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深秋的落葉片片落下，天氣越來越幹燥，是一個讓人厭煩的時節。西苑裏越來越吵鬧，每次經過姬霜都要皺起眉頭。她一身普通侍女的裝扮，平常要是沒有任務她就會乖乖的當文淵的貼身侍女，低調到別人根本不知道她是玄部大統領。連杜笙都笑她變成良家婦女了。她站在西苑門口，文淵叫她來找人，是他的侍妾冰冰。這幾日鬧得厲害，應該是要安撫一下？她歎息一聲，走進西苑，西苑有好幾個小閣樓，倒有一番小後宮的氣派。脂粉氣息濃重，難怪文淵都不愛來，她走到摘星閣，輕聲道“冰冰姑娘，爵爺讓您隨我過去。”


  冰冰是一個漂亮的姑娘，十八妙齡，打扮的花枝招展，款款走出來“他可算想見我了？快快帶路。”


  她恭敬的一點頭。在前麵帶路，出西苑的時候，望見湘夫人正從外麵走進，她一愣，忽然覺得湘夫人有些麵善，但又覺得可能是前幾日見過的緣故，便隻是禮貌地說“湘夫人。”


  湘夫人溫柔的一點頭，身邊的丫鬟黛依有一些異樣，這是湘夫人陪嫁的丫鬟，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她低聲道“夫人……”


  湘夫人看著姬霜離去，小聲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這種時節，先莫動聲色，如果真的是她，更不要輕易打擾。靜觀其變。”


  “是。她好像並不記得夫人。”


  湘夫人一笑“幾年不見，難免。”


  文淵坐在書房裏看書，看到兩人走了進來，麵無表情的望著冰冰。


  冰冰笑的嬌媚“淵！”


  一聲柔柔的呼喚讓姬霜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文淵招招手“來。”


  冰冰開心的走了過去，坐在文淵腿上，文淵麵無表情，勾起冰冰下巴“你懷孕了？”


  姬霜一愣，望著兩人。


  隻見冰冰垂眸一笑，點了一下頭。可姬霜看來文淵毫無感覺，仿佛在說別人的事。沉默良久，他才開口“這樣啊。你想要這孩子嗎。”


  冰冰羞澀的點了點頭。隻見文淵笑了，可是姬霜卻覺得那笑容是如此的冰冷。


  隻見冰冰本來溫柔的眼眸驟然睜大，愣愣的望著文淵“淵……你……”


  文淵手握著一把匕首，刺入她的心口，姬霜有些不忍，別過了頭，心裏有一絲沉重。卻聽他說“那你便帶著孩子一起離開吧。”


  他隨手一掃，冰冰便如一個木偶倒在地上，雙目睜著，望著前方。他眼中毫無一絲情感，為什麽，她腹中不是他的骨肉嗎。他為什麽能如此狠心。一個如花少女，竟就這樣在他手裏香消玉殞，就因為有了他的孩子？她淡淡的望著冰冰，隻聽見他若無其事的看書，輕聲道“收拾了。”


  “為什麽……”她忍不住問出口。


  他放下書，望著她“什麽為什麽。”


  “她不是已經……有了主人的骨肉嗎？”


  他冷笑“骨肉？區區一個侍妾，怎配有我文淵的骨肉。”


  她垂下眼眸，走到門口，叫來家丁收拾了冰冰的屍體。心情有些沉重，文淵看著書，沉聲道“有些事情。你不必知道的太多。”


  “是……”她低下頭。


  他做著自己的事情，卻又說“是不是認為我無情？”


  她猶豫了一下，未曾開口。


  他笑了一下，帶著一絲殘忍的意味，似乎想打碎什麽。“我視你為自己人，所以以後，不必在你麵前扮作偽善的樣子。懂嗎？”


  他沒有預料之中看到她驚慌的樣子，她抬頭一笑，溫柔可人“霜兒明白。”


  她隨即垂下頭，掩蓋住自己的情緒。他的本來麵目……他真是如此無情，她覺得自己其實很危險，他連自己骨肉都不要，又怎麽會對她手下留情。文淵真如杜笙所說，其實他的好都是裝出來的，是他的麵具。而那麵具之下卻藏著一個猙獰嗜血的惡魔。她不禁想知道，究竟什麽才能融化他的心，才能打破他外表的沉靜。是那所謂的公主嗎。


  她走在回東苑的路上，眉頭一直緊緊的皺著，她有些語塞，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她想起了母妃，以前她一直以為做女子幸福，像母妃一樣擁有父王的寵愛，吃穿不愁，而如今看到冰冰她忽然覺得女人是如此柔弱，自己愛的人都不能夠信任，即使是有了孩子。無意間，她竟發現了東苑裏有一塊空蕩的土地，其他的地方都是種滿了花草，唯獨那裏，空空如也。她站在那裏愣了好久，似乎那一片荒地正如她此時思緒。


  身後忽然傳來了一個柔柔的聲音“這裏原本種的是玉蘭。但是它與玉檀去世的姐姐名諱相衝，因此便移走了。”


  她回頭，身後女子長發輕綰，不帶繁複的珠釵，長辮自右肩垂至胸前。溫柔似水。


  “湘夫人……？”


  湘夫人微微一笑“我閑來無事，隻是到處走走。”


  她皺了一下眉，沒有說話。


  湘夫人歎息一聲，說“今日之事你不必有任何芥蒂。在這府裏，永遠隻有兩種人，爵爺在乎的，和爵爺不在乎的。在這裏生存，要擺清自己的位置，才能安然無恙。”


  “那夫人又是哪一種？”她望著她，似有一種穿透她內心的力量。


  她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知己二字，與情愛無關。”


  她轉過身，淡淡的笑了一下。


  湘夫人眼神一變，有一絲急切“霜……”


  “天氣轉涼，夫人若再穿成這樣，怕是要生病了。”她低著頭，背衝著她。


  湘夫人看她不願多說，有些失落，在這裏重逢，自是會引發猜忌，姬霜有自己的苦衷，而她自己也需要解釋為何會成為湘夫人。同在一個屋簷，不必如此心急。她望著她的背影，覺得有些心疼，輕聲道“人人皆知西苑勾心鬥角，卻不知關上門便是安全的營地。冥府是一個步步為營的地方，人人都想往上爬，文淵定下的規矩，就是弱肉強食。那是一個步步為營的地方。你……要小心。”


  她望著荒蕪的土地，慢慢的，點了一下頭。她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漸遠，才舒了一口氣，從懷裏拿出一個小小的錦囊，拉開繩，倒出裏麵僅剩的一顆種子。這是一枚曼珠沙華的種子，母妃在宮裏曾種下一片曼珠沙華，隻是全部葬送在了火焰中，她以前試著種過，但每一次都無法成功，一次次的嚐試無果，讓她手裏幾十顆種子隻剩這一顆。她望著眼前的土地，蹲下身，輕輕挖開一個小坑洞，把種子放了下去，再填滿它。她盯著那一個小小的鼓包，長舒一口氣“母妃。你會保佑千辰的對嗎。”


  她眼眸中是一絲落寞，緊緊的抱住自己。這樣她才會感到溫暖。湘兒背叛了風哥哥嗎？為什麽她覺得不是。是她太天真，還是湘兒有自己的苦衷。她說，知己，無關情愛。她與文淵成親是真，青梅竹馬也不假，她該信誰？她閉上雙眼，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良久，她站起身，卻是一陣天旋地轉。她穩住與跌倒的身姿，有些不舒服，身子沉沉的。她歎息一聲，大概是今天觸了血光吧，她沒有多慮，轉身回去休息。天邊殘陽帶著一抹血色，她暗紅的影子顯得有些單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