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在男人麵前洗澡
有風從浮了碎冰的河麵吹來,濕冷濕冷的,撲打在慕雪的臉上,似刀子鋒利,他看見那紅衣女子千萬黑絲淩亂飛舞著,落在細長的眉梢,她下意識的伸手去撫,那雪白手腕正對著她的嘴角,她的嘴角一抽一抽的,他知道,那是她不高興時候,慣有的小動作。
她攏了良久的發絲,緩緩的蹲下了,拍拍阿尤的臉頰,她笑了,“娃娃,娘親怎麽會騙你呢?娘親是不會離開你的,”她看向慕雪,眨了眨眼,“你阿爹也不會啊,我們這就回去世子府好了。”
慕雪迎上她沒有雜質的的眸光,微微咳嗽了聲,一個字,“好。”
子時已過,夜色墨黑,本該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慕容世子府卻是一派燈火恢宏,像是一隻浴火的鳳凰,遠遠的,便可以看見兩排人,靜默著、整整齊齊的立在兩扇紅漆木門兩側。
“我還真不知道,我一個小小的妾侍還有這等殊榮,他們都是來迎接我的?”夜離影問慕雪。
慕雪正抱著睡著了的阿尤,阿尤睡得不好,動了動小身子,他便撫了撫,未及說話,麗妃娘娘搖曳著金紅的嫵媚的裙擺走到他跟前,朝他說,“王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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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一展繡著紫藤垂阡陌的絹素屏風,床邊地上擺著一隻大大的橡木浴桶,夜離影在裏頭舒服的泡澡,慕容王爺來了,因為他一回到府上便發現自己孫子失蹤了,然後,就找到這裏來了,此刻慕雪正在見他父親了,阿尤被下人抱去安置睡覺了。
今天是很累的一天啊,夜離影伸了個懶腰,數著絹素屏風上紫藤花,一朵,兩朵,三朵……
現在是冬天,她並沒有洗花瓣兒澡,可是卻有淺淡的花兒香氣彌漫開來,那味道鑽進她早已舒展開來的毛孔,她鼻子向來很靈,卻猜不出是什麽花兒, 朝那處一看,玉白朦朧的月光籠著那一朵那乳白色的花兒,那向上彎成的美麗花瓣兒,一瓣一瓣,薄如冰消、嫩如絲綢,幽幽的綻放著,是一朵雪蓮花。
夜離影啊的大叫一聲,一時一刻,門咯吱一聲被打開了。
“怎麽了?”慕雪欣長的影子映在屏風上,落在她臉上,那聲音含著擔憂。
“沒事,沒事……”夜離影朝他道,“你怎麽進來了,不是在和你父親說話?”
“方才說完了,父親回府了。”他淡淡的說,屋中繞著蟬翼紗幔般的水霧,她纖長的影子側過流光的影子,落在他眼眸想,她的冰雪的肌膚,透著粉色,像是春日枝頭的粉嫩桃花,暖暖的誘人。
夜離影見他不動,便道,“慕容世子,沒事你先出去罷。”她可不習慣老是在男人麵前洗澡啊!
“對不起。”他說。
“沒事,沒事……是我先大呼小叫的,你不用道歉的,我就是看見那有一株雪蓮花有些興奮,你是不是以為我踩著老鼠了啊。”夜離影望著他,他立在那裏身姿,仍舊紋絲未動。
“我說的是方才的事情?你問我救你是不是因為你長得想我的正妃?我說了是。”
夜離影愣了下,笑了,“那有什麽可道歉的呢?”
慕雪滯住了,對了,他為什麽朝她道歉,是因為他害怕她知道自己救她隻是因為她張的像自己的妃子,她作了別人的替身,他怕她會生氣,可她居然一點都不生氣,她不生氣,就應該不會離開的,他不想她離開……
“你該道歉的人應該是阿尤罷。”夜離影說,“其實,你把阿尤一個人丟在你父親那裏那麽久,他很難過的。”
“我知道。”他說。
“你知道,” 夜離影吃了驚,“那麽為什麽你還把他丟在你父親那裏?”
他不答,默了一會兒,問她,“阿離,你還記得我同你說過的,我為什麽要找你假扮我的寵妾麽?”
她側眸看他,他雪白的袍袖上,腳上蹬著的靴子上,都用銀線繡著鏤空的蘭芝花紋,桌上的燭火忽而亮了起來,照亮那根根銀線,化作萬千繩索縛著他的手腳,耀眼的她眼疼,她說,“你說的,是因為你有一個癡念。”……你還說了,我幫你了了心願,你便可以了無牽掛的離去,此時此刻,夜離影無比清晰的認識到他居然是一個將死之人。
“我一直沒有告訴你那是什麽?”他笑了下,學著她那的可愛模樣,道,“今天天時地利人和的,不然就讓我告訴你罷,隻是……你想不想知道?”……想不想知道一切呢?若是不想,他,其實他寧願她永遠都不會知道。
“是因為阿尤。”他說的,他有所不舍,不能放棄,可是,他不在乎自己的身體,圖的不是愛情,沒有什麽名利財富,隻能是親情了。
他立在房間的中央,若不是地上鋪著纓織暖絮的毯子,踩上去柔軟如雲,若不是四邊籠著白霧,所有的陳設琉璃不清,他一定還以為自己還在空曠的大堂中,立在冰硬的漢白玉地麵上,聽著自己父親那壓製著痛楚和憤怒的蒼老的聲音,回蕩著耳邊,“傾雪,這才是你將阿尤一直放在我身邊的原因吧,我以前一直以為你是因為你正妃為了生他難產而死,所以你不願意見他,我便由著你,可是……其實你根本是想要保護他,你知道他在我身邊會比在你身邊安全……”
父親坐在一張太師椅上,他想要端起手邊的一杯熱茶,可是忘了自己的身軀一直氣的在顫抖,那滾燙的茶傾在他手背,在他手背冒起了白煙,然後,他忽然一手軒掉了那杯子,震怒的聲音壓過那杯子落地粉碎的磁呲聲,“你好啊你,這麽多年了,你居然一直都不告訴我,你幫他做什麽,他就是個逆子……要不是他要殺我,要不是我發現了,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瞞下去啊!”……
乎是站的久了,慕雪有些累了,便倚在冰絲雪錦的圓桌的桌沿上,那桌沿冰硬著抵著他的脊背,像是一個錐子,戳中他最深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