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天上會掉餡餅
回去的路上，林沐瑤一反常態地沉默，一句話也沒說。
秦言大概了解她的感受。剛剛從生死之間走了一遭，結義的兄弟又被殺手刺成重傷，還死了好幾個得力仆從，這位長期養尊處優的大小姐突然遭受到如此沉重的打擊，隻怕會有好幾天的時間將沉浸在灰暗的情緒裏。正好，本少爺終於不用受這小丫頭的氣了，可以好好休息一陣，等到恢複了修為，就找蝶舒夢拿人頭走人。
這樣一想，秦言覺得自己應該感謝那幾個殺手。
在一片沉默僵冷的氣氛中，一行人回到了梅園。林沐瑤沉默地往前直走。慕城雪落在她身後半步，低著頭，一副神思不屬的模樣。
兩位大小姐都不說話，其他的人也不敢作聲。秦言一直沒有等到那句“都散了吧”，隻好跟在眾人後麵，來到了早晨排練戲劇的半月坡前。
他看見林沐瑤爬上白石，心裏暗暗嘀咕，扮演重要配角的白浪都被送去治傷了，難道這位大小姐還有心情繼續排練下去嗎？
卻見林沐瑤的目光朝下方掃了一圈，最終停留在他的臉上：“秦師傅……”
秦言心頭一緊。這丫頭臉色如此陰沉，肯定是怒氣難消，莫非是要把本少爺當成出氣筒？他緊緊盯著林沐瑤眼中神色，沒有作聲。
林沐瑤繼續道：“老三沒法上台了，他的角色就交給你來代替出演吧。你們的戲份基本上沒有重疊的部分，身材也比較相似，隻要再化妝打扮一下就很難看出區別，應該沒有問題。秦師傅，你覺得怎麽樣？”
秦言先是因為沒有成為出氣筒而鬆了口氣，繼而又對林沐瑤死去活來都要搞這個無聊戲劇的頑固精神腹誹不已。他沉吟了一會兒，故作為難地道：“我的劍術太過粗糙，跟白兄沒法相比，隻怕難以擔此重任。”
“你那幾下不配稱為‘劍術’。”林沐瑤不客氣地刺了一句，又道，“你不用擔心，這事我已經有了主意。一會兒你跟我去藏書閣找幾本‘劍法圖解’來看，直接套用裏麵的招數，這樣總算沒問題了吧？”
“呃，藏書閣是不是有點遠……”秦言本來還在想著拒絕的借口，下一瞬突然反應過來：林家藏書閣！那裏麵可都是價值連城的武功秘籍啊！這對於他來說好比色鬼遇上美女、財迷見到黃金，當即讓他興奮得聲音都顫抖起來：“沒問題，當然沒問題！”他又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默念搜神咒，壓下心中洶湧的狂喜之情，控製臉部肌肉恢複了正常。
當然，心中那份喜悅是怎麽都揮之不去的。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他苦苦尋覓的了解各家功法奧妙的機會，就這樣在不經意間主動送到了麵前。
“那好，你跟我來。其他人自己練習動作台詞。”
林沐瑤在慕城雪耳邊低語幾句，一個侍衛也沒帶，單單領著秦言前往內院。
林家藏書閣位於清微居內院深處，崗哨密布，防衛森嚴。這一路過去，秦言至少察覺到了十幾個接近地元的高手，他們潛藏在各個陰暗的角落，冷冷的目光投射在秦言身上，看得他一陣不自在。
走到半路，卻意外地遇上了兩個熟人。一位是不久前還在刺殺事件中露過臉的華服青年，他是林府的三少爺，林沐瑤同父異母的哥哥，大名林沐霄。而與他並肩而行的那位麵色清冷的女子，赫然正是玉寒煙。她跟林沐霄剛好從花園中轉出來，沒料到會遇上秦言，臉色先是有些不自然，繼而又見到林沐瑤身邊竟然隻帶了秦言一個人，目光不禁一冷，狠狠地朝秦言瞪了一眼。
秦言還沉浸在即將見識林家藏書閣的期盼與喜悅中，根本沒在意玉寒煙的小動作，隻顧著嗬嗬傻笑。見他這副歡喜表情，玉寒煙眸中神色愈發陰寒，目光猶如兩道劍光，一直刺入秦言眼神深處。
林沐霄也沒料到會被小妹撞破好事，勉強笑道：“小妹，你怎麽不好好休息，是要去看白浪嗎？王供奉給他治過傷，現在已經沒有大礙了。”他知道自己這位妹妹一向無所顧忌，隻盼她不要說出什麽尖銳犀利的話來惹惱了玉仙子。
林沐瑤的視線在他二人臉上來回遊走，麵上沒有任何表情，直把林沐霄嚇得心驚肉跳。過了好半晌，她才回答道：“我和秦師傅去藏書閣看看。三哥，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好，好。”林沐霄連聲答應，目送秦言二人離開，心想小妹這回總算沒有發表一些惱人的言論。不過他轉過臉瞧見玉寒煙冰冷的麵色時，心中咯噔一下，拚命回想自己是不是哪句話說錯了，唐突了佳人。
林沐瑤帶著秦言登上石階，轉入花園走廊之中，徹底脫出了玉寒煙的視野。她突然偏過腦袋，出聲發問：“剛才玉仙子看你的眼神不太對勁，你們倆以前認識嗎？”
秦言心不在焉地回答：“當然認識，我跟她還是生死之交呢——”
林沐瑤驀地停住腳步，轉過身盯住秦言的眼睛，沉聲道：“真的嗎？生死之交？”
秦言一下子回過神來，瞧見她凝重的表情，心中微微發虛。怎麽，這丫頭跟玉寒煙表麵和諧，其實另有芥蒂？可別把我連累了！眼看餡餅就要吃到嘴裏了，千萬不要節外生枝啊！
他打了個哈哈：“其實隻是點頭之交而已，我在外人麵前常常借她的威風，可她估計不記得我的名字。”
“你跟她怎麽認識的？”林沐瑤的目光慢慢在他臉上遊走，帶著幾分審訊的意味。
秦言盡量保持從容不迫的表情：“就有一次我們一夥人在酒樓吃飯，看到玉仙子走進來，我們大家夥兒一起上前拜見，各自報了名號，她回了我們一個嗯字，這樣就算是認識了。”
林沐瑤睜大眼睛重複道：“這樣就算是認識了？”
“至少混了個臉熟嘛！你知道的，現在江湖不好混，要是不認識個大高手，光靠自己很難出頭。”
林沐瑤喃喃道：“照這麽來說，我認識的人也不少。”
“可不是嘛，小姐出去打聽打聽，你的生死之交肯定也很多！”
林沐瑤點點頭，又搖搖頭：“你這麽說雖然有幾分道理，可仔細想想，還是很奇怪。玉寒煙看你的眼神不一樣，她肯定記得你！另外，一個人總不會處處無能，就算在某一方麵差點，也總有擅長的地方。而爛到你這樣的程度，已經算不正常了。我相信蝶姐姐不會把一個一無是處的人推薦給我，你一定隱藏著什麽秘密，甚至別有所圖。也許我不該把你帶到清微居來……”
秦言有些急了。如果在今天早晨，他巴不得林沐瑤說這些話，立即把他趕走才好。可是現在眼看就要進入林家藏書閣了，那麽多關於道法奧秘的書籍啊，一旦錯過這個機會，秦大少爺的念頭這輩子都沒法通達了！
他穩住心神，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林沐瑤的臉色，斟酌著詞句，道：“我當然不是百無一用，隻不過大小姐還沒發掘我的長處……大小姐如果實在信不過我，就幹脆放我離開吧，也免得引發什麽誤會，對大家都不好。”
林沐瑤歎了口氣：“有時候我一直在想，你當時之所以被我逼著過來，是不是在玩欲擒故縱的把戲。如果這樣的話，你的心機未免也太可怕了……”
難為大小姐還關注著我這麽個廢柴，可是本少爺真的沒心情玩什麽欲擒故縱的把戲，你趕緊帶本少爺去藏書閣啊！
秦言咳嗽了一聲，道：“小姐，到底還去不去藏書閣，你趕緊拿個主意吧。我們倆一直這麽站在這裏，容易讓人誤會啊！”
林沐瑤冷哼一聲：“那麽，你老實告訴我，你到底是不是另有居心？”
“絕對沒有。”
“你跟玉寒煙到底是什麽交情？”
“點頭之交。”
“你發誓。”
“我秦言在此對天發誓，如果我來到清微居是另有居心，如果我跟玉寒煙不是點頭之交，就讓我天打雷劈，屍骨無存，永世不得超生！”
為了能去藏書閣，秦言也是豁出去了，立下了他十五年人生中的第一個毒誓。不過還好不是什麽修為契約式的誓言，他也沒什麽負擔。他來清微居的時候是被刀架著來的，怎麽可能另有居心？而玉寒煙如今跟他也的確隻是泛泛之交，兩人雖然曾經共曆生死，可能有過一點曖昧的關係，但隨著各自分道揚鑣，心結逐漸加深，以後基本上就是陌路之人，更談不上其他的了。
卻在這時，隻見萬裏無雲的晴空中忽然閃過一道亮光，伴隨著滾滾的雷聲轟隆降下，仿佛就在耳畔炸開，震得他耳中嗡嗡作響。
這真是晴空霹靂，老天爺的心思不是凡人能夠捉摸的。饒是秦言身經百戰，也被這一下驚得不輕。幾個呼吸之後，他緩過神來，發現天空中依然陽光明媚，好像剛才那一聲驚雷隻是恍惚間的錯覺。他長長吐出了一口氣，低下頭才看見林沐瑤正盯著自己，嘴角漾著詭異的笑容。
秦言心中暗罵，這賊老天開玩笑也不分個時候。他擠出一絲笑容，道：“小姐也看到了吧，那道雷沒有劈我，說明我所言句句屬實。”
“上蒼有好生之德，先降下警示，給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你若再不知好歹，恐怕下一次……”
“下一次我照樣不懼。小姐若是不信，我就把誓言再念一次好了！”
林沐瑤擺擺手：“算了算了，我懶得聽了。萬一你真被劈死了，我找誰去演秦公子去？”
這兩人所不知道的是，就在那道驚雷響起之時，碧野城中浩辰罡、林閣老、木堂主、玉寒煙等高手皆心有所感，同一時間望向了北方某處。在他們的感知中，大地的氣脈正在劇烈變動，有一股強悍至極的氣息正逆天而嘯，向八荒四野宣揚著他的威勢。
屆時林閣老正要端杯飲茶，不料被那威勢一懾，手中杯盞險些跌落。
他對麵的葛衣老者深深歎了口氣：“妖魔降世，又有大禍將起。上蒼留給人間的平靜，僅僅隻有十一年呐！”
林閣老皺紋密布的蒼老麵容上現出悲苦之意：“不動真人閉關不出，年輕一輩的小子們又未及長大，這一次不知還有誰能力挽狂瀾……”
葛衣老者接口道：“我觀察好幾日，隻看到一個浩辰罡，可是邪派亦有萬流風能與他匹敵……”
一語未完，門外忽然有一人推門進來，快步奔到兩人桌前，連禮節都顧不上，匆匆忙忙地道：“赤炎洞萬流風在南門外求見。”
“萬流風！”林閣老和葛衣老者的麵色齊齊一變。林閣老一手按在桌子上，微微探起上身，問道：“他帶了什麽話嗎？”
“他說是奉了師命，為正邪兩派的和平而來。”
林閣老與葛衣老者對視一眼，皆為之動容。林閣老就欲起身，卻被葛衣老者一把拉住了手腕，沉聲勸道：“老林，三思啊！”
報信之人也勸道：“爹，您還是別出去了。您要是想見他，我把他帶過來就是了。”
林閣老搖了搖頭，輕輕擺落了葛衣老者的右手：“裴羅山、幻真島等派都與赤炎洞有生死之仇，我若不出麵，很可能會生出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