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胤礽幾個這一回還是動真格的。
有了土地, 有了作物種子，還有索額圖和納蘭明珠四處尋覓的人才……順帶還有他們暫時不知情的康熙的支持。
有場地，有人才, 有資金。
幹啥還能不成的？胤礽、胤禔和胤禟盤腿坐在木榻上——原本胤禟覺得直接坐在地上就行了, 隻可惜他年幼坐在地上還勉強過得去, 若是讓皇上或是朝臣們見到太子殿下和大阿哥也坐在地上的話, 隻怕當場就會把臉氣青, 在場的奴才們都要狠狠挨上一頓責罰。
李元亮極有眼色勁的使人去抬了木榻放在院子裏, 三名阿哥饒有興致的開始分類作物和種子。
作物大多數是幼苗, 當然也有像是龍眼樹這般整棵樹被挪過來的。眼見著樹苗已經有點蔫巴巴的, 胤禟趕緊吩咐瓜爾佳侍衛將樹挪到田地裏，並要求他細心照顧定要讓龍眼樹活得好好的。
瓜爾佳侍衛：……
他能有什麽辦法？他還能有什麽辦法！？瓜爾佳侍衛唯有任勞任怨的背起樹苗, 硬著頭皮跑去栽樹。
回到宮裏。
他求爺爺告奶奶那也要想辦法從九阿哥身邊調走！
將大棵的樹木移栽之後, 幼苗暫且放置到花盆之中。每個花盆裏都插上一個小木牌，上麵標記著名稱。這些大多是有名有姓的，連種植的方式，發現的地區以及栽培的規模都有明確的記載。
最受胤禟歡喜的就是一株草莓苗。
想想記憶裏酸酸甜甜的味道, 胤禟哧溜吸了吸口水, 雙眼放光將草莓苗放在身邊, 決定要親自照看照看。
至於種子堆裏從油菜籽、芹菜籽、茄子籽之類那是亂七八糟什麽都有。大部分是有名有姓的, 連種植的方式，發現的地區也有明確說明，隻有一小部分從他國人手中獲得的, 就隨便取了個名字。
比如洋芋、洋柿子、洋白菜還有洋蒜。
係統鼠鼠幫胤禟翻譯著：[洋芋=馬鈴薯、洋柿子=西紅柿、洋白菜=卷心菜、洋蒜=洋蔥。]
“這洋芋也和馬鈴薯一樣可以當吃食？”胤礽將索額圖所說的話重複了一遍, 倒是讓胤禔嘖嘖稱奇：“這蒙古族人怎麽沒有傳來？”
“說是這東西在羅刹國和漠南漠北都很好種植, 到了別處卻是種不好。”
“……？還有這種事？”胤禔大為吃驚。
“沒錯。”胤禟看著係統鼠鼠給出的說明, 趕緊回答著大哥和二哥的疑惑：“馬鈴薯——洋芋性喜冷涼, 不耐高溫，對土壤的要求也十分嚴格，排水通氣良好的土地才可以種植，最適合在甘肅鞏昌府安定縣、甘肅固原州、蒙古以及寧古塔周遭種植……”
胤禟說得細致。
胤礽和胤禔也聽得仔細，隻是聽到後頭胤礽麵色逐漸變化。他焦灼不安的注視著胤禟，恨不得立刻堵住他的嘴——這小子，怎麽不知道要防著點？
周遭的宮人們也是麵露疑惑之色。
年紀小小的九阿哥怎麽會對這種田之事這麽了解？唯獨胤禔等胤禟說完話，還樂嗬嗬的點點頭：“胤禟說得真好！”
胤礽：……
他幽幽的看了胤禔一眼，再惡狠狠地瞪著胤禟。
“……”胤禟瞬間回過神。
他吐了吐舌頭：“這些我也是之前聽老農們說起的，在咱們這裏種產量能有但是可能沒別處收成多。”
宮人們恍然大悟。
胤禔重重點頭：“這倒是大哥想差了，咱們還是得好好詢問詢問老農們的意見，他們種田種得多知道的肯定比咱們多！”
胤禟：……
他偷偷看向胤礽，打了個眼色：大哥還真信啊？
胤礽平靜的頷首。
他不著痕跡的輕歎了一聲：你大哥腦子不靈清，咱們得多照顧一點。
胤禟：……
他恍然大悟的點點頭，然後衝著胤禔笑得燦爛：“大哥說的對，咱們要向老農們好好學習才是！”
這一話茬圓滿過去。
乘著胤禔沒注意，胤礽順手敲了敲胤禟的腦袋：“你啊——這些事情可不準隨便亂說！”
胤禟捂住腦袋。
一張小臉皺成一團，他乖乖巧巧的點頭：“是是是——弟弟下一回絕對不會亂說話。”
不過這話落下沒一盞茶功夫。
胤禟又又又露餡了。
“雖然說適合種植在那些地方，但是其他地區也可以小批量種植一些嘛！比如現在在這裏種下去，過個四個月在天氣酷熱前收成一波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瞧著胤禟再次叭叭叭說個沒完沒了的模樣，又看看周遭宮人若有所思的模樣，胤礽冷汗都快冒出來了——這個時候就一定要找個背鍋的。
……專業背鍋，認準索額圖。
胤礽無奈的上前兩步，狀似不經意的說道：“索額圖說的話胤禟你也不能全信，咱們要一步步的試試看才是。”
胤禟：……
他腦後冒出一滴冷汗，下意識的連連點頭：“對——不過太遲了也不行，咱們趕緊把土豆種下去吧！”
“土豆？”胤禔微微一怔。
“就是洋芋啦……”胤禟又嚇了一跳：“這不是模樣長得像大一點的豆子，又是從土裏挖出來的。”
“胤禟想的名字倒也是童趣。”胤禔笑著點頭。
幸好莊子裏的地已經大多被開墾好。
而索額圖購買的土豆大半已經冒出尖尖的芽角——或許這也是那些羅刹國人願意販賣的理由。
“羅刹國人太壞了！”
胤禟附在胤礽耳邊嘀嘀咕咕：“這些長了芽角的，皮變成綠色的土豆可是不能吃的！”
“……？”
“吃了會中毒！”胤禟小小聲嘀咕著：“先是嘴巴和喉嚨裏發麻，然後是肚子疼會惡心腹瀉，要是吃得很多病情很重的，會持續許久甚至還有可能造成死亡呢！”
胤礽麵色一肅。
落在身側的手微微握緊——索額圖又不是傻子，四處尋覓作物時不會開口就要產量多數量大的，而這些羅刹國人卻故意提供綠皮發芽的土豆。
萬一誰試著吃了……
不說結果如何，就說日後有人向汗阿瑪或者孤進貢土豆，汗阿瑪和孤會不會以為對方預謀不軌？
“其心可誅！”
胤礽整張臉登時拉得老長，對在京城裏的那些羅刹國商販升起濃濃的警惕。
這件事轉頭胤礽不僅僅上報給了康熙，順帶還告訴了索額圖。
索額圖還有些不相信。
要知道蒙古王公可說洋芋是他們常用的主食之一……若是有毒誰還敢吃？
正巧索額圖手中還剩下不少發芽土豆。
他立刻使人尋了近百名貧民乞丐過來，將這些發芽綠皮土豆煮熟後切成小塊分別讓他們吃下嚐試。
事實讓索額圖整張臉變得鐵青無比。
近百名貧民乞丐之中，竟然有近半的人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出現腹瀉的症狀。
“疼死了！疼死了！”
“快給我桶——”
“救命——我不要錢了讓我走！”
哭喊聲瞬間在索額圖府內響起。
先是幾人開始害怕，隨著出現症狀的人越來越多，剩下沒有症狀的人也開始驚恐焦急。百餘人的哭喊聲是擋不住的，索額圖府邸亂糟糟的情形瞬間引來不少人的注意，在外麵圍起了一層又一層的人群。
索額圖焦頭爛額。
他大大低估了這件事的嚴重程度，府邸裏備用的大夫集體上來幹活都根本來不及治療。
可怕的事情還在後頭，隨著府邸內的茅廁都被人占領之後，輪不到的人更仿佛是□□的喪屍，一個個麵色發青圍著茅廁直打轉，眼見著就想要撕門衝進去。
至於尚且沒有出現症狀的人更是驚恐萬分。他們顧不得小廝管事們的阻攔，紛紛衝到大門口，開始試圖逃出這個‘魔窟’。
沒錯！
這裏定然是個魔窟！
這些貧民乞丐使出了渾身力氣，他們硬生生將擋路的小廝和管事推開，忙不迭的伸手打開大門。
外麵圍觀的老百姓們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幕：貧民乞丐一湧而出，宛若一群惡鬼一般在四處遊蕩，大部分人的目標竟是尋覓茅廁？
而剩下的一部分健康人，則是繪聲繪色的描述起在索額圖府邸裏發生的事情。不少人信誓旦旦的表示索額圖定然是在府邸內做一些見不得人的可怕實驗，加上那些尋覓茅廁腹瀉嘔吐沒完沒了的‘證人’，流言蜚語瞬間傳遍了整個京城。
順天府尹帶著衙役匆匆趕來。
聞訊而來的還有左僉都禦史錢玨，他就地詢問一圈那叫一個氣憤難當，第二天這件事就被他直接告到康熙跟前。
罪名是草菅人命！
這一回可是有人證的！
聽聞此事的胤礽：……
台下的一群朝臣：……
眾人滿臉茫然的看著左僉都禦史錢玨一臉憤怒的述說著索額圖的罪大惡極，說到傷心處更是跪倒在地連連磕頭：“皇上！皇上！皇上要為天下黎民百姓做主啊！ ”
康熙：……
胤礽昨日已經向他匯報過洋芋綠皮發芽有毒之事，也提到會告訴索額圖要謹慎小心……
這叫謹慎小心？
索額圖你是不是傻？
納蘭明珠目瞪口呆。
昨天受的冤枉氣瞬間消散得一幹二淨，他的嘴角勾起一縷淡淡的弧度，幸災樂禍的看向索額圖。
昨天的事情可是鬧出截然大波。
這一回隻怕索額圖要摔個大跟頭！他暗暗與幾名朝臣交換了眼神，納蘭明珠一派的黨羽時刻做好了準備：不能一口把索額圖拉下馬也要從索額圖身上咬下一口肉來！
室內暗潮湧動。
焦灼的氣氛一觸即發。
康熙揉了揉太陽穴。
他決定先聽一聽索額圖的解釋：“索額圖，你還有何話可說？”
索額圖麵色如土。
讓在場所有人意外的是，索額圖並沒有為自己辯解的打算，他額頭沁出一滴一滴的冷汗，似乎無法抑製住自己的悲傷一般捂住臉龐。
索額圖跪倒在地，痛心疾首的應聲：“皇上！錢大人沒有說錯！都是奴才的錯！請皇上降罪。”
左僉都禦史錢玨：……
他早已做好索額圖反駁，自己將所有的人證物證拿出來砸在他麵前的準備，可是在索額圖這般的反應下驚得目瞪口呆，藏在袖袍裏的奏折啪嗒掉了下來。
麵色古怪的還有納蘭明珠等人。
就這樣認罪？這可不是索額圖的個性！納蘭明珠死死盯著，努力壓住心中的驚慌——他覺得索額圖定然還有下一招。
至於康熙。
他已經深深陷入索額圖是不是個傻蛋這個哲學問題之中。
不至於吧？
不至於吧？
若是你真是個蠢的，那把你提拔起來的朕算什麽了啊？
索額圖沒管室內的氣氛是如何奇怪。
他擦了擦眼淚，抽噎一聲繼續往下說：“奴才愧對皇上的信任，愧對太子殿下對奴才的信任！太子殿下明明告訴奴才洋芋綠皮有毒之事，可是奴才依然控製不住自己的私心，不相信那些羅刹國人會做出這般預謀行刺之事……若是讓他們的詭計得逞，奴才……奴才……現在牽連這麽多人，一切都是因為奴才罪大惡極！奴才懇請皇上降罪，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左僉都禦史錢玨：……
他倒吸了一口涼氣，隨即眉宇間充斥著巨大的憤怒：“羅刹國人？”
納蘭明珠：……
他盯著索額圖一會翻了個白眼，壓低了聲音咕噥了一句：“切……”
朝臣們也一個個不知道應該說什麽是好。
你說索額圖是草菅人命吧，按照順天府尹送上來的折子他還準備了一部分的大夫、藥材還控製了食用的數量。可你說索額圖不是草菅人命吧，他卻讓這麽多人中毒……
納蘭明珠派係的人瘋狂交換著眼神。
他們是不是應該站出來？一股用勁直接把罪名壓在索額圖頭上才是？
納蘭明珠目光冷厲掃過一群糊塗蛋。
沒聽見裏麵還涉及太子殿下嗎？更是涉及羅刹國人企圖行刺之事。
兩件事遠遠高於百餘名貧民乞丐中毒之事。
果然下一秒皇上麵色一冷，目光直指索額圖：“這些羅刹國人未說過綠皮帶芽洋芋有毒之事？”
索額圖重重磕頭：“奴才所說千真萬確！”
納蘭明珠心中暗罵索額圖奸詐，這一番動作所有的罪過全部被推倒羅刹國人的身上。
果然康熙下一道命令就是吩咐索額圖將功贖罪，與順天府尹一同將這些試圖行刺的羅刹國人抓捕歸案，搜查其居住之地，嚴查他們來京城的目的！
索額圖鬆了口氣。
他跪倒在地磕了頭：“奴才謝主隆恩。”
眼見著原本一件能將朝堂掀翻的狂風暴雨竟是搖身變成和風細雨，倒也讓人頗為感歎。
不過還沒完結。
胤礽抬步走出：“汗阿瑪。此事涉及的那些貧民乞丐無辜至極，兒臣覺得應該讓索額圖大人負責到底，等諸人痊愈並在京城宣傳綠皮洋芋有毒之事，以免日後再有民眾中毒而不自知。”
“太子說的是。”
康熙讚許的點了點頭：“索額圖你可聽見了？”
“奴才遵旨。”索額圖恭敬應聲。
給貧民乞丐治病隻不過是樁小事，難就難在後麵的宣傳一事上。
這也算是康熙給索額圖留下的一道題目。
無論上一回番薯的宣傳到這一次，如何對老百姓進行宣傳無疑成了一個大難題，這導致朝廷公文很難讓天下人全部知道，利民利國的方針很難施行。
甚至仗著這些尋常人不知的事情，每年都有許許多多的逃難百姓，他們往往因各種災害而交不起賦稅而逃離家鄉，卻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家鄉明明已經被朝廷免去賦稅。
胤礽也是知道這件事的。
回到莊子裏的時候，他眉頭緊鎖細細琢磨著辦法。
胤禟拉著胤俄從外麵走進來。
兩人興致盎然的給胤礽看著畫冊：“花盆裏的作物和田地裏的種下去的秧苗，咱們兄弟幾個都做出了畫冊一步步記錄下來，所有問題一看就知道了。”
“嗯……”
“二哥您沒興趣嗎？”胤俄嘴巴翹起，這可是畫了他們好大一番努力才做完的。
看著太子二哥沒誇讚的意思。
胤俄瞬間沒了勁道，抱著畫冊垂頭喪氣。
“不不不，二哥當然有興趣，二哥剛在想事情——”胤礽趕緊安慰著胤俄，順手就拿過畫冊翻看著。
裏麵的植物畫得非常細致，每一個小特點都抓得很準，比如葉子的大小和紋路，甚至還在旁邊添加了顏色的備注。
一道靈光閃過胤礽的腦海。
他微微皺緊眉頭，可是感覺怎麽也抓不到這一絲靈感。
“二哥您在煩惱什麽？”
“嗯……關於番薯洋芋之類如何推廣說明的事情……”
“這很簡單的。”
“……啊？”胤礽愣在原處，驚疑不定的看著胤禟。眼見著胤俄跑去觀察放在屋子裏的幾盆子作物，他連忙低聲說道：“你知道有什麽辦法？要是千裏傳音什麽的我們凡人可是做不到。”
“千裏傳音凡人也能做到。”
胤禟不假思索的回答，說出來以後他倒是愣了一愣，然後才接著往下說：“宣傳最好的方式就是發行報紙。”
“報紙？”胤礽喃喃自語。
半響他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邸報？……等等邸報上麵全部都是字，一般人也看不懂……不……等等。”
胤礽的目光轉向畫冊。
他激動的翻看著畫冊，重重的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看不懂字，可以讓老百姓看畫啊！”
胤礽欣喜若狂。
他抱起畫冊撒開腿就狂奔衝向正院，胤禟也急急地追了上去，等胤俄回過神屋子裏居然隻剩下了他一個人。
胤俄：……？？？
別說是二哥和九哥了，就連畫冊也沒了蹤跡，他徹底傻了眼。立在原地小半響，胤俄才回過神：“這就是……人財兩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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