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眷屬
毘沙門神宮一如既往的平靜。
毘沙門和王衡歸來時沒有驚動他們，徑直到了神座之間。
毘沙門挑了個舒服點的姿勢倚在神座上，目露征詢，看向王衡。
王衡略一沉吟。
“幾位福神的道司我都有大致接觸，但是主要還是和大國主的道司交談更多，”王衡苦笑一聲：“本以為應該是個更粗豪的人，但是比想象中更細心和守規矩，感覺有些不太像大國主的風格呢。”
毘沙門失笑：“大國主年輕時確實相當暴躁，當時和上對抗的神靈中，他就是領頭的，不過已經修身養性好些年頭了，不然神議也不可能在他那裏召開。”
王衡點了點頭，想起了某個仙女，神色有些古怪：“其他的幾位道司的話……辯才的道司好像相當活潑。”
他一直以為道司即使不板著臉也應該是比較正經的，所以仙女洛印和鞠泠的騷操作給他造成了相當大的精神衝擊，不知道辯才的性格如何，但是隻看伽具土和鞠泠這對組合，他就隱隱感覺到了神器和神主果然是一體兩麵的。
或許也可以是物以類聚？他心裏嘀咕著。
表情仍是一本正經，他略斂心神，繼續道：“伽具土大人的道司和他的關係好像相當密切。”
他都要開始懷疑誰才是神主了，一副妻管嚴的模樣，伽具土可是火神啊。
毘沙門“噗嗤”笑出聲來：“伽具土和他的道司在眾神間也是個趣聞呢，從前甚至還有某位神靈在神議時彈劾伽具土‘有失神威’，不過最後被伽具土一句‘關你屁事’頂了回去，上一般也不關注神靈的私事，所以最後就成了件趣事。不過伽具土倒是不怎麽在意的樣子，還是我行我素。”
神靈間還有彈劾……狗屁倒灶的事兒好像也不比人間少啊，王衡默默吐槽。
無視仍然在笑得毘沙門，他看了眼數據化的視界，在腦海中搜索了一下，猶豫了一下，繼續道：“然後是……神大人的道司，梅雨。”
毘沙門止住了笑聲。
王衡停了下來，看了她一眼，毘沙門目露思索之色，沒有話，於是他繼續道：“梅雨似乎不是神器，就我看來，她似乎更像是妖。”
這是從靈體的波動中看出來的。
但是從另一方麵來看，妖都是些神誌不清的墮落死靈，基本隻有怨憤、嫉妒、渴望這樣的負麵情緒，能不能稱之為靈都不好。
毘沙門收回視線：“梅雨確實不是神器，她是一株梅精。”
“梅精？”王衡有些疑惑。
“她本來隻是一株梅樹，後來機緣巧合才成為了梅精。”毘沙門輕聲道：“在眾神中，神都是一個特殊的存在。”
她看著王衡的眼睛：“你知道菅原道真嗎？”
王衡自然不知道。
毘沙門神色微動，然後點了點頭繼續道：“菅公，菅原道真，書香門第，年輕時就文名遠揚，後來成為了人間的一位大臣，再後來不知為何被發配去了一個偏僻的地方鬱鬱而終。”
還能為何，黨爭失敗了唄，王衡靜靜地聽著，順口吐了一槽。
毘沙門繼續道：“後來，清涼殿落雷，皇室和普通人之間都流傳著是菅公怒火導致的，於是建了神社想要平息菅公的怒火。”
“又因為文名廣為流傳，所以後代的學生也都尊他為學問之神。”
“這就是菅公的由來。”
王衡沒有插嘴，他知道眾神對人間的事其實並不非常關注，目光更多停留在如何清除時化，或者維持穩定上，但既然對菅原道真的事如此清楚，自然有特殊的原因。
毘沙門輕輕地笑了笑：“菅公今看起來相當和善吧？”
王衡點了點頭。
“但是菅公剛剛成為神靈的時候卻異常暴躁。由於清涼殿落雷，菅公甚至還有一部分雷神的職權，心懷下，卻抑鬱而終，菅公最開始即便稱作荒禦靈也沒什麽不對，他除妖時甚至會故意波及現世。”
王衡眨了眨眼，有些吃驚。
毘沙門微笑道：“然後他遇到了梅雨。”
“那時候梅雨還隻是道真公滿神社中的一株梅樹，菅公每次鬱鬱不平時，就會去看看那棵梅樹，有時澆一澆水，有時除一除草，然後就會歸於平靜。”
“二十多年後，或許是與神靈親近，或許是道真公誠心正意，也或許隻是那株梅樹本來就是特殊的，梅雨誕生了。”
毘沙門眨了眨眼：“當然，不是孩子的模樣。”
“也許那二十多年，道真公的所有話都講給了梅樹聽，梅雨對道真公來，是極其特殊的存在，而梅雨也對道真公知之甚深，然後梅雨順理成章地成為了道真公的道標，道真公甚至很少返回高原，就在神社中與梅雨做伴，一同賞櫻賞梅。”
毘沙門深深地看了王衡一眼：“梅雨，是跨越了此岸與彼岸的界限，知曉前前後後所有事情的陪伴者。”
“這讓無數神靈羨慕不已，甚至還有不少神靈想要學道真公‘養’出一位精靈，可惜他們都失敗了，無一例外。”
毘沙門目光流轉：“眷屬，是神靈非常重視的存在。眷戀著彼岸的神靈，此身卻停留在此岸。不同於一般的現世之人，會迅速忘記彼岸之人，眷屬會銘記神靈——就是如今這位，出現在他麵前的神靈，而不是神位，可以稱得上是連接神靈與現世的鎖鏈。”
“每年都有新的神靈因為各種各樣的祈願而誕生，同樣的，每年也都有各種各樣的神靈被遺忘而神隱。”
“對神靈來，眷屬就是救命稻草，或者黑暗中的一束光。”
“但是眷屬又能活多少年呢？尤其是高原的時間流動並不同於人間。‘不見方三日，世上滿櫻花’就是的這個啊，長時間的不接觸，甚至會讓眷屬也開始漸漸遺忘關於彼岸的一切人或者事務，也許隻是在高原待久了，從前認識的人就再也記不得了。”
“這才是道真公被所有人羨慕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