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活死人啟示錄（六十六）
寒夜上的平原，弧月之外泛著一輪血色光華，平地積水發出閃光，汙穢之中散發腥臭味，偶爾零落的死屍在泥濘中緩慢爬行著，一切都十分寂靜。
連夜趕路，皮卡緩慢行駛著，生怕一個不小心車輪再次落入水坑。大片泥水濺得極高，雨刷滑動後在玻璃上清理出寬闊的視野。副駕駛的江敏打開了車窗，讓寒風刮了進來。
在強風之中她張開了手掌，在觸碰著風，在把玩著火焰，趴在了車窗口，沉默了很久。
“你知道得比我想象得要多得多……”
江敏盯著手掌的火焰愣神，而後緩緩開口，轉向駕駛座方向，企圖從肖嵐的微妙表情變化之中得到更多的信息。
“你剛才跟他說的那些是真的，還隻是猜測？”
記者出現得很適合，肖嵐並沒有動手，反倒是交談了一番。
兩人現如今的物資是從那位記者那裏得來的，燃料足以支撐她們連夜趕路。作為交換的是，肖嵐接受了他的“采訪”。旁聽全程，江敏才發現肖嵐藏了多少東西，多到讓她震驚，同時這樣證明了肖嵐對她有所隱瞞。
發現自己不被信任，江敏倒也接受了這個事實，不吵也不鬧。
“這不是真假的問題，而是選擇的問題。”
風從窗戶掛進來，吹亂了肖嵐的頭發，卻動搖不了她的語氣。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會怎麽樣？”江敏進一步詢問，但語氣中滿是猶豫。
在采訪中，她說的內容早已超過了任務所限製的範圍，她的所作所為也超出了任務。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她就沒有再以任務來要求自己了。
說出任務世界的走向，這對於她來說隻是一個選擇，對於聽者究竟信與不信也是一個選擇問題。
事實已定，無關真假。
事情真的到了那個程度，已經不是誰所控製得了的，可能連肖嵐自己也不知道會有什麽結果，隻有沉默以對……
一心執著於目的地的倆人，預知到行程早已遭到泄露的情況，連夜進行了趕路。肖嵐大概也有“放縱”的意思，得知蹤跡被記者發現後，正大光明地立了靶子——不怕你知道，就怕你不來。
不出她所料，采訪一結束，聯盟的情報處就得到了她們準確的消息以及即將前往的目的地。早前發布的任務——連夜召集聯盟中的高級異能者，最終還是排上了用場。
其中就有的馮琦。
開戰前夕製定伏擊的作戰計劃，整個會議室近百人被坐得滿滿當當，大多都是內部的資深人士，少部分中有臨時加入的“雇傭異能者”，整個群體雖然差異極大，但總體實力都很強，一切的充足準備都是為了一個能力不明的“超高級異能者”。
“不過一個稍微高級點異能者，需要那麽多人？”
後期接受了雇傭的流動異能者並不了解詳細情況，說者隻是下意識覺得疑惑，畢竟很少見如此之多的“高級”異能者，還有極少見到的雇傭同行。既然大家同樣為財而死，也算是冤家了，很少有這樣樂嗬嗬的場麵。
“資料在這，你先看看。”
所幸他的身邊人提前去了解情況，說完後便把手上的資料遞給了他，不至於變成無頭蒼蠅。
獨非此例，會議室中也有類似不明情況的人，大家都在積極交流信息，那位本來覺得疑惑的異能者在瀏覽資料之後，麵色也逐漸嚴肅起來。
與此同時，在會議室的大熒幕之上，簡易的設備投影讓大家都可以清晰地看到上麵的數據資料，專門的組織人士開始了他的講解。聯盟內部的資料保密極其複雜，除非有專門的機密碼轉換，不然就需要專門的情報人員進行講解，也隻有在緊急關頭才會發放信息。
“以下是目標資料，目前已知兩人行進方向為東南沿海區域，我們離其最近的據點在這裏。”
圖示中的最新據點正好是屍潮所經過的中大平原，中南部自建避難區數量多，勢力劃分複雜，哪怕是異能者聯盟也不敢隨意踐踏規則，特別是在戰爭的特殊時期。因此他們並沒有選擇立刻伏擊，反而讓肖嵐她們繼續往東南行進。
“除此之外，前突襲小隊隊員‘壹號’，不明原因背叛組織。如有接觸機會，當場擊殺，以‘背叛罪’論處。”
整個突襲小隊在那次被覆滅之後早已失去了價值，壹號背叛組織本身就是死罪，更別提跟隨聯盟內部的通緝犯。在聯盟高層看來，無論是什麽樣的理由都不值得同情。
“同時，根據最新的情報消息，目標即將前往的地區為――南宿市，這將會是我們主要的伏擊地點……”
台上在講得火熱，台下的聽眾也聽得一臉認真，極少部分脫離了整體的氛圍，在會議室靠角落的位置，馮琦後靠在座椅之上，擦拭著自己的假肢，心不在焉。
可能是因為早就了解到了具體情況的原因，接下來她隻管等著任務分配見到“故人”，可聽到某個熟悉的地名之後，馮琦手中動作也不免停頓，陷入深思。
“南宿……”
原本安靜的她，念出了這兩個字。
最終選擇回到了一切開始的地方。
南宿市，華夏東南沿海的一座小城，小城依河穀地帶而建，大江環繞而過，二十多年前的舊址，繁華已成往昔。現如今的“南宿”早已被熱武器夷為了平地，很多本應該留下的記憶卻也沒有了回憶的地方，變成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在“蘭芝”記憶之中陌生的地方。
倒塌的樓房廢墟之上，摻渣著紅磚與鋼筋混凝土，蓬勃的綠植穿插其中，輻射四散而荒無人煙，一座無人居住的鬼城曾經卻也居住著百萬人口。為道路通暢，皮卡繞開了市區，沿著江河岸僅存的一路行駛到了河口三角洲。大江匯聚成一脈，渾濁的流水之中漂浮著從上遊而來的死屍，或是不知名的殘肢，惡臭連連，植物卻也詭異的茂密。
黎明的暖光出現在了海岸線的那一頭，把路開到了盡頭，她們也順利到達了河口。一路上的蘭天變得不是很安穩，可能是因為“食物”不夠充足的原因，行為變得異常的暴躁，麵罩被其撓出了破洞。肖嵐幹脆地以暴製暴，將他的嘴巴與爪子給凍了起來。
簡易地打包行李，肖嵐決定棄車，江敏即使心存疑惑卻也沒有提出異議。
“接下來怎麽辦？”
“找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