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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為複仇來

  傍晚時分,陰雲低垂,滾滾雷聲在天空中回蕩,預示著一場大雨即將到來。


  狂風刮動山巔,草木搖曳。一道驚雷劃破陰沉的暮色,照亮了蒼鬱的山穀,周遭峭立的崖壁一瞬間顯映出慘白的輪廓,直刺穹窿的身姿格外猙獰可怖。風聲呼嘯,蟲鳥俱靜。


  一隻花貂跳下陡峭的高坡,躍過嶙峋怪石,竄入那片茂盛的綠竹林,一路往裏狂奔,一直跑到一間小木屋前。


  蒼翠枝葉掩映下的木屋,於昏暗中散發出淡淡碧綠色光暈。花貂抬起右爪在木門上抓了幾下,隨後木門便被打開,一位禿頭白須的老者從屋內走出。花貂駕輕就熟地竄入他的懷中,吱吱吱叫喚起來。


  老者撫摸著花貂光亮的皮毛,一開始滿麵笑容,聽到後來卻漸漸變了臉色。


  “有‘人’闖了進來?”


  花貂似乎聽懂了他的話,吱吱叫著連連點頭。


  “‘黑斑’死在他手上?”


  花貂的小腦袋點個不停。


  老者的表情變得無比陰沉,他抬頭看了看天色,倏然轉身走入屋中,一手取下掛在角落裏的包裹,然後推開後門,大步走出。


  風吹動竹林,沙沙作響,老者耳目靈敏,立時便聽出了其中混雜著的輕微的腳步聲。那人正以異乎尋常的快速朝這邊趕來。轉眼之間,外圍的四重禁製便盡數被破壞。


  老者心中一歎:來者對魔門手段了解得十分清楚,果然是“他”的傳人。今天八成走不了了!

  在他轉念的數秒之間,那人再度破壞了兩重禁製,一路向前,身形很快出現在他視野之中。兩人的目光通過木屋的前後門,遙遙相望。


  那人看起來隻是一個未及弱冠的少年,眉清目秀,眼神清澈,穿一襲黑衣,手持長劍,正衝他露出微笑:“師叔,可算找到你了!”


  老者一瞬不瞬地盯著他,不敢有絲毫大意。能活到這個年紀的魔門弟子,豈會有純良之類。根據吞靈咒的反應來看,這少年已經踏入了地元中階之境,不知身懷多少詭秘手段。老者雖有地元高階的修為,境界強他一籌,亦不敢說能穩勝。


  少年笑意微微,目光落在老者懷中的花貂身上:“這小東西原來是師叔豢養的靈寵,難怪如此機智,能從我劍下逃脫。跟它一起的那隻黑斑魔豹也是師叔養的嗎?”


  老者臉上不可遏止地浮現出怒容:“老夫在此隱居多年,再不過問世事,你們為什麽還要苦苦相逼?”他手上一用力,花貂立時吃痛,怪叫著從懷中掙脫出來,一下子竄入了竹林深處。


  “師叔如今倒是訴起苦來了。可昔日死在師叔手下的冤魂,又該向誰哭訴去!”少年的語調陡然變得淩厲,“師叔隱世不出,就能逃避以往的罪孽嗎?”


  “罪孽?”老者愣了愣,忽地哈哈大笑,“咱們婆娑門出來的,哪個手裏沒有罪孽!血狼僧的弟子什麽時候成了主持正義的使者?”


  “師叔弄錯了,別人的正義我不管,但咱倆當年的過節,我正要向師叔說道說道!”


  “你小子才幾歲,咱倆能有什麽過節?”


  少年慢悠悠地道:“說起來也不算什麽大事,隻不過你老人家當年殺了在下的父母雙親,在下身為人子,長大之後要為父母報仇,很合乎情理吧?”


  老者眼神一凝,沉聲問道:“小子,你叫什麽名字?”


  “弟子名叫秦言,師叔可要記牢了。”


  老者露出迷茫的神色,顯然對這個名字沒有印象。


  “師叔當年殺人無算,那麽多無名小卒哪能記得過來。”少年嗬嗬一笑,笑容裏透出無比的森寒。他仗劍向前,踏入木屋之中,當空揮舞幾劍,木屋散發出的碧綠光暈頓時黯淡下來。


  老者見他劍勢淩厲,知道這少年修的是「禦器」之術,心下略為安定。本門技法之中,「禦器」之術最為犀利,在蘭華國內縱橫無敵,半數弟子皆修此道。然而萬般武技皆相生相克,偏有一門不起眼的「化影」功法能克製「禦器」。巧的是,老者昔年主修「入虛」,不過在隱居之後卻轉而研習「化影」,為的就是防備有今日之變!

  他不動聲色地後退幾步,緩緩說道:“你的「禦器術」已經練到了第六重,確實難得。如此良材美玉,若是夭折了實在可惜。如果你現在離開,我可以當做沒看見你,不與你計較。”


  “師叔真是菩薩心腸!您一輩子殺人如麻,到老來改作吃齋念佛了嗎?”秦言麵露嘲諷之色,“請您隻管放心,這隻是我一個人的進修任務,並沒有其他幫手,如果我死在這裏,沒有人會知道,也不會有人來找你尋仇。”


  “隻你一個人來?”老者心中完全安定下來。血狼僧心狠手辣,將無能之輩視為草芥,區區一個死在進修任務上的弟子,確實不值得關注。不過自己也該反思,隨便一名剛剛出道曆練的小子,竟能尋出自己的藏身之處,這幾年來自己也有些鬆懈了……他決定不再跟這小子廢話,殺人之後立即遠遁,再去尋一處清靜之地。想到這裏,他伸手朝包裹中摸去。


  秦言看著他的動作,知道這老東西果然要出殺手了,便也不敢怠慢,死死盯著對方雙手,橫劍護在胸口之處。雖然對方的「入虛術」被自己的「禦器術」克製,卻也難保這老東西另有什麽秘法。未見生死,一刻也大意不得。


  老者摸出了幾張明黃色符咒,五指一張,符咒便在空中焚燃,灰煙彌漫,絲絲縷縷朝木屋擴散過來。秦言不知道這煙霧是否有毒,一步一步往後退去。就在灰煙接觸到木屋的時候,光線倏地一暗,前後兩門砰然關閉。秦言心頭一驚,隻感覺整個木屋仿佛變成了一張野獸的巨口,從四周坍塌過來,正要將自己裹緊嚼碎。


  這老東西還真陰險,不愧是當年凶名赫赫的魔侯“血衣盜”!

  四麵巨壓襲裹而至,秦言躬身吸氣,猛地回轉身軀,兩手間劍氣暴漲,刹時間如驚雷霹靂,訇然斬出。如此鋒銳的劍氣哪是區區竹木能夠抵擋,當即隻見半邊牆壁從中炸開,木屑迸濺之中秦言疾掠衝出,而後右腳在前方竹竿上一點,身形飄飛回轉,翩翩然落回地麵。


  他一抬眼便看見木屋已被灰煙完全籠罩,煙霧中不斷有東西扭曲翻騰,透漏出各類生靈的模樣,有似豹,有似熊,有似狼,還有的似長蛇巨蟒,利口猙獰,無聲嘶叫著朝這方撲來。


  一個,兩個,三個……八個!老東西手底不賴,竟然能夠同時禦使八靈!秦言心下暗讚了一聲,再度抬起長劍,左手食指輕輕拭過劍身,長劍如有生命,發出愉悅的鳴響。


  那八個幽靈聽到這種響聲,前撲的趨勢頓時遲疑起來。它們感覺到了天敵的存在,若不是老者的法力足夠強大,這聲音足以讓它們戰栗發抖。


  翻騰的煙霧凝固了刹那,就在這短短一瞬,秦言算好了老者的氣機位置,張口一喝,長劍脫手,蓄積已久的劍勢傾瀉而出。


  長劍如箭激射,迅疾如電,轉瞬間貫穿了八個幽靈的煙霧軀體,掠至老者麵前,就要貫入他的胸膛。卻隻見老者低聲一喝,抬手護在胸前,屈指一彈,正迎上銳氣最盛的劍尖。兩者相觸,沒有預料中驚天動地的衝擊震響,隻那麽輕輕一下,那道摧枯拉朽的劍氣便被徹底擊潰。不僅如此,連帶著那柄長劍也憑空消失,秦言附在其上的一縷氣機竟被徹底抹去。


  秦言麵色驟變,失聲道:“原來是「化影術」!難怪你有恃無恐……”


  大霧對麵的老者沒有出聲。對於將死之人,他懶得多費口舌。


  煙霧漸漸散去,顯露出兩人的身形輪廓。兩人隔著木屋的廢墟相望,少年一臉惶然,老者麵露詭笑。


  “誤會!都是誤會!我剛才在跟您開玩笑呢,師父派我來是想懇請您老人家出山的……”少年語無倫次地解釋。


  他的長劍被老者以「化影術」化作了無形無質的陰影,失了這趁手兵刃,戰力無疑大打折扣,哪還是這老東西的對手!


  老者嘿嘿一笑,將手上那柄已化作無形的陰影長劍丟在一旁,雙手探入袖袍之中,摸出來某樣物事。


  秦言臉色大變。「化影」之後的暗器,無形亦無影,氣機也無法捕捉,叫人如何躲閃!萬一老東西在暗器上附些什麽厲害的毒素,憑自己堪堪四重的「瀚血功」豈能抵擋得住!難道今天真該是本少爺的忌日?

  他忽然睜大眼睛望向老者身後,麵露驚喜之色,高叫道:“師父!”喊完這句話,來不及看老者是什麽反應,他驀然轉身朝旁邊的竹林衝去。


  “唰!唰!唰!”破空聲接連不斷地自身後響起,他不管不顧,身形靈如狸貓,在竹林內上下翩躍,疾縱如飛。數道勁風從他腳下、臂旁、頸側射過,皆僅有毫厘之差。他心下未定,腦中又起警兆,匆忙間猛一歪腦袋,接著臉側一涼,某樣暗器擦著臉麵飛過去了,留下深深一道血口。


  遭了,這毒素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


  數秒之後未覺異樣,臉麵上靈炁運動如常,秦言心中一喜:本少爺的「瀚血」雖然隻有區區四重,化解這毒素還是沒問題的!這老東西雖窮凶極惡,手段也未免太過老舊!


  前方又有風聲襲來,秦言連忙縮頭,就見原來已射至前方的幾樣暗器打著旋兒從上空刮過,回往後麵老者手中去了。


  秦言更是大喜過望。老東西精打細算,舍不得暗器上附著的那點真元,還玩每發必收的把戲,不是找死嗎!

  他在一顆竹上重重一踏,身子躍上高空,躬身屈腿雙臂環抱,將身子縮成一團,護住各大要害,同時發動了「瀚血」。


  來吧!本少爺準備好了,您老人家盡情地攻過來吧!


  仿佛響應他的召喚,幾道暗器破空而至,一者劃破大腿,一者射穿左肩,另一者則被他一腳踩落。


  血流如注,自半空灑落,在竹葉上滑下一線赤色。他翻滾著落回地麵,踉蹌幾步躲開回轉過來的暗器,轉過身正麵迎上老者。


  老者不知他為何轉身,收回發出的暗器之後,稍稍有些遲疑。本門中多有拚死一擊的玉石俱焚之道,可不要追得太近,讓這小子有了可乘之機。


  想到這裏,他兩腳悄悄往後退了幾步,再度抬手,就待給這少年致命一擊。便在此際,他忽然發覺一股酸麻之感自右臂傳來,這異狀來得如此迅疾,他還來不及做出絲毫反應便蔓延到了整個身軀,氣海靈脈竟在頃刻間堵絕枯竭。他一時間再也站立不穩,直挺挺地往地上跌去。


  直到此時,他心中仍是無比疑惑,不明白自己為何突然中了劇毒。


  秦言左手護著右肩傷口,汩汩鮮血從指縫間滲出,血液中隱隱泛出淡金之色。他緩緩走近老者跟前,低頭俯視著老者那副不可置信的驚愕表情,搖了搖頭,道:“師叔,你一定很想知道你是怎麽敗的吧?”


  老者渾濁的眼中透出渴望之色。


  秦言搖了搖頭:“我偏不告訴你。”


  他倏然抬腿,一腳踏在老者胸口,強勁的力道透入身軀,頃刻便摧毀了五髒六腑。老者頓時氣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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