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兩人同時收回目光,姬霜望到了靈位邊,那個放著金色麵具的錦盒。她一皺眉。
“一拜天地。”
兩個人麵向天地,深鞠下一躬。
玉檀憂慮的望向她,卻看她神色淡然,絲毫沒有什麽動搖。
摩羅皺眉,飲下一杯酒,他擔心,擔心後麵會發生什麽不尋常的事,因為他也看到了那個錦盒。
“二拜高堂。”
新人轉過身,衝著老將軍的靈位鞠躬。
姬霜扯出一絲笑容。
杜笙望著她,她今日已經成功了,她成功的奪走了在場人的目光。
“夫妻對拜。”
文淵望著帶著紅蓋頭的公主,溫柔的笑,眼中的幸福就這麽輕而易舉的露了出來。
姬霜心髒一痛,望向一邊,沒注意到此時文淵飄來的目光。
琅琊不動聲色,握住了她的手,她一笑,拍拍他的手,像是安慰。
摩羅的手指摩挲著杯沿。
“禮成!”
一切都結束了。她像是鬆了一口氣,唇邊笑容越發開朗。
“今日本王大婚,娶得是本王深愛數年的女子。本王請在座的諸位做個見證。”他朗聲道,緩緩打開錦盒,取出盒子裏金色的麵具,摘下她的紅蓋頭。緩緩抬手,將麵具遞給她“公主還記得它嗎。”
心然眼含幸福的淚水,點了點頭。
“那公主可還記得。那個說過永遠守護你的少年嗎。”他聲音帶著一絲誘惑。
姬霜舉起酒杯,似乎已經沒有興趣聽他們回憶過往的幸福。
心然接過麵具,抬頭望著他“你……是……”
“公主。我是君竹啊。”
手中的酒杯應聲落地,變成了碎片,清脆的聲音盤旋在天空未曾散去。她臉上血色一瞬間褪盡。摩羅不忍的閉上雙眼,握緊了雙拳。終究,還是沒能逃過去。
文淵沒有看她,心然卻是渾身結結實實的抖了下。
賓客們議論紛紛。
玉檀連忙擦著她裙上濺上的酒水,她這才反應過來,笑的極其難看,慌亂的擦著裙擺,琅琊也是一愣,他從未見過她如此失態,剛才還好好的,這是怎麽了。
杜笙望著她,她怎麽如此驚慌。
“君竹……”心然方才想好的台詞一瞬間忘了個幹淨,隻得撲到他懷裏“君竹!”
他抬手擁住她,鄭重的承諾“我不會再離開你。永遠不會。”
會場上響起掌聲,而她卻站起了身,腦海中一片暈眩,隻是回蕩著方才似乎聽得並不真切的那一句話。
我是君竹啊。
我是君竹啊。
我是君竹啊。
我是君竹啊。
仿佛是一個咒語,這是停留在腦海中揮散不去的痛。眼前已經被水霧模糊,她望向文淵的方向,一眨眼,淚水落下,她看清了他的樣子,幽紫的雙目,薄薄的唇瓣,硬挺的鼻梁,漸漸的,和她腦海中的那個身影逐漸重疊。君竹。他是君竹……居然是這樣的重逢,這是老天爺開的一個玩笑麽。落雲也擔憂的站了起來“霜兒……”
她笑,笑的是如此的淒涼。看的文淵心驚。這是他想要的效果,但是為何心卻狠狠的痛了一下,淒美的笑容,那含淚的眼眸,他知道自己不忍再看,卻又忍不住注視著她。
琅琊起身扶住她“辰……!”
她甩開他的手“……沒事……我……離開一下。”她撥開人群,幾乎是逃著跑出了北苑,文淵望著她匆匆逃離的背影,他笑,差一點,差一點他就相信了她表麵的不在意,差一點他就相信了她的淡漠。沒有絲毫報複的快感,娶了懷中的女子,似乎也並不是那麽快活。
杜笙起身追了出去。摩羅也隨後跑了出去。
賓客們觥籌交錯,文淵走入宴席敬酒。大家似乎都忘記了剛才發生的事情,照樣沉醉在宴飲的樂趣之中。
杜笙著急得四處尋找,幾聲呼喚都無人回應。摩羅也再找,他知道,他知道剛才發生的一切對她而言意味著什麽,這也是他最害怕的事,但是發生了,它確確實實的發生了。兩個人從不同的方向尋找,卻在中庭的大樹下相遇了。
杜笙著急地說:“找到了麽?”
摩羅搖搖頭“沒有。”
杜笙轉身欲走,卻被他叫住“大管家。”
他轉過身“怎麽了?”
“你愛她。對嗎?”他一臉嚴肅,盯著他。
他也看了他一會兒“都什麽時候了,你……”
“回答我!”
杜笙一怔“……是。”
摩羅鄭重的說“帶她走。”
“什麽?”杜笙不解。
“我最害怕的就是今日文淵會和公主相認,因為……這是她最不能承受的。”
“為什麽,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她為何會如此失態。”他一連問出許多問題,剛才看到她的樣子,他是真的嚇了一跳。
“因為……”他猶豫了一下,艱難的開口“霜兒她……才是真正的公主。”
杜笙似乎聽到了什麽笑話一樣,一笑“你說什麽?!都這時候了,你怎麽還開這種玩笑。”
“我是先皇的養子,這你知道。我是公主的貼身侍衛,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會不知道誰是公主嗎?知道公主的封號從何而來嗎?是因為她出生的那一日,先皇看到她的眼睛比夜空中的萬千星辰還要明亮,所以賜號千辰。”他的神色,有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杜笙又是輕笑“那你的意思是說……文淵當時在宮中相遇的人是……辰兒?”
他閉上眼,點了一下頭。
杜笙氣憤地說“真是太可笑了,那麽這場婚禮又是什麽!”他轉身欲走,卻被他攔住。
“你去哪?!”
“我去告訴文淵,告訴他真相。”
“杜笙你冷靜些,你什麽都不懂,你知道你一說不要緊。你置霜兒於何地?!你焉知文淵就不是自欺欺人?!你我都知道,當初主張屠殺姬氏王族的正是文淵!”他有些衝動,不覺放大了音量。
杜笙一怔,沉默不語。
摩羅看他已經冷靜了下來,緩緩說“你我都曾問過他,公主也在其中,還要動手嗎。你忘了他當時說的是什麽了嗎?”
杜笙沉默許久,艱難地說“他說……殺。”
摩羅點了點頭“是啊。殺……這一個字,就足以證明了。”
“是真的嗎。你們說的,都是真的嗎?”
清冷的聲音傳來。
兩人同時轉過頭。隻見樹下,她一身紅衣,憑風而立,眼角還有淚滴。
摩羅一怔“霜兒……你……”
“我都聽到了……真的是這樣嗎。他明知道一切,仍然下令趕盡殺絕,就是要連我也要殺,是這樣嗎?!”她幾乎是嘶吼,眼中的淒涼讓人心碎。她今天所得之的一切,已經遠遠超出了她能承受的範圍。她能接受文淵不愛她,能接受文淵成親,甚至與文淵反目她都不會有絲毫怨言。而今,她不僅知道了他就是君竹,而且還知道了君竹就是當日屠城凶手!他毀了她的一個夢,毀了她少年時對一切的幻想,毀了她等了這麽久,思念了他這麽久的時光。像一把利刃,緩緩將她的心剖開,緩緩將她費盡心力保護好的一方淨土毀的千瘡百孔。
她不斷搖頭“我真是傻……我究竟是愛上了什麽人……”她轉身跑開。
杜笙一怔,有些不知所措。
“大管家。去追吧。”摩羅輕聲道。
“你呢……”
“大管家不要誤會,我心裏有人,霜兒知道,我們從小到大情同兄妹,無男女之情。”
杜笙沉下心神,望著她離開的方向,不顧一切的跑了過去。摩羅望向天空,“……義父,救救霜兒吧……”
杜笙找遍了整個王府,都沒有發現她的蹤影,隻能一個人垂頭喪氣的回到屋裏。他坐在桌邊,靜靜的思考她可能去的每一個地方。他忽然站起身,決定出去找找,當他推開門,卻發現她就站在門口。她看著他,眼睛紅紅的,眼裏還有血絲。穿著著那一身單薄的紅衣,他將她拉進屋裏,摘一下一邊掛著的大衣,裹在她的身上,“你……”
她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帶我走吧。”
“什麽?”他睜大眼睛,不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
她的眼睛紅的像是要滴出血來,紅唇已經不再嬌豔,透出憔悴的蒼白。“我們去白馬,離開這裏!”
他皺眉道“現在隨行的人都還沒有準備好,清早啟程好嗎?”
“清早?不。現在就走,馬上就走!我不想第二天早上看到他得意的樣子。我不想再看見他,我不想……”她捂住頭,緊緊的閉上雙眼。
他心疼的握住她的手“辰兒……你想好了嗎。你真的要跟我走麽?”
她望著他的雙眼,看到那眼中深邃的情感,她相信她的選擇沒錯。
他緊緊握住她的手,生怕她反悔“真的嗎?”
她看了他很久,鄭重的,搖了搖頭“是你跟我走。”
他一笑,握緊她的手往外走“好。我跟你走。”
兩人在夜色中翻身上馬,她拉緊韁繩,回收望了一眼夜色之中的王府,緩緩搖了搖頭。君竹,你給了我畢生難忘的回憶。等我回來,一定要殺了你。仇恨的火焰在眼中聚集,手起鞭落,她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了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