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洛安公府。文淵房。
侍女給文淵包紮好右臂的傷口後，扶他坐到茶桌邊，倒了一杯水遞給他，默默退下。他褪下了一隻袖子，右臂裸露在外，有一種別樣的氣質。琅琊和姬霜站在一邊，誰也不敢說話。因為兩人已經隱隱感到了文淵的怒氣。
文淵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茶“我不是讓那個你們倆不要回來麽。”
“是。”
“那為什麽回來了。”
“屬下……擔心您的安危……”琅琊開口。
他一雙眼眸盯著姬霜“為何不經請示擅自行動。嗯？”
她握緊雙手“……屬下知錯。”
他將手裏的茶盅擲在地上，瓷片摔得粉碎，他站起身，低聲道“知錯？！你知道斛律鷹是何等人物就敢擅自出手？翅膀硬了，想飛了是吧。我告訴你，這世上永遠是天外有天，你一個女子如何能與身經百戰的老將軍比！”
她閉上雙眼“對不起。”
他冷笑一聲“對不起？哼，滾……都給我滾！”
琅琊看了她一眼，拉著她走出了房間。文淵將桌上的東西掃落在地，生氣的坐在椅子上，平穩著自己的呼吸。右臂隱隱作痛，他皺起眉頭。
琅琊和她走在路上，一片沉默。
過了一會兒，姬霜忽然開口“小玉會怎樣。”
“下葬。”琅琊說。
“怎麽葬，按夫人禮儀，或者是側室禮節下葬？”她一挑眉。
琅琊猶豫了一會兒，說“已冥府的身份下葬。”
她一怔“為什麽……她明明是主人的女人，卻要以冥府官員禮節下葬？！”
他有些無奈地說“辰……”他頓了頓，輕聲道“今天的事兒已經超出你所能接受的範圍。回去好好休息。不該你想的東西，不要想。”
她愣了一會兒，一咬牙從他身側走過。琅琊站在一邊望著她，看來她需要平複一段時間了。
清晨。
她躺在床上，望著微弱的晨曦。小玉的麵孔在眼前晃蕩。今天，她就下葬了。沒有葬禮，沒有名分，匆匆的葬在了冥府的陵園。為什麽。因為她愛上了那個男人。她在那個男人的臉上看不到一絲哀淒，仿佛死的隻是路上的一隻螞蟻，人命如草芥，說沒就沒，這還是她第一次失去身邊的人，就算是關係不怎麽好的，也讓她有些遺憾。姬夜不認得她了。她可以放心了，但是昨晚他的樣子卻讓她的心墜入穀底。八千降軍，全部屠殺，她本還心有猶豫，認為他多少有分人性在。可惜，他沒有。她終於相信，姬夜已經不是自己所認識的那個人了。
“姬霜……你是不是該長大了。”她苦笑一聲，輕聲問自己。
後宮爭鬥為的不過是個愛情，而王儲之爭確實要生生斬斷血緣親情。家破人亡，整個族人盡數被誅，姬夜，你是什麽心腸！連親生父親都能狠心殺死。她氣血逆流，開始咳嗽了起來，玉檀剛好推門進入，有些驚慌“姐姐。你怎麽了。姐姐！”
她吐出一大口血，鮮血在地麵上猙獰的刺目。玉檀大驚失色“你等著。我去找孫神醫！”
她望著吐出的鮮血，一時失神。這是怎麽了。孫神醫不是告訴過你，不能有情緒波動的麽。姬霜你這是怎麽了。她眼前一黑，昏倒在榻上。
再度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夜裏。
她看著身邊的孫太醫，抱歉的一笑。孫神醫也是和藹的微笑，帶著一絲無奈“你終於醒了。”
房裏隻有兩個人，安靜的可怕。她啞聲道“我睡了很久嗎？”
孫神醫長歎一聲“五天。”
她一愣“五天？”
他點了點頭“我給你的藥是每三日一次不能斷，你斷了幾次？”
她一皺眉“不記得了。”
他搖搖頭“至少五次。餘毒壓製不住，自然會自己衝出來。況且冬日漸寒，你應該注意一些。”
她忽然想到了什麽“主人知道嗎？”
“你睡了五天，他能不知道嗎……你這動靜可夠大的。大管家都急瘋了，還有你冥府的好友們天天纏著我問這問那。”他瞪了她一眼。
她微笑“主人的傷呢。”
“好的差不多了。爵爺體質極好，又正年輕，自然沒事。就是脾氣不好。”他歎息一聲，真是後生可畏。這脾氣暴躁的可不是一般。
她輕咳兩聲，覺得有些疲憊。
孫神醫一笑“是不是有些累。”
她點了點頭。
“正常，給你下了點猛藥，元氣消耗的過多，你再睡幾天才能好。”
“孫神醫……我想見杜笙。”
“你惹爵爺生氣了？”
她有些愧疚，點點頭“嗯……我擅自出手，讓主人受傷了。”
孫神醫盯著她“……爵爺可能並不是怪罪你。”
她一皺眉：“不是嗎？”
“哈……老夫一把年紀，閱人無數。爵爺再神通廣大也是人。他若真怪罪你，直接把你扔去慎刑司不就好了。”他笑。
她垂下眼眸，不再言語。
孫神醫收拾好藥箱，說“大管家在外麵等許久了。我去叫他進來。”
她點點頭。
孫神醫推門走出，正好望見一臉焦慮的杜笙，杜笙衝了過來一把握住孫神醫的手臂“怎麽樣了！”
孫神醫縮了一下“哎哎哎。大管家下手輕點，老夫一把老骨頭要散架了！”
屋裏做起來的姬霜聽到外麵的聲音一笑。
杜笙鬆開手“對不起……”
“已經醒了。想見你呢。進去吧。”
“啊。好。”他剛要進門，卻突然想起什麽，回頭說“孫神醫，爵爺在房裏等你。”
姬霜一怔。心底有一些疼痛。
杜笙走了進來，坐在床邊“辰兒……你好些沒有。”
她微笑，點點頭“看你急的。我沒事。”
他半信半疑的說“真的？”
“嗯……隻是……”她皺起眉頭。
他有些擔憂“隻是什麽？”
“我餓了。”
他想起來她已經有五日未曾進食，連忙起身“我去吩咐廚房……”
“我想吃管家麵！”她像個孩子一樣，拽住他的衣袖左右搖晃。
他望著她閃亮的雙眼，拍拍她的手“知道了。你老實呆著，不準亂動！”
她笑嘻嘻的點點頭，望著杜笙匆匆離開。心底才有一絲安慰。原來世上還有一個人可以讓她真誠對待，不用裝的成熟堅強，哪怕是像個孩子一樣撒嬌耍賴，也有杜笙會一直包容。
杜笙看著她把一大碗麵吃光，有些擔憂她的身體，以後還是要多照顧。這丫頭，總是讓人擔心。她拿起絹布擦擦嘴看著杜笙“你看我幹嘛……”
他讓侍女進來把碗收拾好，瞪了她一眼“你啊。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
她一笑，小姐？她以前可是公主，那養的可是公主的身子，丫鬟？她現在的奔波程度可比丫鬟要多多了！她環住杜笙的腰，靠在他懷裏，杜笙一怔，心跳頓時漏了幾拍。她閉上眼，皺起眉頭“笙哥哥……”
他無奈的笑“怎麽啦。”
“我累了……”她鼻子有些酸，她累了，真的累了。
杜笙心疼的抱住她，輕聲道“有我呢。”
她的淚水一瞬間落下，姬夜也曾說過同樣的話，他說過無論發生什麽，哥哥都會保護你，哥哥一直在。她相信了，但是他食言了。杜笙感到了衣襟的濕度，有些不知所措“辰兒……？”
她搖頭“我沒事。我隻在你麵前哭過，不許告訴別人。不然殺了你。”
他隻是輕輕擁住懷裏弱小的女子，揚起一絲溫柔的微笑“我知道了。”他真的有些心疼，懷裏的女子現在成為了眾矢之的，冥府連連的功績給她帶來的還有無盡的危險。不一會兒，天都亮了，懷裏的女子已經睡著了。他輕柔的扶著她躺下，給她蓋好被子，然後慢慢俯下身，輕吻在她額頭。
“傻辰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