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姬霜在王府裏休息了一個月,回到了冥府工作。
琅琊還是一個人扛起一切,分給她的都是很輕很輕的文案工作。她坐在檔案室,看著檔案室的大人們坐在機關臂上升降,整理出每一份檔案,忽然想起了這些機關的主人,湘兒。還有她和湘兒的師父,吳瑞大人。
吳瑞大人是大理寺卿,曾是衛煬王的禦前帶刀侍衛,又曾擔任皇子教習,一手絕妙的機關術承襲自古老的墨家。仔細想想,已經很久沒去拜訪過師父了。總會有機會的吧。
一個紫色的人影走進檔案室。
“大管家。”所有人都有禮的打招呼。
一身紫色對襟長衫的杜笙走了進來,麵色冰冷,與往日散發出不同的氣息,她一怔,這是她第一次看杜笙穿青色、藍色之外的顏色,與文淵的奢華強勢不同,屬於杜笙的紫色是深沉和內斂,頭發也簡單的用紫色緞帶束起。然而更讓人驚訝的是他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徑自做自己的事。她一怔,他生氣了,因為那天她撮合他和玉檀?她望了他幾眼,安靜的整理手上的工作,她長舒一口氣,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
羅西忽然走來,坐在了她身邊。
她一笑“羅西?”
羅西看著她,忽然湊到她耳邊“我聽說了。你還好嗎?”
她點頭“我沒關係。”
他一笑,說“我要出去執行任務了。走了。”
她點了一下頭“你小心一點,現在可沒有我給你當擋箭牌了。”
他一臉尷尬地說“我知道啦!!”
她整理好手中的東西,叫住一個來往的人“大統領在哪裏。”
杜笙豎起了耳朵,卻裝作什麽都沒聽到。
“辰統領。大統領現在在……”
“啊。我知道了。不用了,謝謝。”她笑著起身,走出門。
杜笙合上書,望著她的背影。長舒了一口氣。
走出陰暗的冥府,她望見了在校場練劍的摩羅。白發飛舞,練劍柄上都倒映出專屬於他的銀白。她靜靜地走上前,長發在風中飛揚。他看到她時,忽然停下了動作,望著她的雙眼,他忽然有些心疼,好落寞的眼光。
“怎麽了?”他走上前。
“有些……難受。”她聲音有些顫抖,望著眼前的人。
他有些心疼地走上前“怎麽了。”
她忽然有些不知所措,雙手緊張的交握在一起“不知道怎麽回事。隻是覺得很慌張,自從那一天開始,我就一直在不停的做噩夢,夢到以前,夢到好多事情。夢到姬夜可怕的樣子。”
他伸手撫上她的臉頰“霜兒……”
“我本來以為……自己可以忘記所有,就這麽守在他身邊,但是當他那天說要我做王妃的時候我忽然醒了,我好像在做一個夢,夢到自己愛上了仇人,夢到自己的兄長兵刃相向,夢到自己家破人亡……”她唇邊帶笑,眼淚從眼眶中落下。
他拍拍她的肩膀“不想了。不想了。”
她擦去眼淚“但現在我醒了。雖然現實很讓人難以接受,但是我很慶幸我醒了。落雲,我很厲害對嗎,我很堅強對不對。”
他的心在痛,抬手把她擁入懷中“我的公主最堅強了。沒什麽能打倒你,沒有人可以傷害你。”
“我不想再見到他了。不想看到他娶心然。分明我才是公主,她算什麽……”她低頭在他懷裏呢喃。
他安撫的拍拍她的背,他明白,他什麽都明白。他輕撫著她的長發,或許她需要離開一些日子了,她應該離開,離開這個讓她傷心的地方。
“交給我吧。把一切都交給我吧。”他皺起眉頭,低聲安慰。
她在他懷裏落淚,她不能這麽自私,不能把一切都推給別人。
摩羅盯著走來的人一愣,身子明顯一僵。是文淵。
文淵皺了一下眉頭“摩羅。這是在幹什麽?”
她聽出來是他的聲音,也是一怔,不知道該怎麽辦。
摩羅鬆開手,捧起她的臉頰“不哭了好不好?”
她睜著眼睛驚慌的望著他,隻見他張嘴不出聲的說,交給我。她茫然的點了一下頭。
摩羅一笑,對著他說“主人。霜兒好像有些不舒服,不如讓她先回去吧。”
文淵不說話,周邊是一片寂靜。
摩羅硬掰過她的身子,小聲道“你得麵對他。”
她擦掉臉邊的淚痕,慢慢抬頭看向他,藏青的朝服,奢華的衣飾,唇邊依舊帶著那抹顛倒眾生的笑。他雙手抱在胸前“啊。是你啊。本王還以為是誰呢。不必回去了,琅琊那邊有點麻煩,趕緊過去吧。”
她點了一下頭“是。”匆匆走向冥府。
他輕蔑的一笑,轉身又望向摩羅“落雲。這是你本來的名字,本王沒記錯吧。”
他點了一下頭“主人吩咐。”
他遞給他宮牌,一揮手“現在迅速進宮把公主接到府上。”
他接過宮牌一愣“公主?”
“我們已經定下婚期,在婚宴之前她就住在府上。”
他望著宮牌,心底一沉,這下壞了,要是讓真假公主碰上麵……“公主住在哪裏,西苑?”
“西苑?不。北苑不是有廂房,安置到廂房就好。你們也有日子沒有見麵了,正好敘敘舊。”
摩羅一笑,敘舊?兩個人都不認識有什麽可敘的“是。主人。”他動身前往宮廷。
當姬霜在王府裏看到心然的時候,她自己都沒想到自己還能笑出來。而且笑的是那麽開心。因為她看到了心然眼中那種捎帶緊張卻又抑製不住的得意。
她走到她麵前,站住了腳步“千辰?”
她閉上眼睛低下頭“是。”
“你也曾經是文淵的女人吧。”話很平淡,不慍不火。
文淵站在一邊笑,也不說話,可是在場的人卻仿佛呼吸停止了一般。
她像是個忠誠的仆人,微微一笑“不。”文淵望向她,笑意僵在唇邊。
她睜開雙眼,輕聲道“我隻是主人的下屬。”
心然望著她,笑的不自然,因為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這個人。
文淵擁住心然的肩膀“本王都說過了。她是最後一個。以後本王不會再有別人了。你還不信我麽?”
心然莞爾一笑“你一定要這麽傷害人家嗎?本宮看千辰的臉色不是很好。”
府裏的人幾乎都在這裏,文淵似乎像是刻意要她難堪,漫不經心地說“本王可沒有。不信你問她。”
心然望向一直低著頭的姬霜,夠了,今日的所有對於昔日的她已經足夠了,就連她自己也已經不忍心再去傷害這個女人。
她轉身和文淵離開。
她緩緩抬起頭,站在原地,臉色煞白,沒有一絲血色。站在那裏的人都知道,這是一種不言而喻的悲傷。她忽然一笑,望著在場的人,杜笙、摩羅、琅琊、湘兒、還有羅西、玉檀、紅紅,幾乎熟識的人都在,真好,他們還在。
“臉都丟盡了對不對。”她笑的像個孩子。
玉檀走上前握住她的手,“姐姐……”湘兒也是一臉擔憂的看著她。
她撫開玉檀的手,輕聲道“不用這樣。我沒關係。”
摩羅走上前“霜兒……”
她不敢看他,而是盯著他的衣襟說“我姓姬。”
摩羅一笑,明白她的意思,但是其他人卻是一頭霧水“我懂。”
她抬起頭望著他,開朗的一笑“我就知道你明白。”
她又望向麵無表情的琅琊“不是還要啟程去南邵嗎。我們快回去準備一下吧。”
琅琊一點頭,跟著她往外走,杜笙忽然上前一步輕柔的握住她的手。
她站住腳步,沒有回頭,而是一點點的從他手中抽離“我沒事……真的沒事。大家都不用擔心。”
她的身影有些單薄,緩緩消失在了府中。湘兒讓大家都先回去,站在院裏的杜笙和摩羅相視一眼,各自回到了屋裏。
琅琊和她並肩走在路上,一直望著她,她偽裝得天衣無縫,好像什麽都沒發生,天知道她的心裏會是何種光景。他忍不住開口“你還真是麻煩。”
她一愣“我怎麽了?!”
“也沒有什麽辦法,和別人傾訴?你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也沒有什麽好傾訴的。喝酒?喝醉了就能忘記了,可是你又屬於喝不醉的那一種。”
看著他認真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我真的沒事。當初就知道會有這個結局。不是很詫異,也不是很措手不及。我不後悔,所以不會傷心。”她看著他,認真的說。
他別扭的說“我也不像別人能逗你開心。”
她眼珠一轉“你笑一下吧。”
他一怔,慢慢的揚起唇角,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她立刻拍手大笑“我說過的吧。你笑的時候就很好笑了。”
他立刻沉下臉色,決定不再跟這個不可理喻的女人說話。
她笑夠了就守住了笑容,聲音很輕,飄入他耳中“謝謝你。”
他裝作沒聽到,毫無反應的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