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 莊周夢蝶
她剛回到家，就察覺到了家裏嚴肅的氣氛。
向來待她沒有仁慈之色的母親宋婷玉這次麵上帶上了微微的笑意，她見她回來了，趕緊迎上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宋淼，你回來了？這次去柏林拿獎，你可真是給我們喬家長了臉……”
“媽媽……”
意識到了些許的不對勁，宋淼卻還是放緩了聲音，她看向同樣坐在沙發上的父親和喬念語，向來跟她不對盤的喬念語此刻也隻是坐在那裏，臉上竟然也是帶著笑意，似乎都在慶賀她的得獎。
雲裏霧裏的時候，她被宋婷玉拉到了沙發上、親切地跟她坐在一塊兒，她受寵若驚地縮了縮身子，此時卻聽到宋婷玉的聲音：
“淼淼，我和你的父親商量了一下，你和顧禦琛實在是不相配，而且你的妹妹現在也找不到一個更好的未婚夫了；但是你不同，隻要你繼續在娛樂圈，你還可以找到更多的好男人……”
她如遭雷擊，整個人仿佛被凍成了一尊石像，那幾個笑意盈盈的人卻還是恍若未見，宋婷玉仍舊自顧自地說著：
“你就把這個男人讓給念語，我相信顧禦琛也不會有什麽意見的，男人嘛，都是見一個愛一個的……”
宋婷玉還沒有說完，一直麵帶笑意地坐在那裏的喬念語也誌得意滿地開口：
“姐姐，你從小到大的東西哪一樣不是讓給我了？這次你讓一讓又怎麽了？不過是一個男人，你說對吧？”
“宋淼，你和顧禦琛在一起不能給我們喬家帶來任何好處，還不如讓你的妹妹出手，隻要她嫁進了顧家，我們喬家也會自然而然地好起來，我這樣說你明白嗎？”
“宋淼你……”
“宋淼……”
……
紛擁而至的話語無不是在勸說、威脅她，宋淼愣在了原地，她覺得自己好像在被分食、身體的每一塊似乎都被他們狠狠地咬了下來，她忍不住打斷他們對喬念語和顧禦琛在一起後的美好猜想：
“難道我是喬念語的附庸嗎？為什麽每一次都讓我來犧牲、來讓步？我喜歡的東西、原本應該屬於我的保送名額、到現在的男朋友……我到底還要為喬念語犧牲多少東西？！”
她話音剛落，原本正熱火朝天地討論著的三人停了下來，他們古怪地看著她，良久的古怪氣氛之後，宋婷玉才不以為意地道：
“都這麽多年了，你再讓一讓又怎麽了？”
“你以為呢？我們錦衣玉食地把你養大，付出了不知道多少成本，現在讓你回報我們就這麽困難？”
“姐姐，你可別忘了，你是喬家人，為家族做點犧牲怎麽了？以前不也是這樣過來的嗎？”
句句冷漠，字字珠璣，將這二十年的生活一一道盡，宋淼呆呆愣愣地看著他們，隻覺得陌生得緊。
下一刻場景轉換，站在她麵前的是顧禦琛，他冷淡的神色中帶著些許厭惡，身旁站著的是言笑晏晏的朱砂，兩人宛如天造地設一般。
“你們喬家人還真是有意思。”
男人聲音諷刺，言語之中滿是不屑，“把我當作玩意兒一樣的轉讓？真有意思……這在我人生中還是第一次。”
“不是的，我——”
她剛想解釋什麽，一旁的朱砂就笑了起來，她眉眼嫵媚：
“不過是逢場作戲而已，顧禦琛你又何必放在心裏？拿下這個柏林影後已經算是你給她的分手禮物了。”
“原來不過又是一個庸俗的女人。”
無比冷漠地道，顧禦琛沒有搭理朱砂的話，而是緩緩地轉過身去，朱砂看了她一眼，隨即跟著顧禦琛的腳步離開——
不！不是那樣的！
她猛地睜開眼，額頭上已經是一片濡濕，她看著已經陷入黑暗的房間，花了很久才從這個夢境裏回過神來。
她怎麽會做這樣一個夢？
夢裏的自己軟弱無能，在麵對家人的一味索取的時候也沒有反抗，即使……那不是她，卻又是她。
就如同莊周所夢一般，是耶？非耶？
摸索著從床上坐了起來，宋淼抹了一把汗，隨即起身去客廳接水。
路過躺在沙發上時，宋淼看到蓋著毯子熟睡的男人，她又想起了那個夢，夢裏的自己欲言又止，最後也沒有解釋——她是在意顧禦琛的嗎？
她握著杯子，直到熱水冷卻，才如夢初醒，緩步走回自己的房間。
第二天兩人見麵的時候，宋淼眼底下一片烏青，顧禦琛卻依舊如常，宋淼忍不住打量了他一眼：
“我怎麽感覺你在沙發上也睡得很好？”
“我倒是想上床睡。”
慢條斯理地切著培根卷，顧禦琛的動作認真得如同在米其林三星餐館裏進餐一般，他把切下來的卷放進了她的餐盤中：
“不過某人似乎對我很不放心。”
臉色漲得通紅，宋淼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隨即道：
“想上床睡也不是不行，你跟你的保鏢擠一擠，湊合湊合也是能對付一晚上的。”
眼裏含著戲謔之意，顧禦琛好整以暇地看著她，聲音低沉：
“都是老夫老妻，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過了。你一直這樣害羞，以後該怎麽辦？”
“……閉嘴！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惱羞成怒地叉起一個培根卷塞到他的嘴裏，宋淼恨不得用什麽堵上他的嘴，也好過在這裏聽他說這些話。
“我要是再不來，隻怕有些人又要動一些不該有的心思了。”
目光不由得冷了下來，顧禦琛的眼神落在宋淼明顯寫著不解的麵龐上，他突然伸手撫上了她的臉，“真想把你藏起來，隻有我能看見……”
他眼神幽深不似作偽，似乎是正在思索這句話的可行性，宋淼被嚇得不輕，“非法拘禁是犯罪，我勸你還是打消這個念頭。”
“開玩笑的。”
見她真的被自己嚇到了，顧禦琛輕輕一笑，仿佛說那些話的不是他，他收回手之前還在她光潔柔軟的下巴上輕輕撓了撓，就像是在逗弄小貓一樣。
“剛才你的樣子真可怕。”
回想起他方才的神態，宋淼仍舊心有餘悸，忍不住道：
“入戲太深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