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1章宿命

  洛中城,星隕樓。


  柳孤月穿著一身素袍,正在看北境送來的消息。旁邊的人屏氣凝神,一點聲音不敢出。


  自從琮王妃跳崖,樓主大病一場之後,性子就更差了。若是有人犯了錯,不管錯誤大小,一律以命償。


  因為最近人死得太多,星隕樓裏人心惶惶,若不是因為身中劇毒,需要樓主的藥壓製,他們真想逃了。


  “廢材!”柳孤月重重一拍桌案,“宇文拓不行,陽大將軍也不行,竟然讓季挽活著回來了。


  枉我資助他那麽多軍需,又暗中派人去遊說其他小國,給其增加助力。


  有這麽多精力,我都不如買凶殺人。看來北狄被壓迫多年是有原因的,一群飯桶!”


  北狄之戰,柳孤月起到的作用很大。如果不是有他,這場戰爭不會持續這麽久。


  “樓主,我們接下來怎麽辦?”


  “讓毒醫去看看陽大將軍,不管用什麽虎狼之藥,隻要能讓他醒過來就可以。”


  “您還是決定通過戰爭牽住季首輔麽?”


  “不然呢?”


  柳孤月神情陰冷,看著問話的人。那人是個綠衣少女,叫阿綠,是星隕樓現在的掌櫃,屬於冷顏美人的類型。


  阿綠見主子不悅,趕緊低頭,小聲說:“如果繼續扶持北狄,若是邊防軍控製不住,讓他們反撲,隻怕以後難以收拾。”


  柳孤月冷笑:“北狄人信奉狼,身上卻沒有狼性。他們隻會逞凶鬥狠。


  而季挽不同,他隻是暫時處於下風,如果讓他緩過來,那將會是非常強勁的對手。


  攘外必先安內,季挽一天不除,北狄就一天不能消停。他是內閣首輔,國家戰亂不斷,他難辭其咎。”


  阿綠其實有點想不通,她是才坐上星隕樓掌櫃的位置,對很多事情還不了解。


  不過也不需要她想通,紅姐姐告訴過他,樓主不喜歡別人反駁他,隻要服從命令就可以。


  “如果不想季首輔平安回來,不如在路上狙殺他。”阿綠說。


  “派出最強的殺手團,再用重金聘請殺手,一定不能讓他活著回來。”


  阿綠拱手:“屬下這就去安排。”


  “給北境那邊的人發消息,讓他們查清楚,那天助季挽退敵的野獸是怎麽回事。”


  “會不會是巧合?”


  “巧合?”柳孤月眼神更冷,“我不信,北狄人與狼為伍,他們受欺淩的時候也沒見狼出麵幫他們。


  畜生就是畜生,永遠不可能有人的思維,這裏麵一定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柳孤月懷疑,季挽和叢將生一定是用了什麽不可告人的密法,才會讓野獸為他們所用。


  不然少量邊防軍,怎麽會輕易幫他們解了圍?那些野獸功不可沒。


  再者說,他從小長在皇宮,見過欽天監裏的能人異士。有人可以控製鳥,甚至可以和它們交談。


  他記得那是個藍眼睛的人,深得父皇寵愛。不過最後被輔政大臣說是妖孽,杖斃了。


  季挽身邊的江文成,瞳孔天生異色,一黑一藍,也是被人認為不祥。


  可季挽卻不顧流言,硬是把他留在身邊重用,要說他沒本事,誰信?

  “屬下這就派人去查。”


  等阿綠離開,柳孤月才用手指按著額頭,難受得很。他最近多了頭痛的毛病,一想事情額頭就悶痛。


  “殿下,時候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


  “回去?回哪?”


  侍衛被他問得一愣,回過神後,趕緊恭敬的道:“回王府。”


  “王府。”柳孤月神情淡漠,“不是和這裏一樣嗎?一樣的沒有人氣。”


  侍衛一時不知說什麽好,琮王殿下以前從來不會夜不歸宿。可自從王妃過世,殿下好像就不願回去了。


  其實不僅是殿下有這樣的感覺,就連他們這些當差的也感覺王府冷清了。


  以前王妃在的時候,府裏總是很有生氣,雖然王妃也是深居簡出,但府裏就是有人打理。


  現在因為王府在守喪,所有的燈籠都換成了白色,入目可及的地方,都是一片肅穆的白。


  昨天還有婢女說,王府實在是太陰森了,晚上都不敢出去,還有人說夜晚能聽到哭聲。


  像他們這種刀尖舔血的人,自然不會因為死人害怕,而王府裏的婢女就不同了。


  王府一下子死了三個人,兩個主子一個縣主,都說這種富貴人貪戀塵世,搞不好就是陰魂不散。


  “可福利畢竟物件兒更齊全,也都是您用慣了的,回去興許能睡得好些。”


  侍衛知道琮王殿下這些日子都睡不好,想著回王府應該能好一點。


  柳孤月卻太知道不能回去,回去就不是睡不著了,是悔恨痛苦。


  他這一生在遇到容初之前,牽掛過一個人,那就是母妃。他們兩個相依為命,在宮裏如履薄冰。


  正是因為知道母妃的不容易,他才加倍努力。他總覺得自己做得好,母妃就不用看別人臉色。


  隨著他年紀漸長,身邊的人越來越尊重他,最後逐漸轉成敬畏。就連朝堂上的一品大員,見了他都要稱呼為殿下。


  眾親王中,他是唯一一個,比當朝太子還要風光的人。那時候年輕氣盛,不知道太鋒芒畢露是會引來禍事的。


  他眼前又出現了一個場景,富麗堂皇的宮殿裏,一個女人吊在梁上,身上隻著一件素衣,長發披散著。


  那個女人就是他的母妃,自皇後死後,本是整個後宮最尊貴的女人,死的時候卻連冠都未戴。


  生前所享受的錦衣華服,死時都沒有,被解下來的時候,和那些死去的宮女無恙。


  他太清楚母妃生前經曆了什麽,也知曉她是怎麽死的,卻無法幫她申冤,替她手刃仇人。


  金鼎玉葬,不過是演給活人看的戲碼,他知道也隻能裝作不知,想從黑暗的漩渦裏活下來。


  他的痛苦沒人能體驗,若是尋常人有他的經曆,估計也挺不過來,早就變成孤魂野鬼。


  他把自己當成死人,活著的唯一目的就是報仇。這樣的心態下,他還怎麽來享受生活?

  可容初是個特例,尤其是在他們有了女兒之後,他開始逐漸鬆動,甚至想在完成自己的複仇大業之時,可以護住她們母女。


  那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也是想過正常生活的。可惜,他過不了。


  一個因仇恨而生,又因仇恨而傷,最後因仇恨而強大的人,是不可能幸福的。


  這是琮王曲文景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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