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雙刃劍
“你別動這府裏給你提供的東西,就老老實實等我出來。”錢琳琅小聲說。
許雲周低聲笑:“我還以為你不怕。”
“別人沒那麽大膽子,張有為就不一定了,他不是人,不能用常理來推斷。”
許雲周輕拍了拍她的肩頭,讓她放心。他跟她過來,就是保護她的,自然不能讓她擔心。
錢琳琅是在書房見到的賈廣。
賈廣正站在書桌前,負手而立,賞一副懸掛在牆壁上的八駿圖。聽到開門聲,他頭未回,隻道:“過來看看這畫。”
錢琳琅站到他身後,不語。
“從這幅畫裏,你能看出什麽。”
錢琳琅微微躬身,道:“不敢妄言。”
“我讓你說你便說,要是和那些人一樣,隻說一些不疼不癢的麵子話,那便算了。”
錢琳琅走得近了些,朗聲道:“這幅畫很有氣勢,筆勢鋒利,可見畫下此畫的人,一定是心有丘壑。”
“你且告訴我,他有沒有野心。”
“有。”
賈廣眼睛眯了眯:“這種人可以用麽?”
“那還要看太師需要什麽樣的人。沒有野心的用著固然安全,可安於現狀,難有建樹。有野心的,一定行事大膽,可以成為您手上的利刃。”
“是把雙刃劍。”
“所以我才說還要太師自己做出選擇。”
賈廣轉過頭,他年紀越長眼睛便越渾濁,一成不變的是裏麵的鋒利。他看著錢琳琅,緩慢地說:“你還不知道宋章做了什麽吧!”
錢琳琅拱手,態度恭敬:“不知。”
“我按照你說的,把宋寶玉安排到了都察院,宋章很滿意,也不想追究他女兒的事了。
可是,宋章的那房妾室,也就是城兒害死那個姑娘的生母不願意。她哀求不成,就要去京兆府告狀。
宋章怕惹人非議,就把那個婦人關了起來。誰知那婦人有個心腹,拿了城兒殺人的證據去報官。”
錢琳琅聽到這裏,忍不住問道:“所以太師讓人滅口了?”
賈廣笑了笑:“我是這樣想的。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煩,當然是死人最穩妥,但我還沒出手,宋章就把人殺了。
他的那房妾室,還有那個妾室的心腹一家七口,一個都沒放過,裏麵還有兩個三歲的孩子。”
錢琳琅心裏一刺,麵上卻不動聲色。
“我本意是想大事化小,順便拉攏宋章,但若是給自己身邊養一頭狼,那不是得不償失了嗎?”
“太師想讓我做什麽。”
“主意是你出的,人是宋章殺的。我以後是否要和宋章一起共事,還是要你來做決定。”
賈廣的神態頗有意思,似笑非笑,無端陰翳。他似乎很期待錢琳琅接下來的反應,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當然是要用的。宋章再狠、再有野心,也不可能撼動太師的位置。因為他手上有權利,身邊卻無助力,孤掌難鳴。”
“你認為我可以控製他?”
“太師可以控製一切。”
她這句話成功愉悅了賈廣,他到了今天這個位置,已經不缺任何物質。他需要滿足自己的心,要至高無上的權利。
他喜歡控製別人,喜歡看人匍匐在他腳下,喜歡做所有信徒的神。這種感覺對他來說非常美妙。
“那就依你所言,以後宋章就分給你,你要替我監視他,如果他有異心你卻沒有發現,那就不能怪我狠。”
錢琳琅麵色平靜,態度較之前更加恭敬:“我一定盡心盡力。”
她用的是“我”,而不是“小的、小人”之類的自稱,足以見她骨子裏是有幾分傲氣的。
賈廣喜歡有點傲氣的人。讓沒有骨氣的人服從不是本事,讓有傲氣的人甘於驅使,才更有挑戰性。
而他,喜歡挑戰。
“以後我這裏你可以隨便來,我平時忙,有事你就和張有為說,他是最會揣測我心的。”
“我早就仰慕張先生,有了太師這句話,我有不懂的,就可以放心向張先生請教了。”
賈廣冷笑一聲:“他可不是好相處的,肯不肯告訴你,還要看你自己的本事。我今天乏了,你且退下吧!”
錢琳琅躬身行禮,緩緩後退離開。她麵上始終維持著漠然的神情,好像對什麽都不在乎。
許雲周卻意識到了她的不同,打開車簾問:“賈廣對你做什麽了?”
錢琳琅不回答。
“你說句話,你這樣是想急死我麽?”
錢琳琅靠在車壁上,疲倦地說:“雲周,你讓我靜靜。”
許雲周無奈,隻好閉嘴。
他本就是個性子開朗的,對於自己關心的人,不大能忍住,但她不想說,他又怎麽好強迫她的。
他隻能專心充當車夫,走了一段路,錢琳琅卻忽然說:“我想去宋家看看。”
“哪個宋家?”許雲周問完,忽然想起什麽,低聲道,“可是宋章家?”
錢琳琅點頭,幹脆從車廂裏出來,挨著許雲周坐下。車廂裏太悶,她一個人坐在裏麵,幾乎透不過氣。
許雲周動手給她把兜帽扣上,嫌棄地說:“你怎麽總是記不住?”
錢琳琅衝他笑了笑,低聲道:“這次記住了。”
許雲周輕嗤一聲,嘀咕:“我信你才有鬼。”
側頭見她麵色柔和了點,在燈籠微弱光芒的照耀下,顯得朦朧。現在問,她應該會說了吧!
“你為何要去宋章家?”
“我隻是想看看他家是不是死了人。”
許雲周見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他不知怎麽安慰,隻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來,丫頭,肩膀給你靠。”
錢琳琅無語,他明明和她同歲,就算生辰比她大,他們也是同齡人。他卻偏偏喜歡用長者的語氣和她說話。
“怎麽,白給你用,你還嫌棄啊!”
錢琳琅沒靠,隻是側頭問他:“你說佛教所說的,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那這個你是不是有罪的?”
“當然無罪。”
“怎麽說?”
“法律懲罰的是劊子手,你剛剛說的那個你,隻是道德層麵。而就算從道德來說,也要看是不是有心的。”
錢琳琅能明白他的大致意思,但太細致的卻不懂了,她不解地問:“法律是刑律麽?”
許雲周點頭:“就是你們所說的刑律。”
兩人說著話,馬車已經到了宋家不遠處。從外表看,宋家沒什麽特殊,沒做孝,不像死人的樣子,卻有烏鴉在宅子附近徘徊。
那嘶啞的叫聲,讓錢琳琅想起了被害那夜藏嬌閣的鴉鳴聲,心裏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