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人非草木
等錢琳琅的眼睛可以看清的時候,已經入了夜。她有點吃驚,季挽和她兩個人,竟然一直這麽坐著。
她看向季挽,發現他也在看她,眼睛不像平時那麽溫和,冷冷肅肅的,像屋外的寂雪。
她見過季挽不留情麵的模樣,卻沒見過他這麽冷漠。整個人都像是冰雪一樣,沒有溫度,沒有情緒起伏。
竟然,一點都不像活人。
她清了清嗓子,低聲說:“給我和離書。”
季挽皺眉:“我不寫。”
錢琳琅抬頭看他,他們的眼睛對上,都在對方的眼睛裏看到自己,倔強。
“你要是不同意,那我就自己走。”
左右多多已經去蘇州了,對錢琳琅來說,她一點牽掛都沒有,沒有弱點,季挽就不能把她怎麽樣。
“沒有我的和離書,你就是沒有戶籍的人,官府可以把你當成流民抓你,你也無法離開洛中。”
季挽平靜的語氣,陳述著殘忍的事實。從他開始讓她成為自己的妻子開始,他就沒有想過放手了。
也許,上一世他的確是愧對於她,他也想過隻要她好,他沒什麽不能放手的。
可他現在不願意了。
他重生一次是為了什麽,活著又是為了什麽?如果是和她老死不相往來,或者是眼睜睜看著她成為別人的人,那他還不如死了!
錢琳琅氣得咬牙切齒,她一直以為季挽是端方守禮的君子,哪裏知道他還有這麽無賴的一麵?
“你……你簡直……”錢琳琅深吸了口氣,才不至於讓自己哽住,“簡直是不可理喻!”
季挽本以為她氣成那樣,還指不定要說出什麽過分的狠話來,誰知就是個不可理喻。
他有點想笑,但又不敢。他若是這時候笑了,小姑娘不得惱死他?他隻好做出洗耳恭聽的模樣,但氣勢上是一點都不能讓的。
“你不寫和離書就寫休書,左右我是要離開的。”
季挽眉目一冷,瞳孔烏黑,像是寒光凜冽的星子,不僅寒,還有難掩的鋒利。他就這樣看著她,眼睛不眨,在無形中給她施壓。
錢琳琅終於感受到,內宅女子和官場上的人是有差別的。這樣的季挽,她不知別人怎麽想,反正她看了是想叫大人的。
好歹她最後還記起,她是活了幾十年的老妖怪。挺了挺肩膀,迎著他鋒利的眼神看過去,不退。
“你休想。”
季挽輕飄飄地說了三個字,塵事紛爭,她一個弱女子隻有被欺淩的份兒,他不可能讓她離開的。
錢琳琅被他氣笑了,還是冷笑。她看著季挽,心裏也不知是失望更多,還是憤怒更多。
“你不要以為你不寫我就拿你沒法子,我可以告訴你,你不寫和離書,我就紅杏出牆。”
季挽臉色更冷了,死死盯著她,怒道:“錢琳琅,我看你是瘋了。”
“你才發現麽?我早就瘋了。我不會按常理出牌,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你最好惜福。”
“好,你要紅杏出牆,那我大不了挪牆。你出一寸,我挪一尺,總之你休想離開。”
“可以,那就試試。”
錢琳琅眼神譏誚,她看著季挽,仿佛現在他頭上就有一頂油亮亮的綠帽子。
兩個人現在像是在慪氣的小孩子,彼此說著自認為攻擊力最強的話。卻不知傷人的同時也傷己。
“別逼我對你動強。”季挽的聲音冷冷清清,但眼睛很深邃,讓人望不到底,像是漩渦。
錢琳琅同樣驕傲地揚了揚脖頸,笑道:“隨你便,你想要個死人你就試試。”
“試試就試試。”
季挽不信,錢琳琅敢死,她難道忘了她還有個弟弟?他早就想要這個人,因為疼惜她才忍著,她既然不領情,那就算了。
錢琳琅被摔到床上,雖然不至於弄疼她,但也是很不好受了。季挽壓製著她,一點喘息的機會都不給。
錢琳琅可以感受到,他不打算讓她適應了,他要做的事,和他這個人給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殘忍到極致。
錢琳琅拔下頭上的簪子,純金打造,尖利非常。她毫不猶豫地紮向季挽的肩頭,在他因疼痛停下的空當,用簪子抵在了自己的脖頸上。
季挽傷得不重,但是眼珠子都紅了。他死死盯著錢琳琅,眼神早就沒了平時的溫和,像是野獸一樣,隨時都想把她撕碎。
錢琳琅身體裏的凶悍也被激發出來,她看著季挽,冷笑:“你真的想要一具屍體麽?”
“你敢!”
“我有什麽不敢的!季挽,你看看你自己,你現在是什麽模樣,你有什麽資格以為我會喜歡你,接受你?
你就是個偽君子!表麵一套,人後一套。你跟我唱深情戲碼,有沒有想過你之前是怎麽對我的,又是怎麽對邱韻的!我信你會對我好?開什麽玩笑!”
錢琳琅說這些話的時候,真的是形容瘋狂,眼神凶狠如野獸。她現在的心思,竟然和當初死的時候一樣。
她想改變自己的命運,改變那些悲劇。誰攔著她的路,她就跟誰拚命!佛擋殺佛,神擋殺神!
兩個情緒失控的人,誰都不肯退步。錢琳琅沒耐心了,用力推了推簪子。
簪子鋒利的頭部陷入她的皮膚中,頓時有鮮血流下,襯著她潔白如玉的肌膚,觸目驚心。
季挽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厲聲道:“錢琳琅,你敢,你怎麽敢?”
兩人力氣懸殊,錢琳琅撐不住,簪子掉落在床上。但她的神色一點都沒變,依然是瘋狂的。
“你可以下我的簪子,可以一直看著我麽?如果我想尋死,你能有什麽辦法?季挽,你知道的,我說得出做的到。”
季挽眼睛裏的血紅徹底消失了,他像是極度疲倦,垂著眼瞼,一副不想說話的樣子。
“你就這麽想離開我?”
“對。”
“你的心是石頭麽?”
錢琳琅冷笑:“這句話應該我問你啊,季挽,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吧!”
季挽緩緩閉上了眼睛,看來不管他做什麽,原來的那些傷害,她都不打算放下了。
他起身下床,背對著錢琳琅說:“好,我給你自由,從此生死各安天命。”
然後,他離開了,非常利落,腳步都沒停一下。瘋狂過後的錢琳琅,力氣一下子像是被抽幹,軟綿綿的躺在床上。
她用手捂住眼睛,想抵擋洶湧而來的淚意,本以為心若頑石,卻終究人非草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