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求仁
就在正邪兩派的高手陷入慘烈大戰的時候，秦言和玉寒煙已經退到了清微居中央的廣場。他們本打算一直向北翻過半月坡，去尋找林沐瑤慕城雪的下落，卻在不遠的前方發現了她二人的蹤影。
看來林沐瑤還沒有得到林閣老身死的消息，她正與慕城雪手挽著手低聲細語，不時發出一兩聲大笑，似乎根本就沒把外麵邪魔入侵的大戰放在心上。也許在她看來，父親與長兄是無所不能的吧，即使是剛才陰陽顛倒、山崩地裂般的景象，也沒讓她產生半點畏懼。
秦言有些猶豫，要不要把噩耗告訴她呢？……算了，還是別節外生枝吧！
林沐瑤這時也看見了他倆，嘴角一撇，冷笑道：“秦少俠，玉仙子，你倆的感情還真是深厚，連逃跑的時候都要黏在一起啊！”
玉寒煙麵不改色地道：“吾這師弟宅心仁厚，不忍見血，非要拉著吾離開，吾也很無奈啊……”
‘師姐，你說這話的時候真心不覺得臉紅嗎？’
秦言一邊腹誹，一邊點頭道：“是極是極，我這人最善良了，從小到大見不得血，連隻雞都沒殺過。”見眾人都不約而同地望向他肩膀上那個裝著人頭的包裹，他幹咳一聲，咧嘴笑道，“好了，閑話少說。林閣老曾托付我們將兩位大小姐帶到九龍峰去，請問二位到底願不願意去呢？”
出於昨晚的承諾，他覺得還是得盡盡人事，問上一聲。如果林大小姐自己不願意去的話，當然也就怪不得本少爺了。
林沐瑤果然搖頭：“不去不去，你們不怕被世人唾罵，本小姐還怕呢！”
就知道大小姐你會拒絕，也省了本少爺一番工夫。你這話裏話外的嘲諷，本少爺就當沒聽到好了。既然林大小姐不去，慕城雪肯定也是不願去的了。反正她們身邊還有些高手，見機不妙的話自然有人會護送她們從密道逃出去，本少爺就不操這份閑心了。
說起高手，秦言腦中一動，又想到了林家的藏書閣。如今清微居大部分戰力都應該前去參戰了，藏書閣正是疏於守備的時候，反正清微居大概也守不住了，與其便宜了那些邪魔外道，不如讓本少爺來繼承這些正派絕學的精華吧……
想到這裏，他便顧不上跟林沐瑤囉嗦了，匆匆一抱拳：“林小姐，慕姑娘，咱們後會有期！”
朝玉寒煙使個眼色，兩人剛欲溜開，卻聞頭頂傳來一陣風聲，一道人影急衝而下，重重落在他們身前，踏得腳下地板發出沉悶的震響聲。
從背影來看，那人是林沐霄。他低下頭直直看著林沐瑤，半晌卻不發一語。
‘咦！這位老兄怎麽也跑過來了，他不是應該去前線與父兄一塊兒戰鬥嗎？莫非自知此去九死一生，特來向妹妹告別的？’
林沐瑤也被林沐霄的表情嚇了一跳，呐呐地道：“三哥，你幹嘛這麽看著我？”
沉默了許久之後，林沐霄才用嘶啞的嗓音說道：“去九龍峰吧。”
林沐瑤跺腳叫道：“我不去！”
“小妹，你知不知道……”林沐霄的聲音漸漸哽咽，“爹走了，大哥也不在了……”
林沐瑤愣了愣：“什麽意思……”隨即臉色劇烈變化，顫聲道，“你，你說什麽，騙誰呢……”
林沐霄忽地猛上前一步，伸手在她頸後輕輕一拍，她立即昏迷過去，軟倒在他懷中。他輕輕一送，令賀忠義、白浪兩人將她扶住。
“秦少俠……”林沐霄轉過頭來，雙目赤紅，臉上仍殘留著淚水的痕跡，緩緩說道，“行禮和馬車都已經準備好了，就在葵園密道裏麵，賀忠義和白浪會帶你們過去。至於其他人，如果要走的話，也一起跟上去吧，清微居已經沒了……”
所有人的臉上都露出難以相信的神色，然而林沐霄這一副模樣，卻由不得他們不信。當即就有幾人的眼眶紅了起來。
林沐霄轉向玉寒煙，怔怔地看了半晌，眼中流露出依戀不舍的神色。
玉寒煙移開目光，輕咳一聲，低下頭去，道：“三公子，節哀順變。”
林沐霄欲言又止，遲疑良久，終於出口：“玉姑娘，我對你的心意，你也是知道的吧？”
玉寒煙輕輕點頭：“三公子對吾的錯愛，吾銘感在懷。”
林沐霄臉色微微一變，澀聲問道：“那麽，在下鬥膽問一句，玉姑娘對我，可曾有過一點……感覺？”
玉寒煙猶豫了片刻，目光朝秦言瞄了瞄，答道：“三公子文才武略無不是上上之選，吾十分佩服，隻是這男女之情，卻無法勉強……”
“哈哈，我明白了。”林沐霄慘笑幾聲，臉上神色更加慘淡，盡是苦澀之意，半晌方穩住了情緒，沉聲道，“那麽，就請玉姑娘將小妹和雪兒妹子送上九龍峰，我林家必當記住這份恩德！”
秦言見他如此神態，忍不住出聲勸慰道：“林兄，你是林家最後的希望所在，還請珍惜性命，保重萬金之軀。”
林沐霄猛一擺手：“秦少俠不必勸我了。我林家的男兒，沒有一個是孬種！”說罷，擎出背後大弓，大踏步往廝殺聲傳來的方向奔去。
秦言摸了摸鼻子，心中暗罵幾句：‘聽你這意思，就是說本少爺是孬種了！真是不知好歹，活該讓林家絕後……’可惜，林閣老乃叱吒風雲的一代天驕，林家清微居更被尊為正派之首，竟在旦夕間就被滅門。念及此處，不禁喟然長歎，心中生出了幾分悲愴感慨。
如果玉寒煙剛才婉言說幾句好話，也許林三少爺就不用這樣赴死了呢？
秦言朝玉寒煙瞟了一眼，恰逢玉寒煙也正朝他望來。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玉寒煙慢聲道：“並非我冷血無情，隻是時間緊迫，待我勸得他來，恐怕邪派合圍已成，你我都難以生離此地。何況在場的閑人實在太多，若貿然答應了他，對我名聲不利……”
這話出口，在場的“閑人”如賀忠義、白浪等人臉上都不禁浮現出幾分慍色。他們受清微居重恩，對林家懷有很深的感情，聽聞玉寒煙僅出於這樣的理由而將林沐霄推向死路，不由得不怒。
白浪冷冷地道：“難道臨陣脫逃的名聲，能好得到哪裏去？”
玉寒煙不以為忤，輕輕鬆鬆地道：“吾一介女流，逃了就逃了，總比被人罵做水性楊花的好。”
她這副毫無愧疚的模樣讓其餘人愈發不忿，連慕城雪也忍不住道：“玉姐姐此言，也未免太過無情了。”她雖與林沐霄接觸不多，但她心地善良，又感於林家此厄，聲音不自覺地哽咽起來。
秦言也有些責怪玉寒煙太不把人命當回事，但一想到這位仙子似乎連自己的性命都沒當回事，成天盤算著“死了好解脫”之類的理念，便懶得浪費口水了。
玉寒煙抿了抿唇，嗬嗬一笑：“雪兒妹妹，如果換做賀連山公子在此，要你向他說出愛意，你肯答應嗎？”
慕城雪眨了眨眼睛，點頭道：“如果可以救他一條命的話，我又有什麽不能說的。”
“那麽，如果他得寸進尺，要你馬上當眾宣布你們之間的愛情，要不然就去死，你會怎樣選擇呢？”
慕城雪皺了皺眉頭，道：“他不會這樣的。”
“如果他非要這樣呢？”
“不會的。”
“看來，你也是選擇拒絕了。我們的觀念很相像呢。”玉寒煙淡淡地道，“別人的性命，哪及得上自己的名聲重要。”
“不……”慕城雪艱難地抬起頭來，如玉般精致的臉蛋上蒙上了一層緋紅之色，不知是出於激動還是羞恥，“為了救他的性命，我縱然當眾說出那句話，又有何妨？”
“嗬！很好，雪兒妹妹果然非常善良。那麽，吾再請問你——”玉寒煙唇角勾起萬分動人的微笑，在慕城雪看來卻宛如九幽中的惡魔，正引誘著她一步一步走向深淵，“如果他要求娶你，堅持要得到你，甚至還說，今晚就要與你洞房。你，又該怎樣呢？”
慕城雪滿臉驚愕盡化痛苦之色，嘴中囁嚅半晌，遲遲未能出聲。
玉寒煙拍了拍秦言的肩膀：“看到了吧，你的雪兒妹妹實在是太善良了呢，一個不留神，說不定就被別的男人哄去了，你可千萬要當心啊……”
慕城雪睜圓了眼睛，呆呆地望過來，臉色變得煞白一片，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好了！”秦言向下一壓手臂，“少說這些沒用的，趕緊動身吧！”
他本欲去藏書閣取幾本書來，然而遠方廝殺聲逐漸逼近，看樣子正道群雄已然失利，清微居即將不存。由於帶著兩個弱質少女，行動多有不便，實在是沒有時間再耽擱了，他隻好放棄了這個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