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柳孤月
這時做麵的老漢瞪了老婦人一眼,沒好氣的說:“你說這些閑話做什麽?官家的事,哪裏能讓我們議論,你也不怕傳出去惹來禍事。”
老婦人噤聲,走到老漢跟前,小聲嘀咕:“我也沒說什麽,不就是跟這兩位小官人隨便說說麽,你凶什麽凶。”
老漢偷偷看了錢琳琅一眼,壓低聲音說:“這兩個人是主仆,你看那個穿黑色披風的,應該是主子。看起來就出身不凡,搞不好就是官眷。”
老婦人一聽就害怕了,要真是官家的人,她剛剛的話就夠她死幾次的了。她膽子小,一緊張還摔了碗。
錢琳琅側目,對著他們的方向,說:“我不是官家的人,你們不要驚慌。麵做好沒有,請快一些,吃完我們還要趕路。”
老婦人聽了錢琳琅的話心安了,倒是老漢是個不好糊弄的。他們說話聲音這麽小,這個公子是怎麽聽到的?
錢琳琅跟著良生練平拳之前,良生叫她練體力,還在無形中教了她吐納。她自己沒發現她要比尋常人腳步輕,耳朵也更加靈敏。
兩大碗牛肉麵斷上來,一陣辛香撲鼻。小肆拌了拌麵,吃了一大口,讚道:“貨真價實啊,好多牛肉,湯也這麽香,真好。”
錢琳琅低頭吃麵。她從小受到最好的禮儀教育,知道要食不言寢不語。
小肆見她不說話,自己也不好嘰嘰喳喳的,就埋頭吃麵。
這時,街上又來了人。
是一輛馬車,旁邊跟著四五個護衛,都是帶刀的。小肆警覺,小聲對錢琳琅說:“公子,來人了。”
錢琳琅眉眼不動,淡聲道:“吃麵。”
馬車路過攤前,本來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馬車裏卻突然有道清冷的男聲:“是不是有吃的?”
貼近馬車的護衛恭敬地說:“有個賣牛肉麵的。”
“牛肉麵不錯,來一碗。”
護衛有點緊張,低聲道:“主子,您怎麽能吃路邊的東西呢,不幹淨……”
車裏的人不高興了,聲音慵懶中透了幾分冷冽:“你是主子還是我是主子?”
護衛隻能停車,然後想要清場。錢琳琅她們的麵還沒吃完,小肆覺得這些人有點無禮,不願離開。
“麵錢都給你們付了,你們還想怎樣?”護衛的聲音聽起來很傲慢。
小肆站起身子,握了拳頭,冷聲說:“有錢了不起啊,我和我們家公子是來吃麵的,你不讓我們吃,付了麵錢我們就能不餓肚子麽?”
這些人應該是出身不凡,護衛都可以這麽有底氣。錢琳琅心中厭惡,麵上卻沒表現出來,這世界早就沒什麽公平可言,她不失望。
“小肆,我們走吧!”
“公子……”
“走。”
小肆氣得直跺腳,但到底沒有違背錢琳琅。她跟在錢琳琅身後要離開,卻見車裏的人已經下了車。
他淡聲道:“阿大,怎麽這麽無禮,我們是後來的,拚桌就是了,怎麽好趕人。”
“主子您……”
“這位公子,剛剛是我的護衛唐突了,再要兩碗新的,一起吃吧!出門在外,人多點熱鬧。”
這道聲音有點耳熟,錢琳琅不知道自己在哪裏聽過。但她可以確定,在很久以前,她一定聽過這個聲音的。
她回頭看向身後的人,第一眼的印象是生得很高大。因為牛肉麵攤的燈籠不明夠亮,她不太能看清這人的具體長像,隻知道應該生得不錯。
“好意心領了,我們已經吃完了。”
對於錢琳琅的拒絕,對方似乎並不在意。他笑了笑,道:“那就當時陪我這個外鄉人吃吧!”
“素昧平生。”錢琳琅的態度很冷。
對方卻一點都不生氣,依然好脾氣地說:“公子這麽晚還在街上徘徊,想來也是沒人在家裏等的。
我自幼父母雙亡,也沒什麽親人,今天遇到就是有緣,一起吃吧!就當是互相慰藉。”
錢琳琅冷眼看著他,道:“你怎麽知道我和你一樣?我家裏嬌妻美妾成群,都在等我回去寵幸。”
本來是試探對方的話,可說出來後,就聽到對方低聲笑。就連說話的聲音裏都夾雜進笑意:“看不出來,小公子都妻妾成群了,在下還是孤身一人。”
明顯打趣的語氣,讓錢琳琅感覺很不舒服。對方卻是和他的護衛南轅北轍的性子,好像有點自來熟。
再三邀約,錢琳琅感覺是盛情難卻了,隻好又坐下來。這次小肆沒跟著吃,她明白自己的身份,那兩位都是主子,她不摻合。
“說起牛肉麵,還是關外的最好,牛肉鮮嫩,麵條筋道,湯也格外的濃。”
提到關外,他語氣透出一些留戀之情。錢琳琅抬頭看他,這次距離近了,看得也更清楚。
她一看到這人心就震了一下。
他五官生得極好,充滿貴氣和威嚴。這種貴氣是從骨子裏透出來的,強橫霸道,即便是身處陋室,給人的感覺也是高高在上,凜然不可侵犯。
說白了就是君臨天下的王者之氣。
“你是在看我麽?”他說。
錢琳琅回神,發現他的眼睛沒有焦距。眼白幹淨無雜質,眼珠子又黑得像是潑墨,較之正常人少了一些生機。
原來是個瞎子,倒是可惜了。
“你不要同情我眼睛看不見,我比正常人也不差什麽。有些人白白長了雙眼睛,卻不識人,就算有眼睛也是睜眼瞎。”
錢琳琅點頭:“你說的有道理。”
再然後,兩個人安靜的吃麵,誰都沒有再說話。錢琳琅吃完麵之後,起身,道:“多謝你的麵。”
那人坐著不動,道:“你吃了我的麵,是不是應該和我重新認識一下。”
錢琳琅不解。
“我叫柳孤月,不知小公子怎麽稱呼?”
“阮崇笙。”
柳孤月笑了一下:“阮崇笙,我記住了。”
錢琳琅衝他拱手,道:“山高水長,有緣再見。”
然後,帶著小肆騎馬離開了。
柳孤月始終慢悠悠的吃麵,一碗麵吃完後,他用手帕優雅地擦著唇角,神色似笑非笑。
“主子,該回去了,晚了的話您又要咳了。”他身邊的護衛低聲道。
柳孤月笑了笑:“估計薛神醫等著急了。”
說起薛神醫,護衛的臉上露出一絲輕鬆,道:“您再不回去,薛神醫又該摔東西了。”
柳孤月神色平靜:“有容初在,他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