毫不避諱地坦言相告道:“他們二人,就在蓬萊仙島!隻是具體的地方,可就不得而知了。”
苦無的神情一下子變得認真嚴肅起來,緊握成拳的雙手仿佛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展開行動。
枯山心平氣和地說:“苦無,也許,你該去見他們一麵。”
“師父是說……現在?”
“對,就是現在。”枯山斬釘截鐵地加以肯定道,“既然已經下了山,何不去看看?反正你此行的目的也是為了遊曆江湖。去蓬萊仙島瞧瞧父母,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就權當是順道好了。你跟你父母多年未見,他們一定很想你。畢竟苦無你要知道,當年拋棄你絕非是他們所願,隻是這滅魂之力無與倫比、不同凡響,以他們的力量根本不足以讓你安然無恙地度過這一生。”
“弟子明白。”
枯山很是欣慰地點點頭,正色莊容地下令道:“嗯,去吧。”
“弟子遵命。”
說罷,苦無起身就要離去,可這路還沒走兩步,卻又不由得赫然止步。
他猛然想起自己還要向師父請罪來著,差點就因尋找父母心切而把正事兒給忘了。
而枯山亦是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兒,於是便一頭霧水地問:“苦無,還有什麽事嗎?”
苦無十分艱難地轉過身、回過頭,在內心好一番掙紮過後,直接猛不防地跪了下去,並張皇失措地如實稟告道:“弟子有罪!”
枯山一臉的雲淡風輕、風平浪靜,慈祥和藹的麵孔上甚至閃過一絲和顏悅色的神情,仿佛當苦無說到這裏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他所犯下的罪行,“你說你有罪,那是何罪之有啊?”
“我……”苦無欲言又止,伴隨著喉結的一陣蠕動,這話到嘴邊,竟還自己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到最後支支吾吾了半天,愣是沒能吐出一個字來。
枯山微微歎息,盡其所能地安撫道:“你攜熔寂闖蕩江湖、遊曆四方,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縱使是有罪,也能功過相抵。”
苦無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番狀態,整理了一番情緒,努力讓自己重新冷靜下來,進而心亂如麻地坦言道:“可是弟子愧對師父!”
“苦無。”枯山麵不改色,輕聲細語地喚道,“你並不虧欠誰,你隻是妄自菲薄、自慚形穢。你身懷滅魂之力,又手握上古陰劍熔寂,你的路還很長,絕不可能隻拘泥我宏德寺這小小的一方天地。所謂夫閉戶塞意,不高瞻覽者,死人之徒也哉。人貴在有高瞻遠矚,有自知之明。你的身,不會局限於我這微不足道的宏德寺中,但你的心能歸順此處,便已是為師最大的寬慰。”
苦無一聽,如夢初醒、恍然大悟,就連眼睛也被染得燦爛起來,進而哭喪著臉,感激不已地叩謝道:“多謝師父解惑,弟子,先行一步!”
“去吧。”枯山閉了閉眼,用一種慵懶的聲調,悠哉悠哉地吐出兩個字道。
苦無愁眉苦臉地站起身來,依依不舍地瞥了枯山一眼, 進而緩緩向外走去。
誰知苦無才剛一出門,竟看到何念安和瑞霜打得不可開交!
雙方向彼此轟去一道又一道掌力,氣勢洶洶、勢不可擋!
場麵一度十分壯觀,把人震撼得是心旌搖曳,惶惶不可終日!
周不通躲在角落裏瑟瑟發抖,看到苦無終於出來,就跟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似的,急急忙忙地迎上前去,並愁眉不展、哭天喊地地抱怨道:“哎喲!苦大俠啊!你可算是出來了!快管管她們倆吧!再這麽打下去,非得鬧出人命不可啊!”
苦無目瞪口呆、詫異萬分,雖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但還是縱身一躍,直奔她們二人而去!
值此十萬火急、刻不容緩的千鈞一發之際,眼看雙方就要對上一掌,但何念安瞥見苦無正往這邊匆匆趕來,於是急中生智、靈機一動。
在自己的這一掌即將與瑞霜的這一掌相撞之時,何念安猝不及防地突然撤掌,並以一種詭異莫測的身法轉了個幾個圈去到她的左邊。
然而功力已達七重天的瑞霜自然而然就看出了她的這點雕蟲小技。
在何念安即將從瑞霜身邊疾馳而過的一瞬間,瑞霜的眼神突然變得犀利起來,用淩厲的目光瞥見何念安的方位後,直接把這一掌調轉了方向,氣勢恢宏地轟向了左邊,而且剛剛好還轟在了何念安的胸口上。
何念安的眼睛一閉一睜,頓覺一股強烈的疼痛感猶如波濤洶湧的驚濤駭浪般席卷而來,情不自禁地發出一絲柔弱的呻吟,進而火速向後退了出去。
苦無見此情形,順勢摟住何念安,並令她靠在自己的懷裏。
瑞霜見狀,頓時就慌了神,愣是急得麵紅耳赤、滿臉通紅,一時之間,惱羞成怒、氣急敗壞,徑直不管不顧地大喝一聲道:“小和尚!”
苦無把頭一抬,惡狠狠地瞪了瑞霜一眼,進而如坐雲霧、不明所以地問:“小霜,你這是做什麽?”
何念安暗暗喘了一口氣,刻意煽風點火、添油加醋道:“瑞霜姐姐不愧是七重天的功力,念安不是對手,甘拜下風。”
“小霜!”苦無火冒三丈、義憤填膺地厲聲嗬斥道,“你怎能如此?”
“我……”瑞霜重新組織了一番語言過後,才辭氣激憤地反駁道,“是這個女人招惹我在先的!而你居然還怪到我的頭上來?小和尚,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黑白不分、是非難辨了?”
“這不怪瑞霜姐姐。”何念安愁眉鎖眼,茶裏茶氣地開口道,“事情錯在我,都怪我要找瑞霜姐姐切磋。這才因武功平平、技不如人為她所傷。苦無兄要怪就怪我好了,千萬不要責怪瑞霜姐姐!”
苦無麵露難色、滿臉愁容,進而相當體貼地關切道:“就算如此,那也應該要點到為止。念安妹妹,你先別說話了,我為你療傷!”
說罷,兩人便是席地而坐。
苦無坐在她的身後,雙手置於胸前來回轉動,馬不停蹄地凝聚內力,待到時機成熟以後,溫柔似水地把這兩掌推向她的後背!
何念安感到一股源源不斷的內力湧入自己的體內,頓覺神清氣爽、心曠神怡,整個人亦是舒暢了許多。
不過瑞霜倒是有些不樂意了,自己堂堂妖族公主,這輩子都還沒有受過這種委屈!
而且自己都已經將人人覬覦的胴-體奉獻給了小和尚,結果他現在居然還對別的女人噓寒問暖、關懷備至,這叫自己如何不失魂落魄、灰心喪氣!
瑞霜一臉的委屈巴巴,氣不打一處來,一時之間,五味雜陳、百感交集!
她嘟囔著嘴,直勾勾地看著苦無替何念安療傷,不禁心如刀割、萬念俱灰,這一氣之下,竟還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