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三章 不願承認
“但你這樣有沒有為自己的安危想過?”瑞霜愁眉不展,辭氣激憤地說,“萬一計劃敗露,你自身又該何去何從?”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苦無板著一張臉,用一種冷冰冰的語氣,堅定不移地說,“我身為神宗子弟,自當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一心為民,激濁揚清!”
“嗬!真是荒唐!我……”
“小霜!”還沒等瑞霜說完,苦無便毫不留情地將其一把打斷道,“不用再說了,不如我們還是各退一步吧?我答應你孤身一人前去對付張予淮,你也不要再反對我深入敵營了。”
瑞霜的心中一陣觸動,不由自主地皺了皺眉,一時之間,五味雜陳、百感交集。
她麵對小和尚提出的意見,當真是無話可說、無力反駁。
“也罷,本姑娘懶得跟你計較。”瑞霜麵紅耳赤,環手於胸,憤憤不平地質問道,“你還有什麽擅作主張的計劃是本姑娘不知道的?”
“沒了,該交代清楚的我都已經交代清楚了。天地良心,日月可鑒。”苦無麵不改色,斬釘截鐵地說,“倒是小霜你,出榮府的時候可千萬要挑準一個合適的時機,不要偏偏等到榮千富餓肚子的時候偷偷溜出來,否則他指定還要找你的麻煩。”
“這還用得著你說?”瑞霜愁眉莫展,憂心惙惙地說道,“隻可惜我連兩城交戰的具體時間都不知道,更不要提他們結束戰鬥的時間了。我就像是一隻井底之蛙,對外界的事情一無所知,何時動手都不知道,又如何能在張予淮趕回城之前結果他的性命?”
“這個你不要擔心。”苦無把眼睛睜得更大了些,胸有成竹地說,“待到張予淮率軍出征以後,居安城的另一位大將軍馬逸宸會帶著兵尚書賈大人手下的親兵緊隨其後。他們的作用就是有備無患,防止張予淮戰死沙場後,業樂城的大軍破城而入。但是他們隻會在城外二十裏處駐足,不會走太遠,如果他們看到的是葉昭希率領軍隊大肆進攻,那他們則會自行處理,也就沒有通知小霜你的必要了。而如若他們看到的是張予淮單槍匹馬、勝利而歸,那我會事先交代他飛鴿傳書給你,你收到消息後即刻出動,就以小霜你的輕功,一定能在張予淮趕回居安城之前,在半路成功攔截他。”
“好。”瑞霜輕蔑一笑,不屑一顧地說,“小事一樁,不成問題。我雖打不過精神飽滿、精力充沛的張予淮,但遍體鱗傷、奄奄一息的他,我可以打十個!”
一聽這話,王沛琛一時沒忍住,竟直接“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意識到自己失言過後,又趕緊收起了肆無忌憚的笑容,一手握拳,置於嘴前刻意咳嗽了兩聲,擺出一副莊嚴肅穆、若無其事的樣子,就跟什麽都沒發生似的。
苦無則是微微一笑,神色自若地打趣道:“凡事還是不要先說大話了,雖然你見到的張予淮可能隻剩一口氣吊著,但對付這樣強勁有力的對手,仍是不可掉以輕心,更何況他還是縱橫馳騁、呼嘯往來、經驗豐富的大將軍,你對付他更應該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才是。”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瑞霜連連揮手,略顯不耐煩地敷衍道,“本姑娘這叫自信,跟張予淮的自負自大能一樣嗎?這件事情包在我身上,妥妥的,你就放一萬個心好了。”
苦無瞧著瑞霜還是這副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樣子,隻得無可奈何地發出一聲歎息,進而平心靜氣地搖了搖頭,拿她當真是沒有任何辦法。
“對了,小和尚。”瑞霜忽然想起來說,“方才聽你所言,兵部尚書賈大人和禮部尚書徐大人是站在我們這邊的,那還有一位站在我們這邊的尚書大人是誰啊?”
“是工部尚書陳瀚林,陳大人。”王沛琛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道,“就這兩個月我在朝堂上觀察的形勢而言,賈星牧、徐書予和陳瀚林這三位大人都是站在我們這邊的,隻可惜陳大人因多次與父王唱反調,故而被他調到均海流域這等偏遠之地興修水利去了,不出意外的話,應當有好長一段時間都看不到他了。”
“這麽說來的話,在朝堂上能夠幫助我們的其實隻有兩位尚書大人了?”瑞霜眉梢一緊,不敢相信地確認道。
王沛琛長歎一口氣,灰心喪氣、失魂落魄地說:“理論上來講,是這樣的。”
“那你們接下來打算怎麽對付其他三位與我們唱對台戲的尚書呢?”瑞霜愁眉苦臉,憂心忡忡地問。
苦無長舒一口氣,成竹在胸,自信滿滿地說:“其實隻要張予淮一死,除了武功在我們之上的高韻白,王允川其他的爪牙便是不足為懼了。吏部尚書吳嘉述是個牆頭草,最會見風使舵、隨波逐流,隻要拿下了其他兩位尚書,他自然而然就是我們的囊中之物了。”
“如此一來,問題的關鍵,就是在於其他兩位尚書的立場了?”
苦無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勝券在握、勢在必得的自信笑容,信誓旦旦地說:“其他兩位尚書你也用不著擔心,待我成為王允川身邊深得青睞的能人異士之後,我自有辦法對付他們。”
瑞霜若有所思地默默頷首,沉默不語、一言不發,對小和尚似乎有著百分之百的信任,一點也不擔心他會出什麽意外似的,跟剛才心急火燎的樣子截然不同、判若兩人。
大抵是因為製止不了他的緣故,便也隻能任由他去了。
可就在這時,苦無突然下意識地伸出舌頭潤了潤幹癟的嘴唇,眼珠子在眼眶中來回滾動,飄忽不定的眼神總是會時不時地瞥一眼瑞霜,心裏好像生出了什麽鬼主意。
“小霜。”苦無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麵帶一抹壞笑,有條有理地說,“其實今晚找你過來,不單單是向你匯報這幾日的情況,我還有件事情想要請你幫忙。”
此言一出,瑞霜的眼神突然變得犀利起來,就跟想到了什麽似的,眼神當中閃過一道亮光,進而冥思苦想、絞盡腦汁,大腦飛速運轉,經過一番深思熟慮過後,忍不住暗自竊喜,心裏更是樂開了花。
難得他覥著臉求助自己,自己非得借著這個機會好好地逗一逗他不可。
隻見她昂首挺胸、正襟危坐,稍稍抬頭,心潮起伏地望向空無一物的天花板,進而用一種陰陽怪調的語氣,有意無意地冷嘲熱諷道:“喲,我說你跟沛琛兄好端端地待著待著,怎麽突然想起我來了,原來是有事鍾無豔,無事夏迎春呀!”
苦無憨憨一笑,下意識地伸出一隻手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進而略顯不好意思地說:“瞧你這話說的,我這幾天不是剛剛忙完一堆棘手的瑣事麽?這不,一忙完就給你書信一封了,傳你快快過來了。”
“行了。”瑞霜拉長了聲線,語調逐漸上揚,用一種慵懶的聲調,悠哉悠哉地說,“你少油嘴滑舌的了,本姑娘不逗你了,有什麽話就快說吧,本姑娘定當竭盡全力、盡力而為。”
苦無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潔白的大牙齒,猛地拍了拍手,發出“啪”的一陣清脆聲響,喜上眉梢、眉飛色舞道:“放心,這件事情交給你一定是綽綽有餘。我就是想讓你明天祭祀大典的時候再來一趟城主府。”
“再來一趟城主府幹什麽?”瑞霜低了低頭,小臉一紅,羞澀一笑,眨了眨圓溜溜的大眼睛,進而扭捏著身子,用一種矯揉造作的語氣,纏綿蘊藉道,“莫非……是你太想我了不成?”
聽到這裏,苦無的瞳孔當即放大到極致,瞠目結舌、大吃一驚,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涼氣,發出“嘶――”的一陣聲響,頓時覺得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甚至是脊骨發涼,渾身上下止不住地冒出一堆冷汗來,匆匆回過神來後,勉勉強強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極其不自然地矢口否認道:“不不不……小霜,你誤會了。”
“我誤會了?”瑞霜一愣,大失所望地收起了自己的風情萬種,睜大了雙眼,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眼神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苦無,理不直、氣也壯地反駁道,“不是這樣,那又是怎樣呢?”
苦無尷尬地笑了笑,進而開門見山、直奔主題道:“明日卯時,王允川會在墨辰殿前的開闊地帶舉行祭祀大典,屆時,徐大人會按照計劃引薦我上台施法,為他驅散妖邪,而小霜你需要做的,就是在我施法之時,引下道道天雷,以讓王允川刮目相看、愕然不已,增強我的可信度。如此一來,我這能人異士的身份便是天衣無縫、萬無一失、滴水不漏。在博取了王允川的信任之後,做什麽事情都會方便許多。”
“你這是打算利用本姑娘給自己加官封爵啊?”瑞霜用一種看穿一切的眼神凝視著苦無,一針見血地拆穿道。
“小霜,你這是說的哪裏話?”苦無的神情忽然變得認真嚴肅起來,進而一本正經地反駁道,“我這哪能算是加官進爵啊?我這簡直就是深入虎穴才對!真是沒有比我更冤枉的人了!”
說完, 便垂下了腦袋,擺出一副黯然神傷、心慌意亂的模樣,委屈巴巴的樣子還真像那麽回事兒。
“哎呀,好好好!”瑞霜實在看不下去,於是二話不說地連聲答應道,“我答應你還不成嗎?”
話音剛落,苦無便跟翻書似的變了臉色,露出了一抹燦若朝陽的笑容,歡欣鼓舞地確認道:“真的?”
瑞霜閉了閉眼,無比沉重地發出一聲歎息,語重心長地肯定道:“真的――”
“那就好了!”苦無輕聲一笑,信心十足、躊躇滿誌地說道,“有你這番話,我也就放心了。一切就等著明日祭祀大典開始,待我成為王允川深信不疑的下屬,我就可以從內部對他們發起攻勢了。”
然而苦無笑著笑著,瑞霜卻是一籌莫展、有所顧慮地說:“不過……”
“不過什麽?”苦無急不可耐地追問道。
瑞霜暗暗一笑,故作高深得直接站了起來,一邊把雙手背過身後,一邊往前走了幾步,來到紗窗麵前,顧慮重重地說:“不過我明天可能會晚點來,畢竟我還有要務在身,須得解決好榮千富的早膳才行。”
“沒問題。”苦無同樣起身,一個箭步迎上前去,不假思索地答道,不帶一絲一毫的猶豫,“祭祀大典諸多流程還要等上很久,你隻管去準備榮千富的早膳,我這邊你就算晚點來也無傷大雅。”
“好,那就這麽說定了!”瑞霜轉過身,回過頭,古靈精怪地說,“明日卯時晚上片刻,我定會找機會溜出榮府前來助你。”
語畢,衝著苦無就是暖心一笑,沁人心脾、心曠神怡。
苦無的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視著瑞霜的絕世容顏良久,一不留神,竟又被她勾得魂牽夢繞、心不在焉,呆呆地怔在原地,一動不動,就跟丟了魂兒似的。
瑞霜見他的目光這般炯炯有神,就好像要把自己吃了似的,於是不由得心中一震,身子一顫,頓時覺得小鹿亂撞、意亂情迷,竟也開始回避起他犀火般的眼神來。
隻見瑞霜把頭一沉,驚慌失措地說道:“天色已晚,我想我該回去了。”
多虧了瑞霜的甜美聲線,這才將苦無從無窮無盡的遐想當中拉了回來,否則他還不知道要呆到什麽時候,“哦……好,你先回去吧,明天見。”
瑞霜微微頷首,隨即還不忘了雙手抱拳,跟王沛琛作別道:“沛琛兄,我先行一步了,告辭。”
“告辭。”王沛琛同樣雙手抱拳,與之作別。
瑞霜將走之時,還忍不住瞥了一眼苦無,然後才奪門而出,縱身一躍,揚長而去。
苦無含情脈脈地望著小霜離去的背影,心裏很是複雜。
這時,王沛琛突然湊上前來,意味深長地點明道:“我還以為是瑞霜姑娘一廂情願,單方麵地對苦大俠情有獨鍾。可沒想到,原來苦大俠也早已將自己的真心托付給了瑞霜姑娘。”
苦無眉梢一緊,麵露難色,明知故問道:“沛琛兄此言何意?”
“我是什麽意思,難道苦大俠還不清楚嗎?”王沛琛其味無窮地說,“苦大俠和瑞霜姑娘早已兩情相悅、情投意合,隻是苦大俠自己不願意承認罷了,可實際上,苦大俠心心念念的,卻一直是瑞霜姑娘,不是嗎?”
苦無眯起了眼睛,臉上閃過一絲做賊心虛般的慌亂之態,然後幹脆利落地扭過身,義正言辭地說道:“昏君當道,蒼生疾苦,又哪有工夫談情說愛?我和小霜乃是知己,還請沛琛兄莫要多慮了。”
“知己?僅僅是簡簡單單的知己嗎?”王沛琛步步緊逼,有條不紊地懷疑道,“如今我們的形勢漸好,是否當父王倒台、天下百姓重歸安寧,苦大俠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接受瑞霜姑娘了呢?”
苦無心弦一緊,振振有詞道:“就算扳倒了王允川一方勢力,也還有很多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的奸邪之輩明目張膽地為禍一方。要知道,這世上不單單有普普通通的人心險惡,還有法術高強的妖魔鬼怪,相較於他們而言,王允川實在是微不足道、不值一提。好男兒誌在四方,異族之人灰飛煙滅、不複存在才是我最終的目的,王允川也不過是諸多邪惡勢力中的冰山一角罷了,待到他退位讓賢,我希望沛琛兄不要重蹈他的覆轍,而是要還天下一個去偽存真、清明坦蕩的朝局。”
“這是自然。”王沛琛鄭重其事地答應了一聲,然後又揮一揮衣袖,興致勃勃地開玩笑道,“不過……瑞霜姑娘國色天香、風華絕代,苦大俠難道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
苦無皺了皺眉,瞳孔呈放大至縮小的過程,麵帶不悅,火冒三丈地吐出兩個字道:“無趣!”
語罷,轉身就要離去。
王沛琛急急忙忙地衝著他的背影伸出一隻手,火急火燎地極力挽留道:“苦大俠今晚難道不住在這嗎?明天就要舉行祭祀大典了,在我這住下也好圖個方便。”
“不必了――”苦無瀟灑自如地招了招高高舉過頭頂的手,聲音很是悠長,“我今晚再去徐大人那借宿一晚好了,反正明天也應該是他領我進宮,我住他那兒才是真方便。沛琛兄,早點歇息吧!”
緊接著,苦無輕輕一跳,躍上了房梁,一路快步疾走、奔突前行,巧妙靈活的輕功很是了得,令人歎為觀止、刮目相看。
隻見他在漆黑的夜晚中蹦來蹦去,很快就沒了人影。
王沛琛目送著苦無的背影漸行漸遠,不由自主地輕聲笑笑,一時之間,感慨萬千,覺得苦大俠還真是一個可愛的人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