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四章 深諳經商之道
翌日清晨,羲和初升。
城主府內。
李保春邁著略顯急促的小碎步穿行於靜心別院當中,身後還跟著兩個丫鬟。
當李保春來到關押王沛琛的柴房時,他不由得心中一震,身子一顫,頓時覺得脊骨發涼,渾身上下冒出一堆冷汗來,瞳孔稍稍放大,緊張到了極點。
因為他赫然發現,原本置於門栓上的鎖已經蕩然無存,不複存在,不知何故掉在了地上。
李保春一個激靈,匆匆反應過來後,火急火燎地攜著兩個丫鬟推門而入。
伴隨著一陣“咯吱咯吱”的聲響,李保春仔仔細細地定睛一看,這心裏的大石頭才總算是落了地。
王沛琛邁著沉穩有力的步伐,緩緩來到他麵前,昂首挺胸,故作深沉,先發製人道:“李公公因何事驚慌?”
李保春尷尬地笑了笑,稍稍低頭,識趣地雙手作揖,恭恭敬敬地說:“老奴參見殿下。隻因方才老奴見門外沒有上鎖,故而以為……”
李保春的喉結一陣蠕動,到底是沒能說出口。
王沛琛則是接著他的話,雷厲風行道:“你以為?你以為什麽?你以為我會趁此機會溜之大吉麽?”
李保春仍是垂著腦袋,麵不改色,鎮定自若地說:“殿下誤會了,老奴絕沒有這個意思,隻是老奴不解,這門栓上的鎖,怎麽會無緣無故地自己開了呢?”
“我怎麽知道?”王沛琛直起身子,挺起腰板,轉過身,背對著李保春,雙手背過身後,強裝淡定道,“興許是你們關押我的時候,根本就沒把門鎖好罷了,到頭來竟還懷疑到我的頭上,真是可笑!”
李保春笑臉相迎,不緊不慢地勸慰道:“殿下息怒。事情的來龍去脈,老奴定會爭取徹查到底。按照城主的命令,殿下現在已經可以出來了。”
王沛琛聽著聽著,不由得眉梢一緊,眼珠子於眼眶中轉了轉,話鋒急轉道:“我要見父王。”
李保春愣了一下,情不自禁地抬起頭,不可思議地注視著王沛琛,瞠目結舌,大吃一驚道:“殿下要見城主?”
王沛琛眉頭緊鎖,半轉過頭,惡狠狠地瞥了他一眼,厲聲質問道:“怎麽?難道不行?”
李保春淡然一笑,不慌不忙地說:“自然可以,還請殿下先行梳洗打扮一番,老奴先回去告知城主一聲。”
說完,便向身邊的兩個丫鬟吩咐道:“你們兩個,伺候殿下更衣。”
“是。”丫鬟們的雙腿彎了彎,輕聲細語地答應道。
……
過了一會兒,王沛琛梳洗完之後,又對她們下令道:“我出去見父王,你們兩個先留在這裏,將我的臥房重新打掃整理了一下。”
“是。”
緊接著,王沛琛便出了去,沿著自己院落當中的臥房一處一處搜尋,可找尋許久,都未發現苦無和瑞霜的蹤跡。
直到他打開一扇材質較差,簡單古樸的木門,才赫然發現,苦無和瑞霜早已齊聚一堂。
他關上房門後,大步流星地向他們走去,如夢初醒,恍然大悟道:“苦大俠,瑞霜姑娘,原來你們在這裏呀!”
“是啊。”苦無起身回應道,“我們依你所言,隨便找了一處臥房,敢問殿下,是有什麽不妥嗎?”
王沛琛一怔,連連揮手否認道:“不不不……我隻是沒想到,苦大俠竟挑了一處如此簡陋的臥房,讓我找了好半天,才找到苦大俠和瑞霜姑娘的處所。”
苦無溫柔一笑,有條有理地說:“當時夜裏太黑,我們二人也看得不甚清楚,就沒有過多注意臥房的好壞。不過無妨,這間臥房潔淨簡明,不飾奢華,恰恰符合我的胃口。”
“哦!”王沛琛豁然開朗,茅塞頓開道,“苦大俠樸實無華,溫和敦厚,在下實屬佩服。”
苦無小臉一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平心靜氣地說:“殿下言重了,小僧愧不敢當。”
“誒!”王沛琛伸出一隻手,攤開五指擋在麵前,相當客氣地說,“苦大俠叫我沛琛就好,一口一個殿下的,在下反倒有些擔待不起。”
“這……”苦無不禁低下了頭,首鼠兩端,猶豫不決,陷入了沉思當中。
還沒等苦無反應過來,瑞霜便一把搶先答道:“好!那以後我就叫你沛琛兄啦!”
王沛琛的嘴角上揚到極致,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樂嗬嗬地說:“好,便依瑞霜姑娘所言。”
瑞霜咧嘴一笑,古靈精怪地誇讚道:“沛琛兄今日打扮得好生濟楚呀!”
王沛琛的眼神不自覺地向下瞥,打量了一下自己,進而麵帶微笑,意味深長地說:“瑞霜姑娘謬讚了。在下今日要去找父王示好,故而特地裝扮了一番。不像瑞霜姑娘天生麗質,風華絕代,僅僅是隨意打扮,都能這般美若天仙,傾國傾城。”
瑞霜一聽,欣然自喜,眉飛色舞,嘴角上揚到極致,喜形於色,心裏更是樂開了花,害羞地微微低頭,已然是麵紅耳赤,恰似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苦無見狀,眉梢一緊,不知為何,心中無味雜陳,百感交集,很不是滋味。
於是乎,他趕緊站出來另尋話題道:“沛琛兄,小僧剛好有一件事情要與你講。”
“苦大俠但說無妨。”王沛琛有所顧慮地說,“不過苦大俠可能要快一點了,待會兒我還要去見父王,我一定要在父王上朝之前向他示好才行。”
“好,既然如此,那我就長話短說了。”苦無開門見山,直奔主題道,“昨天夜裏,我跟小霜去了一趟榮府。”
“什麽?”王沛琛不敢相信地說,“苦大俠跟瑞霜姑娘竟在昨晚去了榮府?”
“嗯。”苦無堅定不移地答應道
王沛琛倒吸一口涼氣,發出“嘶”的一陣聲響,不敢相信地問:“這般突然?苦大俠和瑞霜姑娘去榮府做什麽?”
苦無幹脆利落地說:“我跟小霜閑著也是閑著,昨天夜裏跟沛琛兄交談完之後,就想著去榮府打探一下情況,日後行事,也方便些。倘若沒有高手坐鎮,我們也可直接對榮千富下手,勸他棄暗投明,改邪歸正。”
“那結果如何?”王沛琛的神情突然變得莊嚴肅穆起來,急不可耐地追問道。
瑞霜長歎一口氣,失魂落魄,倍感惋惜地說:“我們失敗了……”
“失敗了?”王沛琛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感到些許不解,惴惴不安地猜測道,“莫非榮千富身邊也有高手相護?”
瑞霜遲鈍地點了點頭,憂心忡忡地說:“榮千富亦是雇了影教的人作為貼身鏢師,而且那人也是四大散人之一,名叫薑黎。”
“竟然是如此……”王沛琛惶恐不安地說,“真是太危險了,二位為什麽不先等我的消息,再有所行動呢?”
苦無愁眉莫展,有條有理地解釋道:“我們以為,沛琛兄的處境不容樂觀。朝堂上風雲變幻,形勢多變,詭異莫測。沛琛兄要想精確無誤地探查清楚朝中大臣的立場,恐是不易,故而我們二人就想著早作打算,先去榮府查探一番。”
“是啊。”瑞霜嘟囔著嘴,細致地補充道,“我們二人本沒想找榮千富的麻煩,隻想稍稍打探一下裏麵的狀況而已,可沒想到那薑黎早有警覺,硬生生地把我們給揪了出來……”
王沛琛神色愀然,忍不住發出一聲歎息,無可奈何地說:“好吧……我這邊確實不可能順風順水,要想弄清楚朝上的局勢,還需要些時日。所幸……瑞霜姑娘和苦大俠還是相安無事,逃過一劫。”
“薑黎武功高強,我們二人聯手,也難以與之匹敵,多多少少還是受了些傷的……”瑞霜悵然若失道。
“二位受傷了?”王沛琛目瞪口呆,大驚失色道,“怎麽會這樣?嚴重嗎?要不要我找個大夫來替你們診治一下?”
瑞霜一聽,連連揮手,火急火燎地拒絕道:“不不不……沛琛兄大可不必!我們二人受的都是一些輕傷,經過調養,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再說了……我們二人現在可是通緝犯,沛琛兄此時找大夫來替我們診治,不是把我們往火坑裏推嗎?”
王沛琛愣了一下,回過神來後,拍了拍自己的腦瓜子,尷尬一笑,張皇失措地說:“瑞霜姑娘說的是,這一點……倒是在下疏忽了。”
“對了。”王沛琛突然想起來說,“二位接下來有何打算?不如就暫且在我這裏住下,我遣散周遭的下人,以保二位清泰無虞。”
苦無暗暗喘了一口氣,麵露難色,憂心惙惙地說:“榮千富有薑黎從中保護,我們奈何不了他。按照現在的形勢來看,也隻好在沛琛兄這裏住上一段時間了。”
王沛琛一聽,嘴角微微上揚,差點就要興高采烈地喊出來。可在這時,瑞霜卻猛不防地驚呼一聲道:“等一下!”
王沛琛的身子一陣顫動,顯然被嚇了一跳,臉色鐵青,一頭霧水地問:“怎麽了,瑞霜姑娘?”
瑞霜自信一笑,信誓旦旦地說:“沛琛兄,我想……我們可能用不著在你這裏待上一段時間了。”
王沛琛一下愣住,愁眉不展,疑惑不解地問:“瑞霜姑娘此言何意?”
苦無亦是不明所以地凝視著她,小小的腦袋裝滿了大大的問號,隻覺得很是費解。
瑞霜直起身子,挺起腰板,胸有成竹地說:“本姑娘昨天晚上冥思苦想,絞盡腦汁,終於想出了一個萬全之策!”
“萬全之策?”苦無和王沛琛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一臉懵圈地麵麵相覷,愈發疑惑了。
“瑞霜姑娘,你所說的萬全之策……是指什麽啊?”王沛琛皺著眉頭,更進一步地問。
瑞霜輕聲一笑,自信滿滿地說:“沛琛兄打探清楚朝堂局勢還需要一段時間,為了不讓這些日子白白過去,我決定,我們還是繼續對榮千富下手!”
“繼續對榮千富下手?”苦無目瞪口呆,百思不得其解地問,“小霜,我們可不是薑黎的對手,既已知曉榮千富身邊有高手相護,那我們又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呢?不如就先在沛琛兄這裏安頓下來,等查探清楚是哪些朝中大臣向著王允川,我們再逐個擊破。”
“我當然知道我們不是他的對手,但你又在什麽時候聽說過我要跟他正麵交鋒了?”瑞霜別有深意地說。
苦無的眼神當中閃過一道亮光,饒有興致地問:“那你的意思是?”
瑞霜輕聲笑笑,直言不諱道:“俗話說得好,擒賊先擒王。我們可以再去一趟榮府,投之以毒,薑黎武功再高,也絕對救不了榮千富!”
王沛琛聽完,沉默不語,默不作聲,沒有說話,隻是呆呆地立在原地,眼神飄忽不定,似是在思索著些什麽。
苦無眉梢一緊,提出了自己的顧慮道:“小霜,我們昨天才剛剛潛進去過一回,今天又再潛入一遍,怕是多多少少有些不妥吧?薑黎一定會有所警覺,不會給我們可趁之機的。”
“誰跟你說我們要偷偷摸摸地潛進去了?”瑞霜其味無窮地反問道。
苦無一怔,一籌莫展地問:“不偷偷潛進去,難不成還光明正大地走進去?”
苦無猛地用手拍了拍桌,幹脆利落地答應道:“沒錯!小和尚,你說對了!要對榮千富下手,我們就得光明正大地走進去!”
王沛琛當即就“嘖”了一聲,眉頭緊鎖,提心吊膽地問:“瑞霜姑娘,你們二人現在可是通緝犯,哪怕是走在街上,可能也會有圖謀不軌的奸邪之輩告密,光明正大地走進榮府,不是等於自尋死路嗎?”
瑞霜睜大了眼睛,挑了挑眉頭,語重心長地說:“我跟小和尚可以喬裝打扮一下再進去呀!”
“喬裝打扮?”苦無不自覺地重複了一遍,愁眉鎖眼地問,“如何喬裝打扮?”
瑞霜的眼珠子在眼眶中轉了轉,暗自竊喜道:“我可以女扮男裝,這樣就可以成功躲過他們的眼線,神不知鬼不覺地偷偷溜進去了!”
“女扮男裝……這……行得通嗎……”苦無進退維穀,左右為難地說。
“當然行得通了!”瑞霜眨著圓溜溜的大眼睛,相當自然地反駁道,“本姑娘之前女扮男裝,你不還是沒認出來嗎?”
苦無一聽這話,止不住地默默頷首,若有所思地說:“說的也是……”
“誒,對了。”苦無的語調逐漸上揚,突發奇想道,“既然小霜你是要靠女扮男裝進去,那我呢?我該怎麽辦?我該不會是要……男扮女裝吧?”
瑞霜的計劃雖並不是如此,但他聽到這裏,還是情不自禁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忍不住捧腹大笑,停都停不下來。
等到瑞霜笑夠了,她才拍了拍苦無的肩膀,進而把手一揮,坦坦蕩蕩地安撫道:“不至於,不至於,我找機會給你買條假髻,擋住你鋥亮的小光頭,這樣就能蒙混過關,掩人耳目啦!”
苦無慢慢悠悠地點了點頭,拉長了聲線,心潮起伏地答應道:“哦――”
瑞霜咧嘴一笑,興致勃勃地問:“怎麽樣?本姑娘是不是聰明絕頂,機智過人呢?”
苦無下意識地伸出舌頭潤了潤幹癟的嘴唇,尷尬笑笑,一時之間,還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王沛琛麵色凝重地提出異議道:“瑞霜姑娘,在下覺得此舉不妥。”
“有何不妥?”瑞霜把視線放到了他的身上,理直氣壯地反問道。
王沛琛心弦一緊,顧慮重重地說:“即便二位可以通過喬裝打扮混水摸魚,躲過眾人的視線,混入榮府。那榮千富身份顯貴,用膳時必有下人試毒,以保萬無一失。所以瑞霜姑娘要毒殺榮千富的話,應當是希望渺茫,甚至是絕無可能。”
“這樣也好……”苦無表示讚同地說,“我等應當以理服人。榮千富助紂為虐,雖作惡多端,卻罪不至死,毒殺他,不是我想要的結果。”
“那好。”瑞霜神色自若,從容不迫地說,“這條路行不通,本姑娘還有的是辦法。”
“小霜,你還有什麽辦法?”苦無急不可耐地追問道。
瑞霜稍稍轉身,麵向王沛琛,深吸一口氣,一本正經地問:“沛琛兄,榮千富他……做的是正當生意嗎?”
“應……應該是。”王沛琛也不甚確定地說,“榮千富深諳經商之道,在衣物絲綢、胭脂水粉、房屋地契等方麵皆有涉獵,他的財路極廣,收益頗多,故而金銀財寶數不勝數,成為居安城首富,不是沒有理由的。”
“原來是這樣麽……”瑞霜一邊於房中來回踱步,一邊一手伸出兩指,來回摩挲下巴,神思恍惚道。
王沛琛皺了皺眉,饒有興致地問道:“瑞霜姑娘怎麽會突然問這個?”
瑞霜走著走著,赫然止步,猛地轉身回頭,義正言辭地說道:“沛琛兄覺得他做的是正經生意,可我卻不這麽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