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陸公子
站在冰風前,秦言的皮膚覆上了一層白色,耳邊也漸漸凍紅。他已經算是領略到了這刮骨寒風的威力,但並不急於出手。
“老頭,你這「殤霧訣」怎麽回事,明明修的是‘霧’,怎麽讓‘風’反客為主?你確定沒有練歪?”
木堂主不回答。
他周圍的風帶越來越多,越舞越快。神通催生到極致,令四周氣溫陡降,狂風夾帶著冰雪,在暮色中暴舞。數不清的冰霜在他周身環繞成層層屏障,妖異地張狂遊動。乍一眼望去,沒有半點疏漏。
秦言嘀咕道:“雖然練歪了,場麵倒是不小……”
轟鳴聲中,木堂主模糊的身形漸近。
秦言也握緊了拳頭,在冰霜環繞之下,他身軀漸漸泛起一層殷紅血色。
他正想試試,所謂偷天竊命的第五重,究竟強到了何等地步。
他的右手剛剛探出之際,卻有一個尖細清越的嗓音,穿透了冰雪和狂風,響在了木堂主耳畔:“他來自蜀中劍門,是我家主人的師弟!”
也就在此時,秦言的右手伸入了霜氣的邊界。
空中兩道強勁的氣流相撞,頓時爆炸開來,層層撕開了冰雪與風鞭,剩下的冰凝氣流瞬時如洪潮回撲,縮回成一團白霧。霧中的幹瘦人影倒退好幾步,倏然將霧氣散開,露出木堂主那張驚疑不定的老臉。
“你家主人?”木堂主問出口的,同樣也是秦言心中的疑問。
“嗯,我家主人的這位師弟一向口無遮攔,還請木堂主高抬貴手,別跟他一般計較。”青衣太監遠遠站在一邊,他的聲音卻清晰地傳入兩人耳中。
秦言和木堂主的視線同時落在他身後。
青衣太監背後的大樹陰影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影。那人一襲黑衣,隻露出半邊身子,看不清樣貌,但從他撐在樹幹上的一隻手掌看來,應該十分年輕。
這家夥,就是青衣太監口中的“主人”?
“我家主人姓陸,你們可以叫他陸公子。”青衣太監麵帶微笑,在念到主人名號時,微微咬重了口音,仿佛別有暗示。
——陸乃當今國姓。
——姓陸的年輕人,身邊還帶著個太監。
即便孤陋寡聞如秦言,也立即猜出了那位陸公子的身份,下意識地多看了他幾眼。
對於清微居林家而言,可能江湖與朝堂皆是棋局的一方,並非那麽涇渭分明。但在魔門出身的秦言看來,京城、皇宮、天潢貴胄等詞語,就如同來自遙遠的另一個世界,除了在一些坊間故事裏聽過,便隻剩下雜亂拚湊的一些印象了。
其實秦言對於那些宮廷秘聞並不太感興趣,但架不住老有門內弟子在傳播一些諸如“魔尊血狼僧曾潛入皇宮一晚上睡了二十個妃子”之類的小道消息,聽得多了,也開始半信半疑。所以他在得知這位陸公子身份的第一時間,就忍不住想看看他的臉,是不是跟血狼僧有幾分相似。但那陸公子站位極佳,偏偏不露容貌,讓秦言的好奇心愈發旺盛起來。
木堂主神色陰沉地望著樹下,片刻後目光又落回秦言臉上:“這小子……”
“請木前輩看在劍門和我家主人的份上,別跟他一般見識。”青衣太監聲音清脆地重複道。
“蜀中劍門……”木堂主眉頭擰到了一塊,撫了撫頷下短須,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劍門位於蘭華國西南部的崇山峻嶺之中,地勢險要,亦正亦邪,很少介入中原江湖之事,門中弟子多擅長暗器和各類毒功,偶有外出行走,一般人也不敢輕易得罪他們。
木堂主盯著秦言審視良久,心道這小子年紀輕輕卻有一身精湛奇異的毒功,又在中原籍籍無名,若說是來自劍門,倒也說得過去。
他麵色稍緩,語氣卻仍是那般冷厲懾人:“劍門弟子不在山裏好好待著,來清微居作甚?”
秦言還未答話,青衣太監搶先道:“當然是來湊一湊論劍大會的熱鬧了,天下英雄雲集於此,我劍門弟子又豈能錯過!”
木堂主長笑道:“這麽說來,倒是我等招待不周,怠慢貴客了?”
“哪裏哪裏,是我們幾個小輩不請自來,冒昧登門,失禮之處還望海涵。”
青衣太監長年混跡於深宮大內,極擅察言觀色,三言兩語便將原本彌漫於場中的那股劍拔弩張的敵意化解於無形之中。
木堂主又問了幾句,從林沐瑤口中得知秦言居然是大小姐親自帶進清微居之後,望著秦言的眼神愈發古怪了。他的目光在林沐瑤和秦言之間來回打量,偶爾還轉到慕城雪臉上,半晌之後發出一聲長歎:“罷了罷了,你們年輕人自有主張,我老頭子就不留在這裏討嫌了。”
林沐瑤道:“木堂主千萬別這麽說……”
“不說了不說了,再多待一會兒,你心裏指不定怎麽罵老頭子多管閑事呢!你們自己看著辦吧,我找老林下棋去了!”
見木堂主真無追究之意,兩位小姐齊齊鬆了一口氣,小女兒的嬌憨之態讓陰沉如木堂主也不禁露出一抹笑容,擺了擺手,便往另一個方向走去,很快消失在暮色深處。
這時秦言發覺樹下那位陸公子的身影也正悄然無聲地融於夜色邊緣,忙邁腿追去,嘴裏喊道:“兄台留步!”
卻見青衣太監上前幾步迎過來,攔住他的去路,含笑說:“主人有要務在身,不便久留,秦公子有什麽話跟咱家說也是一樣。”
“那能一樣嗎?”你長得又不像血狼僧!
秦言身形一晃,便擦著青衣太監肩膀掠過,但就是這一刹那耽擱的工夫,樹下人影已經杳然無蹤了。
秦言站在樹下,看著地麵黑色的土壤,上麵一點腳印也沒有,幾乎找不出有人來過的痕跡。若非他曾隱隱感受到那人的氣息,幾乎要以為自己剛才看到的隻是幻術。這足以說明,那位陸公子擁有極高明的輕功,一身本事可能不在自己之下。
‘我跟他素未謀麵,他為何要替我開脫解圍?莫非真是因為師父的關係?卻又為何不肯與我相見?怕被我看出什麽端倪?’
秦言一隻手按在樹幹上,心裏滿腹疑竇。他現在越來越相信,魔門中口口相傳的那個流言,有可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