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七章 察覺不對
退朝之後,王沛琛、賈星牧、徐書予和苦無四人不約而同地齊聚在靜心別院內。
好在王沛琛有先見之明地安排下人暫時離開此處,使得四人可以大大方方地坐落於一處涼亭之下。
他們繞桌而坐於石凳上,商榷著接下來的行動計劃和具體事宜。
隻見賈星牧掙紮著表情,無比激動地用左手的手背拍著右手的掌心,義正言辭地說:“你們看看,我說的吧?城主先前在朝堂上首鼠兩端、進退維穀,今天果然做出了與我們的計劃背道而馳的決斷。要不是我等苦口婆心地勸說,非得出什麽大亂子不可!”
徐書予輕聲笑笑,鎮定自若地說道:“好了好了。賈大人,此事也就不必再提了,好在最後還是沒有讓他得逞,不是嗎?我等精心籌謀的計劃總算沒有毀在他的手裏,一切還是可以照常進行。”
“唉,那得虧是沒有毀在他的手裏。”賈星牧把眼睛睜得更大了些,心有餘悸地說,“否則我們非得前功盡棄、功虧一簣了不可。”
王沛琛的臉上掛著一絲淡淡的笑意,進而情不自禁地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屬實是被兩位大人逗樂了。
“二位大人,要我說,咱們現在還是先言歸正傳吧。”王沛琛用一種慵懶的聲調,悠哉悠哉地說,“畢竟父王終於派張大將軍率軍出征,我們可得把握時機、趁熱打鐵才是。”
“哦!對對對!言歸正傳,言歸正傳!”賈星牧一手伸出中指和食指,衝著前方點來點去,如夢初醒、恍然大悟道。
就在這時,沉默已久的苦無終於發話了,“既然已經言歸正傳,我這裏倒是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賈大人。”
“哦?”賈星牧就跟想到了什麽似的,眼神當中閃過一道亮光,當即就提起了一絲興趣,格外好奇地問,“苦大俠有何高見,但說無妨,我一定竭盡全力,不負所托。”
苦無心滿意足地笑了笑,進而開門見山、直奔主題道:“昨晚經過我和沛琛兄商議之後,我們二人一致決定,倘若張予淮即使是有勇無謀地暴虎馮河,也依然可以過關斬將、勝利而歸的話,那便直接在他回城途中將其誅殺,絕不能給他回到居安城的機會。”
賈星牧眉梢一緊,倒吸一口涼氣,發出“嘶――”的一陣聲響,而後不敢相信地說:“苦大俠怎會有此想法?”
“我……”
“這個計策是我提出來的。”還沒等苦無說完,王沛琛便搶先一步說道,“張大將軍若真是可以戰死沙場,那對我們來說當然是最為有利。可張大將軍若是平安歸來,那就憑他的高超武藝,屆時必將對我們的計劃造成影響。更何況父王身邊本就有個難以對付的高先生了,如果再讓張大將軍為其助陣的話,可謂如虎添翼,實力更上一層樓,到時候我們要對父王下手就更難了。所以我們一定不能讓張大將軍回城,必須借著這個他出征在外的絕佳時機,令其斃命。這樣一來,我們還可以順理成章地把凶手扯到業樂城的身上,並營造出一種張大將軍乃是戰死沙場的假象。機會隻有一次,如若等他回城之後再行下手,那我們的勝算可就懸之又懸、渺無希望了。”
“可是苦大俠先前不是說,即便張大將軍平平安安地回到城裏,也已經是身心交病、無力再戰了嗎?屆時的他早已對我們構不成威脅,我們又有什麽必要趕盡殺絕、斬草除根呢?”徐書予皺著眉,苦著臉,疑惑不解地問。
苦無的心中一陣觸動,不禁露出了猶豫不決、左右兩難的糾結神情,覺得徐書予的想法還真是和自己的不謀而合。
自己原本也是這麽想的,但一聽了王沛琛的勸誡,卻又不由得開始動搖。
趕盡殺絕、斬草除根固然不對,可若是因他這漏網之魚而壞了大計則實屬可惜。
麵對此等舉步維艱、半上半下的境地,苦無還是選擇了沉默不語、一言不發,打算聽聽兩位大人對此事的意見。
隻見王沛琛瀟灑自如地把手一揮,坦坦蕩蕩地說:“徐大人,你想啊,張大將軍歸來之時,雖是遍體鱗傷、傷痕累累,但他身強體壯、孔武有力,讓他好生休養個幾日的話,定能有所好轉、重振往日雄風。等到他恢複如初,而我們還沒能逼得父王退位讓賢的話,那此事不就又要棘手得多了嗎?”
徐書予稍稍抬頭,下意識地望向湛藍的天空,進而若有所思地默默頷首,覺得太子殿下所說的還真是那麽一番道理,“也對,也對……”
王沛琛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居心叵測、不懷好意的笑容,一邊橫著手掌從自己的脖子上劃過,一邊斬釘截鐵地說:“所以我們隻好未雨綢繆、以防不測。倘若張大將軍當真得以凱旋,一定要在他回城的半途中將他殺死,隻有這樣,我們才能永絕後患!”
苦無心中一震,身子一顫,頓時覺得脊骨發涼、毛骨悚然、不寒而栗,渾身上下更是止不住地冒出一堆冷汗來。
不知怎的,每每提及此處,就總覺得沛琛兄突然變了個人似的,言語之中暗藏著一股深不可測的殺氣,叫人望而生畏、避之若浼。
賈星牧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試探性地問:“所以苦大俠的意思,是要讓我多加注意張予淮的動靜,然後防患於未然?”
“不錯。”苦無神色愀然、麵色凝重地說,“凡是為了大局著想,我們也隻好如此了。”
賈星牧不自覺地伸出舌頭潤了潤幹癟的嘴唇,進而忍不住“嘖”了一聲,憂心惙惙、有所顧慮地說:“等到張大將軍率軍出征的時候,我因還要處理朝堂公務,故而隻能讓馬大將軍代我效勞,他會集結手下的親兵在城外二十裏處安營紮寨,以防張予淮戰敗使得業樂城大肆進攻,可現在看來,他要做的似乎遠遠不止於此了。”
“能者多勞。”王沛琛麵帶微笑,振振有詞道,“此事一成,我一定重重有賞,好好地犒勞馬大將軍。”
“太子殿下言重了。”賈星牧稍稍低頭,眼神不自覺地向下瞥,平心靜氣地說,“馬大將軍樸實無華、淡泊名利,他知道太子殿下心係蒼生、體恤百姓,故而一直想找機會為太子殿下效勞,而現如今終於能夠得償所願了。”
“那真是再好不過了。”王沛琛的臉上掛著一抹揮之不去的笑意,仿佛已經準備好迎接勝利的到來。
“隻是……”賈星牧稍稍低頭,神情忽然變得認真嚴肅起來,隻可惜伴隨著喉結的一陣蠕動,他始終是欲言又止,話到嘴邊,又不自覺地咽了回去。
“隻是什麽?”王沛琛急不可耐地追問道。
賈星牧長歎一口氣,憂心忡忡、顧慮重重地開口道:“隻是此事交由馬大將軍對其進行攔截,多多少少怕是有些不妥啊。兩人現在雖然立場不同,但好歹也是共事多年,讓他們交手過招、一決高下,恐生變故,即使精疲力盡的張大將軍未必能是馬大將軍的對手,也難保不會出什麽意外啊。”
話音剛落,苦無便是止不住地微微一笑,泰然自若地安撫道:“賈大人放心,我自然不會讓馬大將軍親自動手,你隻需讓馬大將軍飛鴿傳書,剩下的,自會有人處理。”
“飛鴿傳書?”賈星牧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擰著眉頭,一頭霧水地問,“不知苦大俠口中所言的書信,要送至何處?交到誰人手裏?又要交代些什麽內容呢?”
苦無淡然一笑,直起身子,挺起腰板,正襟危坐地一一解答道:“便是我先前曾與在座的諸位提起過的一位名為瑞霜的姑娘手中,她現如今正在榮府擔任榮千富的貼身庖廚一職,故而將信件通過飛鴿之手,寄至榮府即可。至於交代些什麽,賈大人隻需讓馬大將軍在信上點明,張予淮大難不死,正在回城即可。我已與小霜交代過,他自會為大人你妥善處理後事。”
賈星牧心潮起伏地點了點頭,進而二話不說地一口答應道:“我明白了,苦大俠放心,待會兒我就各自去一趟他們二人的將軍府,把相應的任務傳達給他們二人。”
“有勞了。”苦無客客氣氣地感謝道。
緊接著,王沛琛的眼睛倏的一亮,嘴角上揚到極致,露出一抹燦若朝陽的笑容,興高采烈、心花怒放地歡欣鼓舞道:“太好了,有關張大將軍一事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中,現在隻需策反其他三位尚書大人即可了。”
“吏部尚書吳嘉述是個見風使舵、隨波逐流的牆頭草。”苦無一臉的雲淡風輕、風平浪靜,進而頭頭是道地說,“也就是說我們隻需搞定其他兩位尚書大人,吳嘉述也就是我們手到擒來的囊中之物了。”
“唉!”徐書予心如止水地搖搖頭,無比沉重地發出一聲歎息,進而愁眉不展、悵然若失地說,“難就難在袁大人和莊大人了,他們身為城主的爪牙,皆是朝中重臣,手握大權,在朝堂上的地位可謂是巋然不動、穩如泰山,我們要想對這兩位動手,怕是不簡單呐!”
“徐大人莫慌。”王沛琛有理有據地安慰道,“隻要我們從長計議、徐徐圖之,想來也是可以找到釜底抽薪的突破口的。”
苦無一手握拳,置於嘴前刻意咳嗽了兩聲,擺出一副莊嚴肅穆的樣子,進而冥思苦想、絞盡腦汁,大腦飛速運轉,經過一番深思熟慮過後,慎重地問道:“就憑兩位大人對莊珂諧和袁今夢的了解,覺得這二人在為人處事方麵或是在為官方麵有何不妥之處嗎?”
兩人默契十足地皺了皺眉,然後更是不由自主地對視一眼,進而各自伸出一隻手捋了捋稀疏的胡須,紛紛感到不明所以、如坐雲霧,然後才又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了苦無的身上。
苦無用一種殷切期盼的眼神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們二人,企圖能夠從他們身上挖出點什麽線索來。
隻見賈星牧皺著眉頭,先行一步開口道:“莊大人向來是雷厲風行、直來直往,對待公務也是一絲不苟、兢兢業業,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懈怠。”
“是啊。”徐書予點點頭,表示讚同地說,“莊大人除了吃裏扒外、黑白不分之外,似乎也沒有什麽能夠令其身敗名裂的有力把柄了。”
聽到此處,苦無當即眉頭緊鎖,臉上的表情擰成一團,一手伸出兩指,來回摩挲著下巴,一籌莫展地說:“可我今早在朝堂上見到莊大人時,卻覺得他和二位大人所說的不盡相同啊。”
“不盡相同?”賈星牧和徐書予異口同聲地跟著念了一遍,百思不得其解,臉上更是寫滿了茫然失措和疑惑。
“那苦大俠看到的莊大人又是怎樣的呢?”王沛琛饒有興致地問。
苦無長舒一口氣,拉長了聲線,語調逐漸上揚,進而興致勃勃地說道:“早朝之時,莊大人魂不守舍、心不在焉,臉上更是一副惴惴不安、提心吊膽的樣子,看著就像是有什麽心事似的,直到王允川喊了他第二遍,他才匆匆回過神來,故而我所看到的莊大人,應當是唯唯諾諾、畏首畏尾,並對王允川言聽計從、任人擺布的樣子,跟二位大人所說的雷厲風行可是截然不同、判若兩人啊。”
賈星牧板著一張臉,一本正經地說:“莊大人當著城主的麵,自然是要低聲下氣、畢恭畢敬的了,可我跟徐大人與之共事多年,他的性子我們可是最了解不過了,離開了城主的視線後,莊大人可謂是趾高氣揚、神氣活現,就連助紂為虐、為虎作倀,也是理直氣壯、問心無愧!”
“賈大人所言非虛。”徐書予不假思索地認同道,“至於苦大俠看到的莊大人為何會是這副模樣,想來隻是因為當時是在朝堂,且有城主坐鎮,故而使得莊大人不敢放肆罷了。”
“可我看未必吧?”苦無挑了挑眉頭,意味深長地瘋狂暗示道。
徐書予麵露難色,更進一步地問:“苦大俠還有何高見?”
“高見談不上。”苦無伸出一隻手,攤開五指,擋在麵前,低了低頭,慚愧一笑,正色莊容地說,“隻是我見莊大人的臉上似乎一直掛著一絲極為不悅的神色,且總是時不時地露出一副跋前疐後、騎虎難下的複雜神情,像是有什麽難言之隱或苦衷,於是我就在想,有沒有可能這並非是莊大人的本意,而是有人強迫他這麽做的呢?”
賈星牧愁眉莫展,不敢相信地問:“莊大人位高權重,從來隻有他強迫別人,而沒有別人強迫他,興許隻是莊大人今日身體不適,故而引起了苦大俠的誤會?”
“不會。”苦無麵不改色,毅然決然地否認道,“所謂君臣之禮,君王在上,臣子不得無禮。試問有哪位經驗豐富的大臣會在早朝時神遊天外,以致六神無主、心猿意馬呢?而且在王允川呼喚他時不做回應,這又是誰給他的膽量和氣魄呢?更為離譜的是,之後王允川竟然還沒有對他做出懲戒!按照咱們這位昏庸至極的暴君的性子,難道他不該以欺君之罪,嚴懲不貸麽?”
徐書予暗暗喘了一口氣,心平氣和地應對自如道:“莊大人本就是城主的爪牙,故而僅僅是一時的走神,想來也不至於引得他勃然大怒吧?所謂官官相護,莊大人既然是替城主辦事,那城主又為什麽要定他的罪呢?而且莊大人在城主麵前,似乎從來都是坐立不安、神思不屬的樣子,故而苦大俠還是不必深究了。日常生活裏的莊大人可沒這麽好對付,其氣勢恢宏、飛揚跋扈、桀驁不馴、放蕩不羈,為人強勢得很,也隻有在城主麵前,才能看到他這少有的模樣了。”
“不……”苦無再度堅定不移地矢口否認道,“我覺得事情並沒有這麽簡單,這背後一定還藏著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我聽二位大人這樣說莊大人,便更加覺得匪夷所思、不同尋常了。他對其他人都是一副來勢洶洶、霸氣側漏的樣子,怎麽唯獨對城主別具一格呢?難道僅僅是因為他是臣,而王允川是君這麽簡單嗎?”
“苦大俠想怎麽做?”王沛琛毫不避諱地一針見血道,言語之中透露出滿滿的倉促之感,似乎對苦無接下來的計劃興趣盎然。
苦無閉了閉眼,心中五味雜陳、百感交集,細細掂量起來,更是在一時之間引來思緒萬千,腦海中不斷思索著對策,進而好一番權衡利弊過後,才是不由自主地暗暗一笑,信誓旦旦地說道:“我覺得我可能要跟莊珂諧莊大人見上一麵,親自向他討教討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