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七十四章 風暴
藍天白雲，碧海長空，陳墨躺在甲板上，呆呆的看著天上的雲彩。不時的有海鳥從空中掠過，發出聲聲鳴叫。陳墨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輕鬆，他躺在甲板上醉了。並不是因為喝酒而醉的，而是被這悠然的時刻陶醉了。
“王哥兒，聽你的口音是外鄉人吧？”王小五問道。甲板上隻有他一個人，他的弟弟王小六此刻在船艙中睡覺。他們剛剛打漁回來，兄弟三人都非常的累。況且他們這艘漁船也不大，隻要有一個人便能操縱船帆。
平日裏他們兄弟三個都是一個人操縱船帆，一個人觀看海中的漁情，還有一個人得空休息。等發現了漁情的時候，便立刻將船帆給卸下來，一個人掌舵，控製漁船的平衡，兩個人下網打漁，分工非常的明確。
不過如今卻用不是打漁，自然也用不著有人來觀看漁情，兄弟二人便輪流操控漁船航行。他們兩個都是從小就出海討生活，到如今已經十多年了，白天看著天上的太陽，晚上看著月亮和星星，便能辨明方向。
“嗯，我是蒼州人士。”陳墨早就編造好了自己的身份來曆，自然是不可能將真正的來曆相告。雖說烈焰門尋到這兒來的可能性基本為零，但是陳墨卻是一向養成了謹慎的性子，絕不會因為一時的大意而將自己陷於可能的危險之中。
“蒼州？……”王小五的語氣有些疑惑。
“蒼州位於大周王朝的腹心地帶，離這這兒有萬裏之遙。”
王小五暗暗乍舌，他這一輩子最遠的地方也就去過滄浪縣城。
“蒼州有海嗎？”王小五問道，他看陳墨出海之後很是悠閑，一點不適也沒有。他記得自己可不是這樣，雖然自己從小就是在海水裏泡大的，但記得七八歲那年，第一次跟著父親出海的時候，還是吐的稀裏嘩啦的。
自己兩個弟弟也是，過了半年的時間才適應了下來。這小漁船在海上的顛簸，實在不是一般人能受的了的。沒想到這個少年卻是悠然自得，根本不像是第一次出海的模樣。
“當然沒有，不過我們那兒卻是有個大湖……”陳墨想起了當年在蒼州府城，與卓嫣然一同前往爛桃洲踏青的情形，爛桃洲便是蒼州府城外湖泊中的一個島嶼。想起來這些事情就像是昨天發生的一般，但如今卻早已物是人非。
卓嫣然竟然成了巫妖，而且已經達到了法師境界的修為，當年自己如何能想得到？人生的際遇想起來都有些不可思議。
“怪不得……”王小五自以為明白了其中的緣由，這位王哥兒定然是湖邊長大的，精通水性，也常常坐船，否則現在怎麽可能如此的輕鬆。
“咕嚕嚕……”突然王小五肚子裏傳來了一陣叫聲，卻是他的肚子餓了。出海到現在已經小半天了，操控船帆也需要消耗不小的體力。
“王哥兒，你稍等，我去取些吃食來。”有件事王小五心裏也覺得很奇怪，那葫蘆島離著海岸足足有五十多裏，根本不是一天兩天能到達的。
按照王小五的估算，如果順利的話，三天左右或許能夠找到，如果不順利，在海上漂蕩十天半個月都不奇怪。他本打算出海之前買些幹糧，再準備些淡水，供三人在路上吃喝。沒想到這王小哥卻是將他攔住了，堅持要立刻就出海，還說吃喝的事情不用操心。
王小五當時就好心提醒，海水是鹹的，根本不能喝，而且隻吃海魚也不行，一定要有幹糧果腹。他以為對方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公子哥，出海就是為了好玩。誰知對方卻想都沒想就拒絕了，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這一路上王小五心裏都憋著懷疑，這少年難道會變戲法不成？不過人家是雇主，他也不好將自己的懷疑表現的太明顯。他心中早就想好了，左右過個半天也就該吃東西了，若是到時候這少年讓他們吃出海打魚剩下的幹糧和淡水，那他立刻掉頭就回去。
的確，自己是收了錢，而且也打算冒著生命危險來搏這場富貴，但不代表自己就是送死去的。要麽就回到岸邊，帶上足夠的幹糧和淡水，自己再舍命陪君子，送這少年出海。若是這少年不願意，大不了自己就將一百兩銀子還給他就是了。
剛好肚子叫了，王小五便打算試探一下陳墨。他當然是不會真的取自己的幹糧和淡水，隻不過是將這個話題給引出來。
“不用，你去將你弟弟叫出來就是了。”陳墨淡淡道，王小五這點小心思他哪裏還不明白，要是不讓他放心，隻怕他立刻就要掉轉船頭回去了。
“好，王哥兒你稍等片刻，我這就去將老六喊過來。”王小五將操控船帆的纜繩綁在了桅杆上，轉身便向船艙走去。離開前還回頭看了眼兀自躺在甲板上的陳墨，眼神中滿是疑惑。
進了船艙，將王小六喚醒，兄弟二人很快就從船艙出來了。
“王哥兒，你看咱們吃什麽……”一句話還沒說完，王小五瞪大了眼睛，一對眼珠子差點沒從眼眶裏滾落下來。他身邊的王小六也張口結舌起來，伸手指著麵前的甲板，嘴巴囁囁嚅嚅，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甲板上堆著大堆的東西，有燒餅、饅頭等幹糧，還有肉脯、肉幹之類的零嘴，竟然還有瓜果，此外還有一個個皮囊，裏麵裝著的應該就是淡水了。
這些東西是從哪裏冒出來的？看著堆了一大堆的吃食，再看看盤膝坐在甲板上的陳墨，兄弟兩個震驚了。這些東西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藏在身上吧？難道這少年是……
兄弟兩個想到了一個可能，臉色一下就變了。
“王哥……，哦不，王公子……”王小五再也不敢大大咧咧的叫陳墨王哥兒了。
“哈哈哈，五哥，六哥，不必拘謹，快坐下吃飯。有好些可都是我從老家帶來的特產，你們來嚐嚐。”陳墨拍了拍身旁的甲板，看著這兄弟兩個拘謹的模樣也有些好笑。
雖然隱姓埋名，但是自己這修行者的身份陳墨卻是不怕暴露，天底下散修多了去了，況且往後自己要在滄浪縣長住下來，也不可能時時刻刻都不動用自己的修為。
王小五和王小六二人不敢不聽話，小心翼翼的在陳墨身旁坐了下來，有心想要問，卻又不敢。不過看起來這王玄對他們應該也沒什麽惡意，更何況他們哥倆也沒什麽可以讓人家惦記的。既然人家不說，那就配合人家裝傻好了，兄弟兩個拿起麵前的吃食大嚼起來。
東西一入口，兄弟兩個眼睛就亮了，立刻雙手如風，不停的朝嘴巴裏塞著，隻把腮幫子鼓的像個球。太好吃了！他們出海帶的幹糧，也就是粗麵烙的餅，裏麵還摻了麥麩。另外就是魚幹，這東西倒是不缺，但他們吃得想吐。
王哥兒的這些幹糧，可全都是細麵做的。這燒餅又香又酥，吃一口直掉芝麻。還有這雪白的團子，像是用糯米粉做的，吃在嘴裏糯糯軟軟的，竟然是甜的。王小五、王小六兄弟兩個感動的要哭了，他們生活在海邊，不缺鹽，但是糖可是個稀罕物。家裏麵一年到頭也就過年的時候會買幾塊麥芽糖，還都是給孩子們吃的。
兄弟兩個大口大口的嚼著，拿起了皮囊，扒開了塞子朝嘴裏麵灌去。喝了一口，兩個人全都呆滯了，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了神來，不約而同的大嚼起來。嚼了一會兒，將嘴巴裏的東西吞咽幹淨，二人這才又拿起了皮囊，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小口。
“嘖嘖嘖……”兩個人忍不住咂了咂嘴巴，臉上滿是回味無窮的模樣。皮囊裏的水是甜的，還有一種清香，這裏麵裝的不是水，不知道是用什麽果子榨出來的汁。
過了好一會兒，兄弟兩個這才從回味之中清醒了過來，看向了陳墨的目光之中充滿了說不清道不明的神色。有羨慕、有畏懼、有害怕，他們已經被陳墨的手段給折服了。甚至王家兄弟倆心中還生出了一個念頭，自己這趟出海真是賺大了，吃好喝好，還有一百兩銀子，甚至還有一副海圖，莫不是王家祖墳裏冒青煙了麽？竟然撿了這麽大一個便宜。
正當兄弟二人大快朵頤的時候，突然天色變得暗了下來，海麵上刮起了一陣風。王家兄弟抬頭一看，就看一朵烏雲飄了過來，將天上的太陽給遮住了，天色一下就陰沉了下來。天上的烏雲湧動，漁船很快就搖晃了起來。
“不好，起風了！”王小五臉色大變，他萬萬沒想到，這次運氣竟然這麽差，一出海竟然就遇上了風浪。而且看這天色大變的模樣，風浪肯定不會小。
“王公子，你快去船艙裏躲著，用繩子將自己綁好。小六，快！咱們趕緊將船帆給卸下來。”王小五大叫道。本來還是風和日麗，但這海上的天氣就像是三歲小兒的臉，說變就變了。前一刻還開開心心的大笑，下一刻就要哇哇大哭。
海風已經刮了起來，漁船已經開始輕輕的搖晃起來。
“你們兩個趕緊進船艙去，我來處理！”陳墨沉聲道，他感覺海麵上天地之力都開始有些狂暴了起來。
王家兄弟兩個對看了一眼，王小五一咬牙道：“王公子，你小心。”說罷他拉著弟弟便鑽進了船艙裏去。他見識了陳墨神奇的手段，如果陳墨真如他心中所想，那自己和弟弟留在外麵也隻是添亂。
看到兄弟二人一進船艙，陳墨立刻催動元力將甲板上的吃食全都收了起來。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的來到了桅杆邊上，鬆開了纜繩，將船帆給放了下來。海風已經越吹越大起來，海麵上的浪頭也越來越大，一道道波浪湧過，漁船隨著波浪起伏不定，晃動得越越來越厲害。
陳墨看了看桅杆，被風吹的也“咯吱咯吱”的響了起來，再看看遠處，陳墨臉色沉了下來。就看遠處的海浪像是憑空起了一麵牆，朝著這邊就推了過來。在這風浪下，這艘漁船能支撐得住嗎？沒想到出師不利，剛剛一出海竟然就遇到了如此巨大的風浪。
沒有時間讓陳墨猶豫了，他身形一晃便來到了桅杆邊上，取出了元煉鐵短刃，在桅杆根部輕輕一劃，桅杆便倒了下來。不等桅杆倒地，陳墨催動了元力便將桅杆連同船帆收進了空間玉玦之中。
沒了桅杆，漁船受到的風力就小了許多，果然船身晃動也變得小了許多。不過隨著海浪的起伏，船身起起伏伏，陳墨感覺自己像要被拋出去一樣。
“嘩啦啦……”這時滔天的海浪已經到了跟前，陳墨就覺船身隨著波浪一下被拋了上去，他趕忙抓住了僅剩的一小截桅杆，這才沒有被拋飛出去。浪頭過後，漁船一下又落了下來，船身傳來了劇烈的震蕩。甚至有那麽一刻，陳墨仿佛覺得隨著海浪的起伏，漁船像是要被拋到了空中去似的。
“不行，這樣的海浪再來幾次，漁船非得散架了不可。”看著遠處海麵上龍卷風刮過，巨大的海浪又漲了起來，就像是一條巨龍般向著這邊撲了過來。
陳墨略一沉吟，從空間玉玦中取出了一捆繩索，又取出了幾塊元鐵礦石。元鐵礦石一放到甲板上，整個漁船都是一沉，船身變了穩了不少。陳墨用繩索在元鐵礦石上繞了幾圈，將一塊塊礦石捆牢，然後將這些礦石全都扔進了海裏。他將這些礦石當作了船錨來使用。
這漁船十分的簡陋，王家兄弟又全都是在近海打漁，自然是用不著船錨。
“大哥，這是怎麽回事啊？怎麽會遇上這麽大的風浪？這回可要完蛋了。”王小六臉上滿是害怕的神色。
他雖然做出了搏命的決定，但是真到了這個時候，他的心中忍不住還是充滿了恐懼。死亡的恐懼，不到真正麵對的時候是感受不到的。即便是躲在了船艙之中，他也感覺到了漁船劇烈的晃動，他和王小五全都用繩子將自己捆在了船艙裏，但剛才巨浪打過的時候，他們還是被顛得頭暈眼花。
“怕個球？錢咱們已經拿到了，家裏又有小九照顧著，就算把這條命丟了又能怎麽著？”王小五寬慰自己的弟弟，“更何況那王公子不是凡人，說不定他有什麽辦法呢？”
“大哥，這麽大的風浪，那王公子現在還不知道在不在船上呢，說不定早就被海浪卷走了。”王小六擔心道。他這個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剛才一陣海浪過來，如今船艙裏已經灌了不少海水，他和王小五兩個人全身都濕透了，而那王公子在甲板上，也不知道有沒有用繩子將自己綁在船上，就算是用繩子將自己給綁住了，在這種程度的風浪下，輕易也能將他給卷走。
“大哥，我不想死，不想死啊……，我還沒看到虎頭長大成人，還沒給他娶上一房媳婦呢……”王小六已經開始崩潰了。
“轟隆隆……”這時又有一陣千軍萬馬奔騰般的聲音傳了過來，聲音由遠及近，就像是敲擊在心頭，讓人簡直喘不過氣來。
“大哥……，大哥……”王小六臉色一下變得煞白，他感覺到了死亡的逼近，就像是絞刑架的索套套在了他的脖子上，正在慢慢的收緊。
“行了，像個男人一樣！”王小五怒喝了一聲，他的臉色也很不好看。他從十二歲隨著父親出海打漁，到如今已經將近二十年了，可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大的風浪。回想起自己這輩子遇到的幾次凶險，即便是其中最凶險的一次，和這次相比也差的遠了。
王小五緩緩的閉上了眼睛，他已經認命了。這種事情他見多了，自己的父親、叔叔，甚至海蠣村最有經驗的漁夫，大多都是在某一次出海打漁之後便再也沒有回來。大海！這或許是自己最好的歸宿吧。
轟鳴聲越來越近，越來越大，這不是打雷，這是海浪的聲音。雖然沒有看到那滔天的巨浪，但王小五可以想象的出來那遮天蔽日的情形。他感覺自己就像是一隻螞蟻，擋在了一輛滾滾而來的馬車前，無論怎麽掙紮都隻能落得個粉身碎骨的下場。
陡然間，王小五隻覺得身子猛地一沉，就像是有一股巨力將自己壓在了船艙甲板上。他心中忍不住也湧起了一陣對死亡的恐懼。他知道巨浪已經到了跟前，漁船被猛地拋了起來，下一刻就要被拋到空中，被打得粉身碎骨。
自己的宿命隻怕就要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