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冰河

  良生看著錢琳琅的身體下墜,卻怎麽也沒機會拉住他。他忽然聽到自己的胸膛裏,“啪”的一聲,好像是有什麽東西碎裂的聲音。


  他這輩子隻遇到了一個特殊的人,他想要和她一直在一起,想保護她,想看著她笑。


  可他剛剛為什麽沒有先救她,是偶然,還是有什麽其他的原因?他無法思考,耳邊都是鍾鳴聲。


  心裏隻有一個念頭,萬丈懸崖的下麵,一定是恐怖的,她一個人下去,應該會感到害怕。


  他,要陪著她的。


  “十三哥……”阿紫拉住良生,哭著說,“她掉下去也不一定會死,你就是跳下去也於事無補,我們不如看看有沒有別的路,也許能通到懸崖底下。”


  一語驚醒夢中人。


  良生忽然清醒過來,推開阿紫,自己去找通到懸崖下麵的路了。他找了很久,確定這裏沒有路,他永遠不能下去看她變成了什麽模樣?

  墜崖的人都會粉身碎骨,麵目全非的吧?他發覺自己沒有勇氣,不敢看。原來,這世上還有讓他恐懼的東西。


  他茫然地往前走,沒有來路也沒有歸途。他本就是無牽無掛,孑然一身,現在又和從前一樣了。


  他沒有情緒了,甚至連哭泣都不能。那個人離開了,他還有什麽哭泣的理由,從此後,這世上隻是多了一個叫衛簡的行屍走肉罷了。


  日落西山遲暮,留下的那個人是最痛苦的。


  這裏真的是萬丈懸崖,錢琳琅感覺自己像是漂浮在空中一樣。不管她多麽希望,這種等死的感覺很不好,快到盡頭吧,懸崖仍是沒有盡。


  她一直下墜,風聲很大,震得她耳朵痛,有石子幾乎刮破了她的臉頰。她現在心裏沒有什麽感覺,隻是想著,重過一世,她還是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


  真的是諷刺。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噗通”一聲,眼睛一陣刺痛,眼前便什麽都看不到了。


  她周身冰冷,像是數九寒天中,被人從頭到腳潑了盆冷水一樣。可她不覺得有多難熬,因為,心才是最冷的。


  她救過的那個少年,也曾救過她多次。他們說好會一直在一起,他不會負她,可終究還是錯了。


  良生……


  良,是美好的意思,生,是生活。


  她曾希望這個少年可以過很好的生活,又怎麽會想到,將來會被他傷害至此。


  拋棄比戕害,又能善良多少呢?

  良生比白盡又能好到哪去?

  不,他比白盡更可惡。白盡隻是欺騙她,卻從未讓她付出情感,而良生,卻是欺騙了她的感情,更加可恨。


  她感受到周遭水流湍急,她一直被水衝著走。她的未來是怎樣的?會像浮萍一樣,被衝到何方?還是會就這樣死去?


  死?

  不能死,絕對不能,那些傷害過她的人,一定要付出代價。她攀上一塊浮木,感受到那種嗆人的水流停下來了。


  她趴在木頭上喘息,不一會,暈了過去。失去意識之前,她還在想,如果這次她能活下來,一定不會再動情。


  水流變化,昏死過去的錢琳琅重新墜入冰河中。她周身早就沒了知覺,自然也不會感覺冰冷疼痛……


  剛剛下完大雨,出來抗水患的季挽,又一次親自巡視了堤壩。確定沒有問題,他站在河堤旁邊往遠處看,也不知在想什麽。


  平安看見他的樣子,皺了皺眉,轉身去找莫仁。莫仁看了看季挽,無奈歎氣,夫人下落不明,三爺心情不好,他也無法開解。


  “河堤旁邊風大,又剛下過雨,冷得很,三爺穿得那麽單薄,你快過去讓他回衙門吧!”平安說。


  莫仁看了平安一眼:“你怎麽不去?”


  平安撓了撓後腦,憨厚地說:“你以為我不想去啊,還不是因為三爺不聽我的。”


  “三爺是主子,你覺得他能聽我的?”莫仁沒好氣地說。


  “你聰明,會找理由,每次勸三爺都能取得不小的成果,去試試。”


  “不去,我不敢。”


  平安隻能舉起拳頭,用威脅的語氣說:“莫仁,你要是不去,我就打你。”


  莫仁氣的跳腳:“平安,你除了打人還有沒有別的理由了?”


  “就這個管用。”


  “沒腦子。”


  “有拳頭就好使。”


  莫仁無奈,隻能去勸說季挽。他不想去,因為三爺心情不好,誰過去都可能被罰,可是沒辦法,誰讓他打不過平安?


  自己學藝不精,也沒抱怨的資本了。


  “三爺,您看風這麽大,不如還是回去吧!”


  “莫仁,你說她到底在哪兒?”


  莫仁當然知道他說的是誰,他們已經盡力找了,可依然沒有一絲消息,他不得不懷疑,三夫人可能真的遇害了。


  三爺是最敏銳多疑的,他能想到的事,三爺不可能想不到。可就算是三爺懷疑了,也從沒放棄過尋找。


  “三爺,那邊好像衝過來個人!”平安跑過來,氣喘籲籲地說。


  “什麽人?”莫仁問。


  “看裝扮應該是個男子,也不知道還活著麽。”


  季挽按照平安指著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見水流衝過來個人,被樹根擋住了。這附近有地方流行水葬,或許是刻意為之也說不定。


  “要不要撈上來啊,興許還活著也說不準的。”平安又說。


  莫仁見季挽不回答,就自作主張地說:“先撈上來,看看還有沒有氣。”


  平安水性好,練的武功又是至剛至陽,不怕冷。他脫了外衫下水,遊過去拉住錢琳琅,想試探她的鼻息。


  試出有鼻息的同時,也看清了這張臉,他平安一愣,對著錢琳琅拜了拜,聲音激動得都變了:“三夫人,謝天謝地,可算是找到您了。”


  他抱起錢琳琅往回遊,水很深,帶著個成年人的他,遊得很困難。快靠近岸邊的時候,他喊道:“三爺,是夫人。”


  本來麵色平靜的季挽,身子忽然一僵,他轉頭問莫仁:“平安剛剛說了什麽?”


  “他好像說那個人是三夫人。”


  確定自己沒聽錯,季挽想親自下水,被莫仁攔住。莫仁態度恭敬地說:“三爺,您風寒未愈,不能下水。屬下這就過去接應平安,您在岸上等著就是。”


  莫仁說完,對身後的護衛道:“照看好三爺。”然後下了水。


  季挽死死盯著平安的身影,看著他們離岸越來越近,心也像是被人揪住,緊張到幾乎連呼吸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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