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阿嬌(三更)
(必讀)他們肯將人送到南朝來,不就是想要舒太後死嗎?如今人不見了這倒好,反過來算計他蕃特拉?
然而不久,大內總管進來通報,他以為是餘策來了,連讓總管快去請進來,卻不料餘策沒來,來的反倒是舒太後,這無不讓雙方的人都感到震驚。
她的到來,不知是有利於蕃特拉,亦是有弊於陳阿嬌。但是,有一點,雖說舒太後來南朝時已是大腹便便了,預產期也該是兩月後,如今卻見她小腹平坦,那麽孩子……
由不得眾人的詢問,她隻當著他們的麵給了阿嬌一句話,議和內容已經擬好,隻等著蕃特拉蓋章便是了。
阿嬌此番到南朝已經表明了來意,她與舒太後情深意重,而恃才會跟蕃特拉對抗,亦是因為以為舒太後遭到蕃特拉毒手。而如今舒太後好端端地就站在這裏,那麽,本意已沒了,又該如何是好?綠之……她為什麽偏偏這時出現呢。
蕃特拉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卻又有些無措。倘若現在跟舒太後簽了那合約,舒太後自然也是要回北國的,這樣的話,妙鶯豈不是報不了仇了?當若是不放舒太後,外麵大敵當前,他蕃特拉又能如何?
果然看見妙鶯火冒三丈,幾度想要過去掐舒太後,卻被他緊緊抓著手。如今餘策沒來,絕計是不能輕舉妄動的。蕃特拉雖說昏庸,但這個中道理還是明白的。
於是隻能遂了綠之的意思佯作未與她發生過枝節的樣子簽了字蓋了玉璽,如此一來,阿嬌自然是沒有理由有了要與南朝敵對的意思。
直到離開了王宮出了城,也未見綠之半句話語,這讓阿嬌十分納悶。終是在城外樹林裏勒馬停下,讓身旁的人退後了些,唯讓綠之留下。
阿嬌看著綠之,頗是感慨,頓時不知道要說些什麽。半天才擠出一句:“挺好的……你真的平安離開了……”
綠之沒有回答她,卻是對她微笑。不管如何,這次阿嬌的到來,確實是讓她逃過了一劫。
“你的孩子……”阿嬌的眼睛凝向了她的小腹上。
她點點頭,“早產。”依舊什麽解釋都沒有。
阿嬌幹幹笑,“總算是把孩子生下來了,先帝在天有靈……他……”但是,那孩子是先帝的嗎?
綠之也對她說了一句:“你回去吧。我不回宮了,就當……我死了吧。”
阿嬌怔滯之餘,也枯笑了聲,“我知道你恨陛下,你不會放過他的,對不對?你有先帝儀仗,陛下自然不能拿你如何。”
可笑的是,原來還是不能夠被相信。阿嬌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這樣不信任她了……
她即便是恨拓跋炟,可是同樣的,阿嬌的幸福也係在拓跋炟身上,她此番已經安然無恙的離開南朝了,不需要再去折騰了……
這輩子,到了如今,已經夠了。太累了。珩還在等著她,她不想再多作掙紮了。
也不辯解什麽了,隻是淡淡地說道:“我走了。”
說著轉身要騎上馬,聞阿嬌突然喊住她,“彩珠他們都在我手裏!”
果真綠之的手一僵,沒有轉過頭去,聲音卻冷凝了下來,“你抓他們,做什麽。”
阿嬌微微揚起了頭,“我想我們畢竟姐妹一場,找個地方,好好的聊一聊。就今日,你還是我的姐姐,如何?”
是,該結束,也該有個告別。她低歎一聲,“好,我答應你。”
命令趙琪停止了前行,在驛館暫作歇息。廂房中僅她們二人,顯得很是空寂。
綠之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隻是想起過去,笑過、哭過,都比不上今日這般心酸難受。
阿嬌笑得很淒冷,“你知不知道,陛下讓我來南朝的目的?”
這天啊,有些冷了。
心裏一點都熱乎不起來,連手也涼涼的,她緊了緊手,沒有說話。
阿嬌的眼睛卻一直盯著她看,“此次攜趙琪一同前來,除了想要找借口與南朝為敵,最重要的……是將你找到,然後……秘密將你殺了。”
“我知道。”
“你知道……?”阿嬌笑起來,“是啊,知道了。你真的很聰明,現下再殺了你,隻會讓人以為是陛下想弑母。”
“……”
見綠之一直沉默不語,阿嬌換了話題,笑容也比適才燦爛了幾分,“綠之,我們不說這個了。”
似乎陷入了回憶,她喃喃地道:“你知道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嫉妒你嗎?”
綠之緩緩抬起了眸,她想知道。想知道為什麽兩個人明明是最好的朋友卻又變成如今這樣……
阿嬌這一笑,嘴裂開了許多,連貝齒也露出來,“從丁伯的死開始……”
綠之心裏一震,連攥在一起的手指頭也鬆了……
不可置信地朝阿嬌望去,那樣恍惚……
“這還不止。你出宮給丁伯送行,刺客之所以知道你的回宮時間,也是我告訴的。你記不記得,有一次先帝收到了張太後給的香囊,促使你和先帝吵架……之所以香囊的繡法跟你一模一樣,那是因為我了解你,你能做的,我自然也能做;還有,你真的以為先帝也給妙鶯送了金裳衣?也難怪,你向來對女紅不了解、穿在妙鶯身上的那件金裳衣,不過是贗品罷了。眼尖些自然是瞧得出來的,可是你當初隻顧著跟先帝撒潑,哪裏顧及這些了。是,我什麽都沒跟你說,任由你跟先帝的關係漸漸破裂!你知道嗎,還有一次……”
“夠了!……”綠之吼了出來。欲哭卻是無淚,咽了幾聲,“所以……你一開始就跟張太後勾結了……、為什麽……”
隻想知道,究竟……為什麽……
阿嬌卻是先哭了,又哭又笑,“為什麽?你真的需要問我為什麽嗎?……因為我恨你!不論輪才華還是容貌,我都不輸給你,憑什麽飛上枝頭的是你而不是我!嗬嗬嗬……最後我還要委身做你的婢女,你怎麽不問問這是為什麽!”
綠之頻地搖頭,“不是這樣的……即便你在我身邊當我的婢女,可我從未虧待過你,一切好的我都會給你,你怎會存了這樣的想法!”
阿嬌卻嘶厲迅疾接下她的話,“就是這樣我才更恨你!……你知不知道你多麽討厭。每次先帝賞你什麽東西,你總是一副慷慨大方的樣子,一會‘喏,阿嬌,這個是賞給你’、‘阿嬌,陛下剛送給我的,給你留了一份,你拿去吧’……類似這樣的話,綠之,你都說過幾次了!”
綠之也瞪大了眼睛,“這樣難道不對嗎!我有好東西不應該跟你分享是不是?”
“不是!!!原本這些話應該是我陳阿嬌對你說的!原本應該是我跟你分享這些東西!而不是你一味的施舍我!在你眼裏,我跟彩珠又有什麽區別?”
綠之的聲音發了澀,“施舍……”
嗬嗬嗬,原來這些對阿嬌而言都隻是施舍……
十幾年的姐妹情分,竟然是施舍……
阿嬌吼完了,也靜下來了,隻是笑聲依舊是飄飄然的,“已經如此了。綠之,我今日坦白跟你說了這些,你是明白我的意思吧。我跟你之間,總要有個勝負。”
綠之已經木然了, 連抬起眼皮也那麽吃力,“……真的、重要?”
“重要。一直都是我在嫉妒你,這次,我們換一下。”
綠之苦苦一笑,低下了頭,眼睛緊閉上,淚在淌落,許久才仰起了頭,“你想怎麽樣……”
阿嬌一打手勢,廂房外的仆人便立即進來。綠之望過去,見那仆人端了兩杯酒,心中隱隱一驚。
阿嬌道:“這兩本酒,有一杯是毒酒。我們做姐妹這麽多年了,也沒有好好的坐下來喝杯酒,是嘛?”
見綠之無動於衷,阿嬌笑了,“怎麽了,你這是怕了?”
“瘋了嗎……為什麽要這樣……”
阿嬌卻道:“這是我證明自己最好的辦法。有資格活下來的,一定是我陳阿嬌,而不是你。”
綠之站起來欲要走,阿嬌又刺激她:“今日你不跟我喝這一杯,你的孩子我也不會放過!你該明白即便我無法動手殺了你,但你亦不能時時刻刻伴在孩子左右,你鬆懈之際,便是我對你孩子下手之時!”
見她動作木訥,阿嬌勾唇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管孩子的。”
綠之坐回來,卻是道:“你真像是……瘋子。”
“那也是你逼的。”
綠之望向那兩杯酒,心有些涼,“我怎知……你有沒有使計。”
阿嬌卻坦然得很,“你先選便是了。”
伸手,卻是縮了回來,怕,挺怕的……
她闔目伸手一握,將酒杯執了過來,凝著那杯中的酒,其實目光也是麻木的……
她見阿嬌也很是利索的接過杯子,“你不怕……?”
“可我更怕會輸給你。”
“……”
阿嬌舉起杯,示意綠之也舉起來。綠之見狀隻好緩緩地舉起來,心突然跳得很厲害。她看見阿嬌飲了下去,也隻好緊閉上眼灌入喉中。
這酒烈得很,讓她閉著好一會眼睛。聽到阿嬌放下杯子了,她才睜開眼。
阿嬌來握她的手,“綠之,其實……當年選才女時,你給我搶的那件舞衣,真的很美。”
阿嬌的手也是涼得很,綠之生了憐憫之意,也伸出另一隻手去反握她的手。
也開懷笑了起來,“嬌嬌,你穿什麽都美。”
阿嬌“噗嗤”一聲笑出來,“你曾經說,寶石是掛在天上的,我信了……可是呀,我總覺得,心裏頭好多東西都被偷走了……”
綠之微微欠起了身去點她的額頭,“你什麽都告訴人家聽,當然被偷了!”
“是嘛……”
綠之的臉貼在冰涼的桌子上,手指在桌麵上篤篤地敲著,眼眸泛著迷懵的光,“阿嬌,我是不是喝醉了……我……我好難受……”她說著說著幹脆哭了起來。
這樣的委屈,這樣的憤怒,這樣的幽怨……
阿嬌也伏在桌上,傻笑,“你一直都是醉的……”
“你告訴我……為什麽要喝醉……為什麽要哭……”她抽泣得厲害,鼻翼也在抖動。甚至,那嘴角溢出的血開始滴落在桌上,淡淡的血腥味在鼻間彌漫,惡心得想吐。
阿嬌看她痛苦得很,自己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她看,真的麻痹了……
晌久,她動了動嘴,不知道說出聲來了沒有,“綠之……你輸了……”
綠之惶惑極了,雙眉因難受而緊緊蹙著,下意識地去抹嘴角,果然有猩紅的血……
她顫了顫,“輸了嗎……輸了…輸了?……”
阿嬌的臉已蒼白得厲害,她站了起來,很僵硬,哆哆嗦嗦,“我去叫彩珠來……”
一個腳步,兩個腳步……
綠之害怕地去抓住阿嬌的手,生怕自己真的死了……
可是,她始終是不敵阿嬌的力氣了,阿嬌……那麽狠心的走了……
她倏然很著急,珩……他呢……他怎麽不在了?
……
彩珠進來時,她已經徹底軟在桌上了,彩珠去搖晃她,她才殘喘著睜開了眼,“彩珠,我有兩件事要拜托你……”
看到綠之嘴裏流著血,彩珠已經猜到了什麽,眼淚啪嗒啪嗒的落了下來,“太後……太後說……彩珠死也要做到……”
“我……早產了,孩子已經生下來。思之、還有思珩,你要替我照顧好。”
彩珠這才知道綠之產子了,而且是龍鳳胎,但是……但是為什麽綠之會這樣子?
吃力地撐起身體,從衣襟裏掏出一塊虎符,交給彩珠,“這是鐵甲軍的虎符,你有了它,就能找到鐵甲軍。孩子就在他們手上。”
彩珠接過虎符,緊握著它,哽咽著道:“奴婢會的!奴婢一定會照顧好孩子!”
綠之的眼睛卻望向了門外,“天冷啦?……”
“彩珠……是不是下雪了?”
“太後……”彩珠泣不成聲,不知道說什麽。
“快、他還在等我,我要去找他……”
彩珠不知道綠之口中的他在哪裏,隻是這時不想再多問了,便扶了她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