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七年前,衛國東苑獵場。


  還是個小女孩的姬霜穿著一身短打,長發幹淨利落的束在腦後,她的背上掛著弓箭,金色的麵具把她絕美的容貌擋的嚴嚴實實。而旁邊的少年則高出她很多,銀色的麵具更是讓他顯得神秘了許多,他寸步不離的跟在她身後,唇邊還帶著一絲和氣的笑容。隻是她卻一臉厭煩的瞪著他,恨不能甩掉這個跟屁蟲。


  幾位前來雖王子們狩獵的大臣們都心照不宣。


  這個少年擋住容顏根本就是不敬之舉,既然當了公主的貼身侍衛卻還是如此的吊兒郎當沒有禮教,隻有那個年紀輕輕就已經馳騁沙場的文少將軍才幹的出來。他們甚至已經想象到了這件事情似乎和文正有關,他到底想讓他的兒子做些什麽,而且還不讓別人認出自己,更可笑的是衛王竟然就同意了,大家似乎都嗅到了一絲不明的火藥味,畢竟文正功高震主,還把人都安排到皇室內院裏,確實有示威的意味在。


  幾個文臣正在細細的耳語些什麽,忽然察覺到了一絲淩厲的目光。幾個人望去,卻看到了遠處路過的千辰公主,幾個人紛紛一愣,但是那道目光確實是那個小公主眼中射出來的。他們紛紛閉上了嘴,不再議論,而她身後的文淵更是極其輕蔑的瞟了幾個人一眼,壞笑著離開。


  姬霜忽然轉過身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心口:“喂。你要不要這麽寸步不離的跟著本宮啊!!”


  文淵笑了一下:“我是公主的貼身侍衛,當然是要寸步不離,越近越好咯~”


  她氣的跳腳,也不再管他,翻身騎上了馬。


  而在他身後,姬夜和姬風走了過來。姬風的容貌與姬霜有七分相似,他走過來摟住了他的肩膀:“這位兄台,我家的這個小東西就交給你了。”


  他拱手笑笑:“是……”


  姬風一笑,翻身上馬,策馬來到了姬霜身邊攀談了起來。


  姬夜緩緩走到了文淵身側,微微一笑:“文兄,辛苦了。霜兒可是我們的寶貝。”


  文淵攤開手一笑:“真是個棘手的寶貝。”


  他笑了一下,拍拍他的肩膀:“拜托了。”


  “是是是……皇子大人。”他隨即也翻身上馬,再度厚臉皮的湊到了姬霜身邊。


  姬霜正在和姬風聊天,忽然回頭看向他:“啊啊啊啊!!!你離本宮遠一點啦!!”


  姬風開心地笑了起來:“真是一對活冤家啊。我先走了,霜兒自己小心,我去給你捉幾隻小兔子回來~”


  她咬牙切齒地說:“有本事你去給我捉隻豹子!!!”


  姬風策馬上前揮了揮手:“我會試試看的~!”


  她揚起馬鞭狠狠落下,向叢林深處跑去。文淵敏銳的察覺到了叢林裏的異動,策馬也衝進了叢林。他遠遠的看到了她的身影,隻見她已經拉滿了弓箭,有神的雙眼緊盯著樹上的一隻禿鷲。她的眼神淩厲,緊緊地盯住它,她一鬆手,羽箭離弦而去,正中了禿鷲的胸口,禿鷲慘叫了一聲落在地上。她露出一絲喜悅的神情,翻身下馬跑上前,伸手無比敏捷的爬到了樹幹上,隻見剛才禿鷲停落的地方,有一個鳥窩。裏麵有一隻毛茸茸的小鷹唧唧喳喳的叫,她坐在樹枝上,伸手摸了摸小鷹的腦袋,笑的開心。


  他翻身下馬,牽著馬走上前方,看著她英勇就下小雛鷹的一幕,不由得笑了起來:“真是個善良的孩子啊……”


  風輕輕吹過,不知是錯覺還是什麽,他似乎感覺到樹枝微微輕顫了一下,而他的心也跟著顫動了一下。他看著樹上的她,喊道:“上麵危險,快下來吧。”


  “知道啦。”她輕聲應著,一個翻身就從高處跳了下來,平穩的落到了地麵。他若有所思的看著她,隻聽說過幾個將軍的子女身懷武藝,好像自己的姐姐一般身手敏捷,但是她似乎更甚於一般女子,都聽聞衛煬王的幾個公主或嬌嗔任性或是溫文爾雅,從未見過如此特殊的人。衛煬王的小公主,還真是如傳聞一般神秘,千辰,千辰,她那一雙眼眸果真是能讓萬千星辰黯然失色。


  她回眸一笑:“君竹,我們走吧。”


  他笑的溫柔,輕輕點了一下頭,看著她緩緩走到了自己的馬前,樹葉沙沙作響,他忽然聽到了一絲不尋常的聲音,很細微,卻異常的尖利,像是一種利器劃破空氣的聲音。而且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他一下子反應了過來,飛快的跑向了她:“丫頭!!快趴下!!”


  她也嚇了一跳,詫異的看向他,還沒來得及做出什麽反應,隻看他已經跑到了自己眼前卻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徑直將她撲倒在地,隨之而來的,還有利器刺破血肉的聲音。她重重的跌在了地上,昂頭看向方才自己站立的樹邊,大樹上已經釘上了幾支尖利的羽箭。她看著他,隻見他閉著眼睛,皺著眉頭,右臂的衣服撕裂開來,一大片殷紅浸染,鮮血一滴一滴的落在了地上。


  她一驚,有些著急地說:“君竹?!”


  他連忙捂住她的嘴:“丫頭別大聲說話。看來……是有人把你當成獵物了。”


  她長舒一口氣,不以為然的笑了一下。


  他看到她沒有驚慌失措,有一些不甘心的感覺:“怎麽你不跟一般女子那樣有些驚訝的神色呢。”


  她看著他的眼睛,輕笑道:“等你有那麽一個四處樹敵的老爹就會懂了。”


  他一笑,聽到似乎是有腳步漸遠,才緩緩起身站了起來,隨即衝她伸出手。她遲疑了一下,把手放在了他手中,借助他的力量站了起來。他低頭查看了一下手臂上的傷口,有些痛苦的擰起了眉頭。她關切的看著他:“還好嗎?”


  他看向她,忽然看到了她眼中有一些晶瑩的水汽:“丫頭???你你你……你別哭啊。”


  “你不會死吧。”她眼睛有些紅,小心翼翼的看著他。


  他無奈的看著她:“……這點傷還要不了我的命。”


  她咬住嘴唇,可憐兮兮的盯著他。


  “你不要老這麽看著我啊。”他被這種眼神盯得有了些負罪感。


  她反而著急了起來:“可是你受傷了啊!”


  他長舒了一口氣,抬起手揉了揉她的頭:“好了小丫頭。這裏還不是很安全,我們回營地再說。”


  “嗯。”


  兩個人一路飛奔到了營地,他翻下馬,抻到了傷口,倒吸了一口涼氣。隻見她快步走上前,正好撞見了前來迎接的一個老文官。她二話不說上前就揪住了那人的脖領:“禦醫呢?!快把禦醫給本宮叫來!”


  老文官一看就是嚇得不輕,連忙踉蹌的跑去找禦醫。回到了大帳,他脫下了身前的鎧甲,褪下了右臂的袖子,她看到那道傷口著實不淺。他卻好像沒事一般的笑笑:“你對那幫朝廷命官都這麽凶麽?”


  她一挑眉:“凶?一群廢物,除了整天唧唧歪歪在父皇耳邊嚼舌根屁都不會幹。”


  他對她的獨到見解表示非常的認同。但是想到了今天的事,他還是覺得有些後怕:“……你知道是什麽人要刺殺你麽?”


  她坐在他身邊,思考了一會兒:“還未伏誅的叛黨,後妃派出來的殺手,百姓生活不如意企圖報複王室?多了啊……”


  他有些汗顏的看著她:“你平時都是在這種水深火熱之中生活的嗎。”


  她搖搖頭:“不會。有落雲在啊。他會保護我的。”


  “你這麽信任他?”


  “嗯~當然啦。”


  禦醫走了進來,行了禮,然後就開始認真的為君竹包紮傷口。君竹看著一圈一圈被纏起來的傷口,低聲道:“我也會。”


  她一怔:“啊?”


  他抬眼看向她,幽紫的眼眸透著一絲堅定:“我也會保護你的。”


  她臉有些紅,不好意思的一笑:“我知道了啦。”


  禦醫在這種尷尬的氣氛之中待的窘迫,灰溜溜的收拾好東西離開了。


  他聽到了一個穩健的腳步聲,然後看到了她越來越驚慌的臉。她捂住頭:“天哪。怎麽回來的這麽快?!”


  話音還未落,一個身穿著紫色龍袍的男子就已經大步邁了進來:“究竟是何人下此毒手,朕一定要他不得好死!”


  君竹看著眼睛高大的身影微微一愣,這就是衛煬王,他成熟的臉龐上滿布著煞人的戾氣,快步衝到了她的麵前,一張臉頓時變得柔和慈祥:“朕的辰兒!你沒事吧,傷到哪裏沒有?”


  “沒有啦。父王,受傷的是君竹,哎,君竹!”


  君竹這才回過神來,連忙單膝跪下:“參見陛下。”


  衛煬王撫須一笑:“這次多謝你了。”


  他總覺得他的笑容裏帶著一絲他看不懂的深意:“保護公主是臣的本分。”


  衛煬王滿意的笑笑:“朕的衛國當真是英雄出少年。”他又轉頭看向她:“辰兒……!”


  她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堆笑著拉住他的衣袖:“父王~”


  他嚴肅的說:“一個月不許出宮!”


  她不滿的大喊:“父王!!”


  “絕對不行,你要出點兒什麽事朕和你母妃怎麽辦?!”他嚴肅的樣子有一種不容侵犯的威嚴。


  她撅起嘴巴,看向了一邊。


  衛煬王歎息了一聲,吩咐人多加看護之後就走出了大帳。


  君竹看著她,她還真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所有人都對她如此疼愛。他看著她生氣的樣子,緩緩開口:“陛下今日事務繁忙,聽到消息一定是急忙趕來的。”


  她冷哼了一聲,不說話。


  他看著她生氣的樣子,覺得她更可愛了一分:“沒關係啦。”


  她轉頭看向他,輕輕揚眉。


  他一笑:“有我在啊。”


  “你能幹什麽啊?!”


  “講故事給你聽啊。丫頭,你去過北國嗎?”他的眼中有一絲光芒。


  她慢慢轉過身看向他:“北國?就是書上說的雪國嗎?”


  他點了點頭,輕聲道:“說是雪國也不為過,那裏一年四季都被雪覆蓋,不光有雪山,還有冰川。”


  “冰川?”


  “就是%&&*%……”


  他繪聲繪色地講著,她入神的聽著,他說的都是她不曾去過的地方,這對她無疑是一種誘惑,她平日裏隻能在小小的宮闈裏,連出宮玩都是一個奢望,外麵的世界對她來說是那麽的精彩,她不禁心生向往,忽然覺得,這個會講故事的貼身侍衛還不錯。


  當日夜。


  小小的黑影從自己的營帳之中溜出,四處看看,沒有發現那個寸步不離的跟屁蟲。姬霜悄悄的溜到了醫用的大帳裏,殊不知在黑暗的角落裏,文淵的銀色麵具像一麵鏡子一般倒影出了她金色的身影。他悄悄的跟在她身後,來到了醫用的大帳外,蹲在一邊靜靜的聽著,看看這個小丫頭到底有什麽企圖。


  “公主殿下?”是一個守夜醫女的聲音。


  “太好了,是墨蘭你在啊。”她靈雀一樣好聽的聲音他不會認錯。


  他眼珠一轉,墨蘭,是皇宮禁衛朔月十二宮之一的那個吧,看來是個醫女。


  “殿下怎麽還不休息?哪裏不舒服嗎?”


  “哎呀,我好不容易盼到他們都睡了。麻煩你給我處理一下背上的東西吧。”


  君竹蹲在角落裏,微微一挑眉,她背上有什麽東西麽?


  墨蘭驚呼的聲音傳來,他的心都不禁顫了一下。“天哪,殿下你這是怎麽了,背上都是劃痕,流了這麽多血,你都不說盡早處理一下嗎?!”


  “噓!!!你小聲音一點,要是他們知道我受傷了,我就又得加一個月不許出門了。你可千萬不能讓父王知道啊。”


  君竹有些著急,她受傷了?他怎麽都沒注意到,還流了很多的血?他剛想從帷帳的縫隙裏看去,卻想到現在她一定是衣衫不整,這樣做……於禮不合……他的臉一紅,又默默的低下了頭。


  墨蘭:“可是你的侍衛呢,你受傷他都不知道嗎?”


  姬霜:“除了我沒有人知道。”


  墨蘭:“你是怎麽忍過來的啊,不痛嗎?”


  姬霜:“不痛?!你開玩笑啊!痛死我了,父王衝過來的時候差點就拍到我的背上,要不是我躲得快,哼……”


  墨蘭:“你的侍衛是怎麽當的。雲哥可是從來不會讓你受一點傷害的。”


  姬霜:“落雲在的時候也沒有碰到過這麽有技術的刺殺嘛。況且情勢危急,而且他也受了傷,我怎麽可以再添麻煩呢。”


  墨蘭:“所以殿下你就一直忍到了現在?”


  姬霜:“嘿嘿,我厲害吧~好不容易盼著他們睡著了,我根本就不敢躺下,疼啊。”


  墨蘭輕笑了一下:“殿下,你還真是善良啊。好了,你穿著這身新衣服吧,舊衣服我會替你銷毀的。”


  “謝謝你了。那我先回去了。”


  “要是有不舒服一定要過來。”


  “知道啦。”


  他躲在一邊,看著她探出頭來小心翼翼的四處觀看,然後快速的竄回自己的帳中。過了一會兒,墨蘭走了出來,手裏拿著她白天穿著的衣服,他微微睜大了眼睛,淺色的衣服上,竟然浸染了一大片血跡,出血量絲毫不小於他的傷口。墨蘭將衣物扔進了火盆,轉身走開。


  他從角落裏站起身走了出來,看著那一團衣物,是他太大意了,她畢竟是個細皮嫩肉的女孩子,那樣大的衝擊怎麽可能不受傷。真難為她居然能夠隱忍到現在。他有一種衝動,以後絕對不可以再讓她受到傷害。一點都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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