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離別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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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花豔的舉辦地點,是在上一屆摘得頭銜的青樓,便是瑤華閣。
連日的冷雨霏霏,這天晚上繁星漫天,瑤華閣裏裏外外全是琉璃剔透的光彩,如同一隻五彩繽紛的花蝴蝶。
銀輝熠熠,粲然灑在鎏金雕花朱紅大門前,那寬廣平整的大路上,路麵,精致華麗的馬車,紅纓金鞍的駿馬,玉冠鍛衣的公子,流水粼波般或堆砌著或走動著,恰然編織一副輝煌燦目錦繡。
瑤華閣恍若深井狀,閣中井中央,是露天的高台,那紫檀木的勾欄上飾著一朵朵彩絹挽成的牡丹,台上,銀色的圓柱佇立於四角,頂頭是玉碗,盛著的荼荼火焰。
高台四麵,地上,擺著白來張錦緞綴流蘇的圓桌,樓上,單個垂著五彩珠簾的雅間,皆是坐滿了人,因著是場地有限,故而多數者是搖首瞻望的,得以進來的人隻是少數,便是貴中貴、驕中驕者。
各樓的姑娘們紛紛登場或舞或唱或琴或畫,才藝盡展,拚盡風流,倒是比漫天的繁星耀眼。
二樓的一處,珠簾之內,一張桌旁,那冷峻的男子,巋然不動的坐著,那一杯清茶,茶水早就冷卻,他亦無心再添,高台處,美人妖嬈,他卻隻是盯著眼前的珠簾上,那一顆顆狀如淚滴的碧青水晶珠子,耳邊,唯有丁東搖曳,清清泠泠之聲。
一藝方歇,高台上響起住主持人高山般的聲音,響徹夜空,“下麵是瑤華閣……葇舞-青花繞!”
“青花繞?我可是聽錯了!葇舞姑娘不是死了嗎?”
“對啊!聽說是自殺死的,這樣花好的年紀!”
“嗯?不是說為情所困,鬱鬱而終!……就是為了四方城的池穆風!”
高台之外一片愕然嘩然。
二樓的那處,池穆風那深邃眼睛忽地鎖住了高台,一手似無意的端起一杯茶,均勻的指節卻暗暗的顫著。
高台一側,樂師奏起了悠揚的舞曲。
那一襲青衣的女子隨樂而出,荼荼火焰中,那是一張美到叫人窒息的臉,雪白肌膚好似那易碎的瓷,閣中倏忽無聲。
夜離影,纖長的身姿遙遙舞動,飄搖著萬千發絲零落在那清瘦肩膀,發絲間一朵素淩的青花,腰肢上繞著細細密密的青色碎珠,一雙赤著的足,腳踝處繞著纖細的銀鏈。
身姿嫋嫋而動,纖削的指尖靈巧的變幻著,幽幽淒淒的綻放著朵朵素淩青花, 踝處銀鏈上銀鈴應著她如花的舞姿,在空中叮當、叮當!
眾人皆在屏息凝神癡癡望著她,她卻割斷眾人隻是望向他,二樓的位子,那一身玄子的男子,那個今晚必須要死的男子,心中冰涼到了極致,臉孔卻浮起了點點笑意。
她看他,對他笑,看見他漆黑的眼眸湯起了春水,抹不去的柔情,刹那間,仿佛凋零枯萎的春花,重回枝頭。
高台的四麵,燦起了煙火,樂聲漸息,這一隻舞到了盡頭,她在這一刻輕然旋身,不在看他,指尖開出最後一朵青花。
池穆風,這便是為了你跳的舞,算是我在你死前送給你的禮物,讓你帶著最美的記憶死去!
她微俯下身,微闔著眼,可是,暮然間,空靈悠遠的瑤琴之聲揚起,誰在撫琴?她微蹙了眉,想著是不是應該起身離開?
鬢邊,那琴聲仿佛是從萬丈紅塵之外、亙古塵封的靈魂深處撫出的,默默流淌著想念,寂寥,孤獨!
台旁的一個樹,似是為琴聲心動,兮兮而動著,冷夜碎影紛紛落下,閣中搖曳起玉白的光芒,似萬千玲瓏雪花從那不見身影的撫琴人指尖撫出,恍然恰若從來遠離塵世的千山高處飄飄而來。
‘瓊之泠泠,燈之戚戚,瑤之萋萋,九重之寥渺……風之汲汲,暗香浮動,酒之清冽,紅塵吻子眸……山之巍巍,水之寂寂,冰之皚皚,千山之暮雪……’
是……雪殤!
夜離影驚覺,原來是自己喜歡的曲子,這次這人彈得如此的……心瞬間中了魔障,不由的舞動起來,不需模仿他人的舞姿,全憑自己的感覺,任由自己的身姿隨著那人的琴聲而動。
明明間,仿佛回到了蝶穀,在銀白瀑布前,在碧草芳花間,有蝶舞紛飛,有漫天霞光,有她隨心隨意的舞姿,有她無憂無慮的快樂,和世上她所可以體味珍視的唯一感情,世人稱之為親情!
閣中,剔透玲瓏的雪花淩空飛揚著,奇異的幽香從女子身上彌漫開來,如此契合,似夢似幻,琉璃斑駁,眾人先震後癡,此時此刻仿佛飲了瓊漿玉露般,隻剩迷醉!
若是此女子的第一支舞是天下第一,眼前的這支便是不該人間!
瑤琴,尾音堪然,消失在夜風中!
舞姿,緩緩而止,她嘴角泛漣漪!
閣中,沉寂漫漫,眾人忘了反應!
二樓,啪的一聲,刺醒了她的意識!
夜離影舉頭看向池穆風,隻見他手中的瓷杯已然脫落,玄色衣袍淋濕了一片,地上淩亂著碎片。
該死!夜離影罵道,是不是……剛剛自己的表現穿幫了!!究竟是誰突然撫琴?
二樓有一處,暮然,響起了掌聲,她側眸去看,無需一秒,渾身僵硬,那……是誰?那個,閑閑倚著鉤花欄杆的,身穿冰絲月藍衣袍,嘴角凝著魅惑笑容的男子是誰?
閣中,掌聲層疊而起,如浪花肆意向她侵襲,有人大笑有人稱好有人讚美,可她全然聽不見,她的眼眸她的心隻是裝著他,隻有他,隔著人潮,隔著人語,隔著眼前猝然蒙蒙而起的水霧!
他說,留在我身邊,那也不去,好麽!
他說,你該知道,我要找你,便是你到天涯海角,我也找的到!
可是,你也說了,你再也不會理我,再也不會管我……你已經離開了我?為什麽……出現?為什麽偏偏在這個時候出現,知不知道,這樣對我很殘忍!……我,和你沒有任何的關係!沒有……關係!
纖削的指尖朝掌心刺了刺,微微的疼卻疼的清醒,她眨了眨眼睛,逼散水霧,朝那玄衣男子望去,朝池穆風笑,這一刻便是隻能朝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