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稻米的譴責（十六）
王牛光沒有跟著肖嵐一行人去搶糧，他一個人守著竹簍和王丫，一整天肖嵐都沒有回來，王牛光也知道，他不可能回來了。
天黑了，刮起風，夏夜裏麵升起寒冷。
坐在樹下的王牛光守著王丫，一整天都沒有東西吃，人已經麻木了，想了很久，也知道了結果。
五歲的王丫卻什麽也不知道，她心中隻是念著爺爺，想著昨天爺爺要把她賣掉的事情，不能釋懷。
天黑了，王丫依舊沒有看到肖嵐的身影，她慌了，扯了王牛光的衣角，再次說出了她已經問了無數遍的問題。
“阿牛哥！阿爺，怎麽還沒有回來？”
“阿爺是不是不回來了？”
“阿爺是不是不要丫丫了？”
“阿牛哥要把丫丫賣了嗎？”諸如此類。
王牛光不知道現在自己究竟要抱有怎樣的心情，要知道養育了他十幾年的姥姥因為偷糧死去，現在肖嵐也因為搶糧而一去不複返。他都不敢踏進縣城裏麵打聽肖嵐的情況，整個人麵無表情，麻木，坐在土堆上一動不動。
但事實和結果不是說你不去探尋，它就不複存在。
去搶糧的不止肖嵐一個人，還有陳老漢。而陳老漢的老伴一早就去打聽了結果，也知道了事情發展的原委和陳老漢的下場。該哭的也哭了，一家三口少了人，傷心了一整天，晚上回到老地方，才想起隔壁還有倆孩子在等待自己的爺爺。
或許是抱著同命相憐的心情，這個老婦女摸索到了這裏，偶然聽到了王丫的問話，當即淚光泛出，聲音哽咽說道：“孩子，你們的阿爺不會回來了。”
“他們搶糧後被捉了，全部都被打死了，連我們家的也是，那一個個人頭就在廣場上麵掛著！命苦啊！”說完以後，她原本壓抑了一整天的悲傷又再次湧起，想起丈夫死後頭顱被掛起示眾的樣子，低泣聲連續不斷。
王牛光原本麻木坐著的身子有了反應，心裏麵原本也就知道了結果，轉過頭來沒有表情，他問：“……都死了嗎？”
陳老漢的老伴忍住了哭聲，平複了心情後，才斷斷續續的說：“你家的阿爺沒有死，但被抓起來，明天早上就在廣場批鬥了……真的想看看，就去看最後一眼吧。”她的到來，也隻是為了傳達這些。她不希望這兩個孩子跟她一樣，隻是看到了親人的屍體。
王牛光點點頭，還是坐在土堆望著遠處的縣城，沒有說話。既然肖嵐的情況已經傳達到了，她也就離開了。
五歲的王丫坐在王牛光的旁邊，聽完了話。終於也是明白了，內心有了答案。
她拉著衣角，哭著對王牛光說：“阿爺，不會回來了。”
一個五歲的孩子，一晚上就長大了。
王牛光沒有回答……
這個夜晚對於肖嵐來說注定難熬。
原本以為任務已經結束了，肖嵐卻沒有回到任務空間裏麵，還要再次遭罪。他被關在了拘留所裏麵，天剛蒙蒙亮，他就被兩個人從睡夢裏麵拉了出來。
一碗熱粥灌倒了肖嵐的嘴裏麵，滾燙，他卻被死死的按住他，嘴巴發紅，起泡。
自從被活捉後，被留下的肖嵐就沒有說過一句話，他被帶到了拘留所裏麵，關在獨間一整晚，直到今早被拉出來，他才從渾渾噩噩中清醒。
肖嵐是臂膀被兩人向後扳住，扣著，用力壓著他的腦袋，讓他無法挺起胸膛。一路走出來，有人從一旁走過，在他的脖子上麵掛了一塊大鐵板，上麵刻著“偷糧罪大惡極”幾個字，還附帶了“王二”這個名字。
肖嵐明白了他們要幹什麽，這是要對他進行侮辱，還要殺雞儆猴，以防再次發生搶糧的事情。
一路走來，肖嵐被人壓著行走遊街示眾，見到肖嵐的麵容，縣城社員指指點點，難民們感到悲哀，惋惜。最終肖嵐被逮到了一個高台上麵，大鐵板差點弄得肖嵐喘不過起來，說不出話，不能掙紮，他處於一種極其難受的狀態。
高台上麵可以看到下麵聚集著大批的群眾，肖嵐被死死的摁住，本來就處於一直不好受的狀態，摁住他的人在他膝蓋上麵踢了一腳，肖嵐便重心不穩，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一片嘩然，辱罵聲四起。
“他就是那個搶糧的？”
“餓啊，他也是沒有辦法。”
“餓又怎麽了，活該被打死！”
……
肖嵐艱難的抬起頭，感受到了人群的視線，暗自咬緊牙關，趴在地上的手指緊合抓起，睜眼看著一動不動。他第一次感覺到什麽是屈辱，第二次體驗到了什麽是無能為力。他還可以想起前幾個任務，他在石縫裏麵躲藏的那一晚，感覺自己的渺小無助，現在還要再次體驗一番。
人群的邊緣地帶，王牛光帶著王丫慢慢靠近，隱約可以看到遠處台子上的肖嵐。他們看到肖嵐跪在了地上，低著頭，脖子掛鐵板上麵幾個大字，讓所有人都知道這個罪人幹了什麽事情。
“阿牛哥，是阿爺啊！是阿爺！阿爺在那離，快過去。”人群裏麵王丫一眼就看到了肖嵐，大聲指著遠處那個身影對王牛光說。
可王牛光不準備再靠近了，而被抱起的王丫也看到了肖嵐，發現了王牛光不打算仔繼續前進，試圖從王牛光懷裏麵掙紮著，希望可以掙脫束縛，向遠處跑去。
“阿牛哥，快去叫阿爺啊！阿爺在那裏！你怎麽不動了！”
“快去啊！”
一個五歲的小孩的力氣自然比不過王牛光，也就無法掙脫出來。她心裏知道死亡意味著什麽，她一點也不希望肖嵐死掉。無論她怎麽做，王牛光都沒有放開她，也沒有說話，隻是緊緊盯著台子而已。
王丫連忙抬頭遠望，看向了台子上，一個肥胖的男人走到了肖嵐的身邊。他拿著東西再宣告著什麽，站在人群邊緣讓王丫無法聽清。宣告過後，有人在肖嵐的背後插上了一麵白旗，最後舉起了手槍，瞄準了肖嵐的腦袋。
“阿牛哥快去啊！阿爺快死了！不要讓阿爺死啊！”
“快走啊！”
王丫怕了，掙紮得更加厲害，激動得哭了出來。
王牛光抱得更緊，王丫一氣之下就用牙咬住了他的手臂，用力咬住，咬出了血來。再多的血和淚灌進嘴巴裏，抵禦不了她心裏麵的悲傷和肚子裏的饑餓。
而遠處響起“砰”的一聲，傳得老遠，一場公眾處刑也就結束，最後一個家人離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