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二章 好消息
瑞霜從榮千富的臥房裏出來後,邁著急切的小碎步,火急火燎地奔向了苦無的臥房。
可當她穿過一堵宮牆,走到一半還沒進去的時候,卻突然聽見耳旁傳來了一陣聲響道:“小霜,我在這兒呢!”
瑞霜順著左邊望去,赫然發現,原來小和尚早已經出來站崗了呢。
苦無左顧右盼,環顧四周,確認四下無人後,如履薄冰地衝她招了招手,示意來她過來。
瑞霜屁顛屁顛兒地一路小跑過去,嘶啞著聲線,與之竊竊私語道:“你怎麽跑這兒站崗來了?”
苦無眨了眨圓溜溜的大眼睛,擺出一副相當無辜的神情,委屈巴巴地說:“我不在這兒站崗……還能在哪兒站崗?”
瑞霜當即就“嘖”了一聲,把手一揮,蠻不在乎地說道:“哎呀!還是先別管這個了。跟我走,我有話對你說!”
苦無跟在瑞霜的身後,大搖大擺地回了自己的臥房。
瑞霜往凳子上一坐,“砰”的一聲拍了拍木桌,麵帶一絲竊喜,眉飛色舞地注視著苦無,刻意賣關子道:“小和尚,你猜我剛才看到了誰?”
苦無慢慢悠悠地坐在了長凳上,不自覺地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縫,試探性地答道:“榮千富?”
瑞霜眉梢一緊,直起了身子,挺起了腰板,不敢相信地問:“你怎麽知道?”
“因為……現在剛好是午膳時間啊……”苦無閉了閉眼,正襟危坐道,“所以我推斷,小霜你應該是剛好給榮千富送完飯菜,然後就跑來找我了。”
“呃……”瑞霜愣了一下,眼神不自覺地向上瞥,眼珠子在眼眶中轉了轉,仔仔細細地想了想,進而不情不願地肯定道,“還真被你猜對了……”
苦無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不明所以地問:“可是那又怎麽樣呢?榮千富我們不是天天見嗎?難道你這回發現了什麽對我們有利的證據?”
“那倒不是。”瑞霜揮揮手,堅定不移地注視著苦無,不依不饒地問,“你再猜,我剛才除了榮千富,還見到了誰?”
“再猜……”苦無倒吸一口涼氣,發出“嘶——”的一陣聲響,一手伸出兩指,來回摩挲著下巴,千思萬想過後,仍是毫無頭緒,最終隻得給出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道,“小霜,這你也太為難我了吧……榮府家丁眾多,你從榮千富的臥房走到這兒來,一路上難免會跟幾個家丁碰麵。結果你居然還問我你剛才見到了誰,這不是擺明了刁難我嗎?難道你還要我把這麽多家丁的名字一個一個報上來不成?這也沒什麽意義啊……”
“哎呀!”瑞霜皺著眉,苦著臉,拉長了聲線,心力交瘁地抱怨道,“我好端端的讓你報這些無關緊要的人名幹什麽啊?我既然讓你猜我剛才看見了誰,那說明我肯定是有重大發現啊!”
“什麽重大發現?”苦無的眼神當中閃過一道希望的曙光,腦袋向前傾了傾,急不可耐地追問道。
瑞霜衝他翻了個白眼,而後隻得身心交病地長歎一口氣,揮手作罷道:“哎呀,算了算了,反正你都猜不出來,本姑娘就實話告訴你好了。”
說完,苦無便是擺正了坐姿,準備洗耳恭聽。
瑞霜一手握拳,置於嘴前刻意咳嗽了兩聲,擺出一副莊嚴肅穆的樣子,鄭重其事地開門見山、直奔主題道:“你在神宗是不是有個好友叫榮百華?”
苦無飄忽不定的眼神不自覺地瞥向四麵八方,相當自然地點頭肯定道:“是啊。可是……這無緣無故的,你提他幹嘛?莫非……”
苦無的語調逐漸上揚,瞳孔慢慢地放大到極致,答案已然是呼之欲出。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瑞霜徑直搶先一步地加以肯定道:“沒錯!我剛才遇見的人,就是榮百華!”
苦無把眼睛睜得更大了些,臉上不可思議的神情又驚又喜,直接激動得站了起來,不敢相信地脫口而出道:“真的?你在府裏看見百華了?”
“噓——”瑞霜立著一根手指置於嘴前,示意他少安毋躁,安靜下來。
有了瑞霜的提醒,苦無這才收斂了很多。
他慢慢悠悠地重新入座,嘴角仍然掛著一絲揮之不去的笑意,驚喜萬分地確認道:“小霜,你剛才真的看到百華了?”
瑞霜連連點頭,以示肯定。
苦無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潔白的大牙齒,迫不及待地追問道:“你在哪兒看見的他?他人呢?”
“他現在正在跟榮千富用膳呢。”瑞霜古靈精怪地提醒道,“你現在還是先別去打擾他們了。”
“跟榮千富用膳?”苦無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不由自主地皺緊了眉頭,小小的腦袋裝著大大的問號,一時之間,思緒淩亂,隻覺得整個世界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全然沒有反應過來,其實榮百華是榮千富的兒子。
瑞霜輕聲一笑,幹脆利落地點明道:“他們父子二人難得久別重逢,一年到頭都沒有機會聚在一起吃過飯。你還是不要去打擾他們的為好,否則隻會破壞現場溫暖人心的氛圍。”
瑞霜說了這麽長一段話,苦無的注意力愣是放在了前半句上。
隻見他身上的每個細胞都在顫栗,進而目瞪口呆,倍感詫異地震驚道:“什麽!百華竟是榮千富之子?”
“是啊。”瑞霜一臉的雲淡風輕,風平浪靜,而後平心靜氣地嗔怪道,“你身為他的好友,竟連這一點都不知道。”
手足無措的苦無驚愕不已,目光空洞呆滯且無神。能夠再見自己的好友一眼,這本是件值得慶幸的好事兒。可現在不知怎的,苦無就是高興不起來。一想到百華是鏟奸除惡的神宗子弟,而榮千富卻是謀財害命的卑鄙小人,他的心裏便是五味雜陳,百感交集,一度陷入了首鼠兩端,進退維穀的境地之中。
他靜默良久,也僅僅隻是懷著悲慟的心情,在口中不自覺地喃喃自語道:“難怪我一開始覺得榮千富這個名字這麽熟悉,原來他是百華的父親。”
瑞霜無比沉重地發出一聲歎息,略顯惋惜地說:“你說說你,連這都想不起來。你要是早些告訴本姑娘這一點,我們說不定就不用左思右想,大費周章地想其他辦法來對付榮千富了。”
“什麽意思?”苦無一怔,眉梢一緊,若有所思地說,“就算我們知道這一點,難道就能對榮千富的私炮坊下手了麽?”
“當然可以!”瑞霜把手一揮,坦坦蕩蕩地說,“不過卻不是我們對它下手。而是……”
“你想讓百華來解決這件事情?”苦無神色愀然,愁眉莫展地問。
瑞霜的嘴角上揚到極致,露出一抹燦若朝陽的笑容,心滿意足地說:“不錯嘛!你這木魚腦袋,總算是開竅了!”
苦無暗暗喘了一口氣,有所顧慮地說:“小霜,這樣讓他們父子相殘,會不會不太好?”
“誰說要他們父子相殘了?”瑞霜瞪大了眼睛,連忙撇清關係道,“這話是你說的,我可沒這麽說啊!”
苦無皺了皺眉,理直氣壯地反駁道:“以現在的狀況來看,百華一定還不知道榮千富在背地裏幹得那些好事兒。倘若告訴百華他父親是個利用私炮坊牟取暴利,威脅百姓性命的奸詐小人,這不就是等於挑撥他們二人之間的關係了麽?屆時,他們父子之間的關係變得緊張起來,又如何不會到那種父子相殘的局麵?”
“誒!”瑞霜伸出一隻手,攤開五指,擋在麵前,斬釘截鐵地說,“小和尚,你就放心吧。根據本姑娘的觀察,他們父子二人之間的關係可好著呢,哪有這麽容易決裂!更何況我們不是要慫恿榮百華親手製裁他的父親,也大可沒有露出真麵目的必要,隻需從中旁敲側擊,暗示榮百華,並悄無聲息地引導他,讓他自己發現榮千富私炮坊的存在。那我們可就有好戲看了!”
苦無下意識地伸出舌頭潤了潤幹癟的嘴唇,迫不及待地追問道:“然後呢?就算讓百華發現了私炮坊的存在,那又能如何呢?”
“如何?”瑞霜自信一笑,胸有成竹地說,“那當然是讓榮百華對他爹進行勸說了!我們勸他不管用,但他兒子勸他未必不管用!榮百華好言相勸,勸他棄暗投明,改邪歸正,榮千富難道還能不聽不成?就憑他們父子兩人之間的關係,我有十足的把握,此計一定能成!”
“萬一不能呢?”苦無擰著眉頭,顧慮重重地潑冷水道,“萬一榮千富一意孤行,寧死不屈,即便是讓百華勸說也無濟於事。那到時候他們父子倆的關係一定會陷入極其僵硬尷尬的境地。現如今是我跋前躓後,左右為難,到時候就是百華寸步難行,一籌莫展。小霜,你自己也說了他們父子之間的關係是極好的,我不想因此破壞他跟他父親之間的感情!”
一聽這話,瑞霜頓時就來氣了。
隻見她叉著腰,撅著嘴,麵紅耳赤,辭氣激憤道:“小和尚,拜托你清醒一點好不好?如果事情真會如你所說那個方向發展,那他們父子二人遲早是要決裂的!難道榮千富可以瞞著榮百華一輩子嗎?難道從今往後我們麵對榮千富作奸犯科的種種惡行就這樣坐視不管嗎?讓我們去替榮百華揭開榮千富麵具之下的廬山真麵目,不如讓他自己來!這樣尚且還有一絲挽回的餘地,否則讓我們動手的話,榮百華不光一點接受的時間都沒有,恐怕他反應過來後,榮千富已經飽受牢獄之災了!”
苦無仔細一想,竟覺得瑞霜說得頗有一番道理。自己不可能讓榮千富永遠逍遙法外下去,而當他的醜事公之於眾的那一天,百華遲早要發現他父親醜惡的嘴臉。
與其自己千方百計地實現這一切,倒不如讓百華親自動手幹脆利落得多。
若是榮千富肯聽百華的勸誡,放下屠刀,金盆洗手,那自然是皆大歡喜。
縱使他不肯聽的話,也能讓百華有個心理準備,讓這個噩耗來的不是那麽突兀。
於是乎,苦無幾經思量過後,慎重地接受道:“小霜,你說的對。這是屬於百華的家事,我們本沒有插手的必要,還是讓他自行處理為好。在榮千富的罪行敗露之前,一切尚有挽回的餘地,而榮千富能否化險為夷,不單單是看百華的勸告,更是看他自己所做出的決斷了。”
瑞霜的眉梢逐漸鬆弛,身體逐漸放鬆,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欣喜的笑容,輕聲笑笑,心滿意足地說:“這才對嘛,聽本姑娘的準沒錯。連官府那邊都已經被榮千富收買了,我們要讓他倒台便是難於上青天的事情。讓榮百華處理此事,不光讓我們省了許多力氣,還給了榮千富一個改過自新、逃過一劫的機會。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為?”
苦無麵露難色,微微點頭,不甚放心地扼腕歎息道:“隻希望榮千富能夠把握住這個機會,不要固執己見,一錯再錯下去,否則不僅是讓我們難辦,更是讓百華為難。他跟榮千富的感情如此深厚,一定不忍心親手將他的父親繩之以法,但這……偏偏是他身為神宗子弟理當所做的事情。”
“誒!”瑞霜把手一揮,信誓旦旦地說,“你大可不必如此擔憂。照本姑娘來看,此事十有八九是成了。榮千富對他兒子疼愛得很,隻要榮百華肯出手製止,榮千富一定會欣然答應。就算他不聽榮百華的勸告,也不能把榮百華怎麽樣。這總好過我們出麵,你說是不是?”
苦無提心吊膽地點了點頭,憂心忡忡地答應道:“嗯……隻是無論如何,百華都要難受一陣子了。”
“難受一陣子算得了什麽?”瑞霜揮一揮衣袖,一針見血道,“難受一陣子,總好過讓他難受一輩子吧!等到榮千富坐牢了,榮百華才發現他爹是這樣的人的話,恐怕他心裏隻會更加悲傷難過。”
苦無心潮起伏地默默頷首,失魂落魄、灰心喪氣地問:“小霜,我們何時行動?”
瑞霜的大腦飛速運轉,冥思苦想,絞盡腦汁,經過一番深思熟慮過後,慎重地開口道:“事關重大,十萬火急,耽誤不得。不如在他們用完午膳之後,你就即刻行動,找個機會跟榮百華私下交流,將榮千富的種種罪行旁推側引地告知於他。這樣以來,就萬無一失了。”
“等一下。”苦無愣了愣,眉頭緊鎖,疑惑不解地問,“你的意思是……讓我一人講與他聽?”
瑞霜閉了閉眼,有意無意地東張西望,向外攤開兩隻掌心,並聳了聳肩,相當篤定地問:“這裏除了你,難道還有別人嗎?”
苦無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皺著眉頭,百思不得其解地問:“不是還有小霜你嗎?你怎麽不上呢?”
“我為什麽要上?”能言善辯的瑞霜急急忙忙地推卸責任道,“我跟他又不熟。明明你才是他的知己好友,你上去跟他講這些,當然是比我要更合適一些。”
“可是現在我們二人都經過了喬裝打扮,他根本認不出來我就是苦無。你上還是我上,這已經沒有那麽重要了呀!”苦無一本正經地說道。
瑞霜倒吸一口涼氣,發出“嘶——”的一陣聲響,沒想到小和尚竟會在這時候聰明了一回,看來自己還真是有些小看他了。
“誒!此言差矣!”瑞霜從容不迫地反駁道,“正因為我們現在喬裝打扮,他未必能信得過我們所說的話。所以為了保險起見,還是讓你出馬比較妥當。他若實在不信,你直接向他亮出你的真實身份即可。如此以來,他一定是對你的話深信不疑,我們連拐彎抹角的工夫都省了!”
苦無皺了皺眉,就跟想到了什麽似的,眼神當中閃過一道亮光,進而振振有詞道:“小霜,那要照你這麽說的話,我為什麽還要隱晦曲折地告訴他事情的真相呢?我直接把假髻一摘,不是快捷方便得多嗎?”
瑞霜眉梢一緊,迷離的眼神飄忽不定,正當她不知該如何作答的時候,又是靈機一動道:“你傻呀!榮府內眼線眾多,我們現在可是通緝犯的身份,你要是摘下了假髻,就一定可以保證不被別人發現嗎?即使我們能將事情的真相一五一十地告知於榮百華,但要是我們真的暴露了身份的話,你覺得單憑榮百華一己之力,可以保得住我們嗎?”
苦無情不自禁地眯起了眼睛,頭頭是道地以理服人道:“所謂百密一疏。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防衛再怎麽森嚴的地方,也有他不為人知的漏洞。如果榮府的眼線真如小霜你所言遍布各個角落的話,那我們現在於暗中商議此時,豈不也是被榮千富盡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