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投懷
秦言在外麵等了一會兒,宮雲袖也迤迤然走出來。
兩人並肩而行。
走出一段路後,秦言開口問道:“宮師妹,你為什麽那麽恨她?”
宮雲袖沉吟了片刻,答道:“我想要告別過去的自己。”
“這跟她有什麽關係?”
“人總是要成長的,秦師兄,你還年輕,不會懂的。”
秦言本是對她與呂彤之間的往事有些好奇,但既然宮雲袖不願意回答,那就算了。他對空談人生沒有多大的興趣,於是閉口不言。
兩個人沉默地翻過了山嶺,來到了雪河邊上。宮雲袖要秦言等一下,她在河邊一塊石頭上坐下來,脫下鞋襪,卷起褲腳,將一雙晶瑩雪白的玉足伸入水中,俯下身去開始清洗身上的血跡。
秦言站在一邊,望著天邊雲層後的點點陽光,計算著時辰的變化。
宮雲袖的動作很輕很慢,不慌不忙地擦拭著衣角褶皺裏的一點點汙跡。秦言知道她是不想讓嶽梓靈和魏飛擔心,因此也不催促。
陰雲漸散,遠山如黛,午後的陽光懶懶散散地灑在河沿上,並不能帶來絲毫暖意。
秦言思緒紛雜。血狼僧語中深意,歌行烈的邪劍,還有自己身體中那個不敢消也不能消的印記,都讓他內心沉重。他摸了摸背後劍柄,暗暗對自己說:‘我是不會輸的。’
“秦師兄。”宮雲袖忽然低低地喚了一聲。
秦言低頭看去,卻見她已把一直穿在身上的那件灰袍脫下,放在膝上細細清洗,而她裏麵穿著的是一襲白色輕衫,沾了些水後緊緊貼在肌膚上,勾勒出曼妙的身形。僅從側麵看去,得以窺見那份驚豔絕色的姿容之一二,便已讓人心顫神搖,再也移不開目光。
宮雲袖並不看他,輕聲說道:“你說,我剛才太狠心了嗎?”
秦言愣了半秒才明白她的意思,想了想,道:“對付敵人,再怎麽殘忍也不為過。”
“哦,這樣……”宮雲袖從河水倒影裏看到了他的比劃,微微點了點頭。秦言看見她側臉已染上了一片紅霞,失去了陰影掩蓋的驚世美麗煥發出動人的色澤,自那綢緞般的發絲之下,從額頭到瓊鼻,再到溫潤的嘴唇、小巧光潔的下巴,所勾勒出的美妙弧線讓周圍的一切都黯然失色。秦言定定地盯著她,久久不能言語。
見秦言沒有說話,宮雲袖自言自語地道:“是我太傻了,我對不起呂師姐。如果真有那麽大,沒有人會受得了吧!”
她覺察到秦言長久的注視,忽然彎起嘴角,嫣然一笑。這一笑帶動了臉上嬌豔的紅霞,恰若冰雪消融,百花盛開,世界都仿佛靜寂下來,秦言也隨之忘記了呼吸。半晌之後,他低下頭朝水麵看去,想要一睹她完整的麵容,然而水麵卻被一圈圈漣漪打亂,隻能看見一雙幾乎要融化在水中的雪足。
似乎感覺到了秦言心中迫切的渴望,就在此時,宮雲袖將手中灰袍放到一旁,轉過臉來,晶瑩的雙眸中滲著絲絲媚意,微笑著問道:“秦師兄,我美嗎?”
“美!”秦言用力點頭。
宮雲袖抬起腳,從石板上緩緩站起來,臉上蕩漾著醉人的笑意,在秦言癡迷的目光注視下,又問道:“跟宋晴紗比起來如何?”
“你比她美。”秦言脫口而出。這並非妄言,而是他此刻真正的想法。眼前佳人的美,如蘭花,如白蓮,雖然帶著嫵媚,卻純淨真實,最是讓人心動。她的身材雖不如宋晴紗那般驚心動魄,卻有一份恰到好處的曼妙,風姿綽約,別是一番風味。
宮雲袖顯然滿意於他的回答,她臉上含著一絲羞怯,淺笑道:“那麽,你願意與我一起分享這份美麗嗎?”
這種求之不得的好事,還用多想嗎?哪個男人都無法抵擋住這樣的誘惑吧——可是秦言雖然迷醉,卻還沒有完全昏了頭。每一個承諾說出口,都是必須用靈魂去恪守的烙印。這樣沉重的責任感足以讓他清醒過來,明了眼前的局勢,然後在一番鬥爭之後,做出明智的選擇:“宮師妹,我們兩個並不適合。”
這句話如一盆冷水,從內到外將宮雲袖澆得濕透。她在一陣呆滯般的詫異之後,臉上笑容漸漸散去了,眼中也似升起了一層迷蒙的煙霧,輕聲問道:“為什麽?”
“因為我選擇了一條孤獨的道路。我要追尋前人沒能得到的東西,就不能被太多的感情所羈絆,所以,宮師妹,抱歉了。”
“你想要追求那虛無飄渺的天道?這種癡愚的想法……即使是這樣,我也可以幫你啊!”
“不行的,那是一條注定要在黑暗中獨行的狹路,我唯一能依靠的就隻有自己的力量。”
“嗬!我明白了!”宮雲袖定定地凝視著他,忽然張開手臂,如輕燕似的向秦言懷中投來,“我不奢求你的承諾,僅在今日,此時此刻,讓我們一起享受歡愉吧!”
秦言下意識地接出手,當近在咫尺的馨香滲入鼻翼時,他卻如夢初醒,忙不迭地飄身後退。
“宮師妹,不要這樣,你冷靜一點。”
宮雲袖怔怔地望著他逃脫的身影,眼中一片迷離之色。她與秦言的視線交織在一起,久久未曾言語。半晌,她以微不可覺的幅度點了點頭,幽幽地道:“你說的對,我是昏了頭了。很抱歉,秦師兄,讓你見笑了。”
“沒什麽。你快點上來吧。”秦言說著轉過身去,運起血氣蒸幹了身上水跡。身後傳來細碎的響動,宮雲袖也上了岸,整理衣物,片刻後出聲道:“好了,走吧!”
秦言回過頭去,隻見她已然穿上了那身灰袍,麵目再度隱藏在深沉的陰影中,她刻意施法下,即使以秦言的眼力也無法看清她陰影下的神情。見她這副樣子,秦言無聲地歎了口氣,轉頭朝回路走去。
行過一段路途,遠遠望見魏飛洞府之時,宮雲袖忽然開口叫道:“秦師兄。”
“什麽?”秦言停下腳步。
“我之前對呂彤說過,時間與新歡能夠治愈傷口的良劑,這話其實不僅僅是對她說的。”
“哦?”
宮雲袖吸了口氣,緩緩道:“所以,我今天的作為,隻是用一個新歡來撫平傷痕,並沒有非你不可的意思,你不要想太多了。”
秦言回頭看了她一點,輕輕一笑,點頭道:“我明白了。”
宮雲袖望著他的身影步入洞中,慢慢平緩呼吸,調整心率,等到臉上火辣辣的感覺平複了一些,方才往前走去。
“言哥哥,你回來啦!”秦言一進練功房,就見嶽梓靈歡快地迎了上來。盤膝打坐的魏飛也從入定中醒來,站起身道:“秦師兄,宮師姐呢?”
秦言摸了摸嶽梓靈的小腦袋,笑道:“她在後麵,馬上就到。魏師弟,時候不早了,你也該出發去平頂峰了。呂彤這兩天湊巧出不了門,你大概可以不戰而勝吧!”
魏飛眼中猛地亮起精芒,繼而又暗淡下去,苦笑道:“有勞秦師兄了。”
秦言看出了他的心思,道:“生死之際的磨練的確很有可能讓人激發潛力,但更多的時候隻會以悲劇收場。一個合格的修行者,應該知道自己的極限,挑選適合的對手,而不是盲目挑戰無法戰勝的敵人。”
魏飛埋下頭來,沉聲道:“多謝秦師兄指點!”
這時又聽嶽梓靈清亮地喊出了一聲:“宮師姐!”兩人朝門口望去,便見裹在灰袍中的宮雲袖緩緩走了進來。她輕輕拍了拍嶽梓靈的腦袋,沒有說話,默默地走到牆邊坐了下來。
魏飛直覺地感覺到她今天有些古怪,雖然平日她有時也會安靜地發呆,但此時的感覺完全不一樣。他心中暗忖,莫非秦師兄稍稍遲了一步,宮師姐還是被歌行烈所傷?但現在離申時已經很近了,他也無暇多想,向秦言道別之後,匆匆往外走去。
魏飛走了之後,室內的氣氛愈發顯得僵冷。嶽梓靈也聰明地覺察到了不對,沒有再多說話,一個人跑到另一邊練習拳腳招式去了。
‘這麽下去可不是個辦法……’秦言暗暗歎息一聲,拿眼去瞧宮雲袖。正巧帽兜陰影下一雙亮晶晶的眼眸也正朝他望來,兩人四目相對,一時俱無言語,卻都沒有移開目光。就這麽呆愣地對望了片刻之後,秦言率先開口道:“宮師妹,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還能有什麽打算。”宮雲袖用上了原先那種略帶沙啞的假音,幽幽地道,“先教會靈兒一些「絕翳術」的基礎,等她能夠起步了,我才有自己修煉的時間。如果說還有什麽目標的話,那就是等著看你打敗歌行烈了。你是所有人的希望,如果你輸了……”
“放心,我不會輸!”秦言肯定地道。
“但願吧。”宮雲袖漠然道,“與其在這裏說大話,還不如回去抓緊時間修煉,歌行烈可不會在原地等你。”
“看來你是在趕我走了。”秦言牽了牽嘴角,宮雲袖果然沒有她自己說的那麽豁達。他直起身子,朝另一邊練拳的嶽梓靈望去,輕聲說道:“靈兒就拜托你了。”
“放心。”
“魏師弟如果遇上什麽解決不了的對手……”
“我自然會來找你。”
‘隻希望你不要逞能才好。’秦言點點頭,轉身走向門外。
就在他剛剛踏出房門後,宮雲袖的聲音卻又自後方傳來:“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