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你們的羈絆是否足夠強大
“我姑且算是功利型創作者呢，瘋狂掉粉無人問津我是接受不了的。既然我並不是寫著玩玩這樣的，那就別太隨心所欲了，得好好經營下去才行呢。”
蘇淺謠一邊點拍著臉上的粉底一邊說著。
莫滄頤喃喃道：“功利型……創作者？”
蘇淺謠轉過頭來看他，嘴角微微上揚，露出那種自信到有些慎人的笑容：“啊，是這樣的。這隻是我自己的一個說法罷了，我把所有的創作者不論是寫手畫師還是什麽網紅主播……統統合在一起，劃分為兩大類。第一類是功利型創作者，第二類是隨心型創作者。”
莫滄頤站直了身體：“什麽意思……功利型我大概明白，隨心型是……什麽？”
蘇淺謠繼續對著鏡子拍著臉：“隨心型，字麵意思，隨心所欲的類型。這種創作者創作純粹是出於興趣，想創作就創作，不想創作就不創作，他們也根本沒期待從創作中能獲得什麽利益，把創作空間經營的像社交朋友圈一樣隨性。打個最簡單的比方，某站裏的那些非職業的隻是偶爾發一兩個除了對他們本人之外沒啥意思的視頻的Uploader就算是隨心型創作者。”
這麽一說莫滄頤就明白了，他轉過頭來看著鏡子裏蘇淺謠的臉，挑眉道：“功利型這個說法是不是有點難聽了？”
“誒？是嗎？嘛無所謂吧，反正這也隻是我自己想的東西，你要換個說法也可以，比如什麽商業型創作者或者目的型創作者……”蘇淺謠將那個盒子蓋了起來放進口袋裏，接著麵對著鏡子不知道在往臉上抹什麽，“總之這一類創作者是很重視這件事的，也期待從中獲得一些回報甚至用它來謀生這樣的。最簡單的，Uploader的粉絲量越大接的商單價格就越高吧？”
莫滄頤頷首：“是這樣的。”
蘇淺謠：“要是粉絲都沒有那也就根本接不到商單了，或者說粉絲全都取關了那麽商單也接不下去的。是吧？創作這件事對於我們並不是那種說拋在一邊就可以拋在一邊的東西，可以說是我們的工作甚至是生存方式……稱呼和說法並不重要，隨便你說是功利性創作者還是目的型創作者，我們都屬於這樣一種創作者，是吧？”
莫滄頤無法反駁：“是的。”
“是吧？”蘇淺謠莞爾一笑，“既然要靠它來達到自己的目的，那就不能太放肆。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一邊想要功利一邊還想隨性，那最後隻會把自己給玩完的。”
莫滄頤的內心猛地顫抖了一下，一邊功利一邊還想隨性……隻會把自己玩完？
“既然是功利型創作者，那就得在一定程度上迎合自己的粉絲來維持自己的一個穩定的風格和領域。就比如一個經常寫懸疑推理燒腦作品的作者，他的粉絲是不太能接受無腦小甜文的。而習慣了寫實社會的讀者，看玄幻和架空恐怕也消化不良。太過於任性的按照自己的喜好來的話，路會越走越窄的。”
蘇淺謠說出這一句話。
莫滄頤略微蹙眉，緩緩開口：“迎合粉絲麽？我反而不太讚同呢……那種被人設和標簽吸引過來的粉絲，應該是不會太長久的吧？隻有我真正做自己而吸引來的粉絲才會永遠陪伴到底吧？”
“永遠？”蘇淺謠露出訝異神色：“你是在期待有人會永遠做你的粉絲麽？”
莫滄頤被她這反應反而嚇了一跳：“不然……呢？”
蘇淺謠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這個說法看起來是很有道理的，但是真實情況卻不是這個樣子的。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兩個人談戀愛時會說一生一世永遠相愛，但是分手的情侶離婚的夫妻還是數不勝數。永遠這件事……”
蘇淺謠眯起眼睛，站直了身子看著鏡子裏的她自己，“於人而言，永遠本來就是一種過於理想化的模式。就算你一直做自己，人也是會膩的，取關你的人有時候未必是因為你做的不夠好，可能隻是他們自己變了不再喜歡了而已。所以……沒有必要。”
“……哎？”
莫滄頤愈發迷惑了，這又是什麽意思，取關也沒事？
“粉絲數目的確是在增長的……但是未必隻是增長，更大的可能是在更新，”蘇淺謠掏出手機來，“我最開始寫同人時關注我的那幾個人，現在可能已經取關了。但是沒關係，新來的人會越來越多，以前的人隻是陪伴我走過一段路而已。他們的去或留根本是無所謂的事情，隻要能保證最終值是增加就可以了。”
“……”
“我最近啊……”莫滄頤終於下定了決心，他開口道：“我最近完全不想更新視頻，看著電腦也靜不下心來……就是莫名的不想幹活了……”
“那可真是不太妙呢，”蘇淺謠的表情沒有多大變化，依然是那副笑臉，“畢竟功利型創作者最基本的一點，就是要能夠穩定的產出有質量的作品呢。”
是的，光是看更新這一方麵，莫滄頤就已經輸了。
穩定的更新，堅定的創作領域，高質量的作品內容……蘇淺謠完美的詮釋了一個“功利型創作者”的典範。
忽然莫滄頤反應過來，“對了……我記得你做同人寫手，是沒有收入的來著？”
蘇淺謠蹙眉：“也不能說一點沒有吧？有些讀者會給我打賞，當然攢到現在打賞加起來也不到七十塊錢……再就是這次漫展的出場費吧。同時因為同人文獲得的一些名氣，也有Lolita漢服JKS店來請我寫文案的。”
莫滄頤抹掉臉上的水問她：“請你寫文案……”
“不是打廣告喲，隻是寫文案，”蘇淺謠笑了笑，“的確收費會高一些，但和你們Uploader恰飯接商單的價格也不是一個數量級的。總之現在寫同人給我帶來的收入隻能算是賺點零花錢，想要靠這些經濟獨立是根本不可能的。”
已經知道他要問什麽了啊……
莫滄頤又問：“那漫展簽售時的無料本呢？”
“那個是非盈利的，粉絲購買時隻支付成本的印刷費。因為版權在J站和右史左圖那裏，我如果靠同人衍生盈利那就是侵權了。”
莫滄頤倒吸一口冷氣：“也就是說，你純粹是為愛發電？那你還算是功利性創作者？難道隻是為了看那個粉絲量高興嗎？”
“我的目的的確不是賺錢，”蘇淺謠的嘴角落了下來，變成一副看起來甚是冷漠的麵孔：“我有其他目的。”
莫滄頤不明所以：“其他目的？”
“右史左圖，我最喜歡的作者，”蘇淺謠垂眸，“他是寫耽美文的，所以你可能不知道。和J站其他老牌作者比起來，他的資曆並不是很深，作品也隻有三本，但是三本書本本都堪稱經典，改編成了漫畫、動畫還翻拍了電視劇……”
莫滄頤忽然感覺有點不對勁，“他……怎麽了？”
“他被造謠，說什麽團隊創作，買營銷買同人創作，甚至還有一些八竿子打不著邊的抄襲的說法。接著又有人罵他的粉絲腦殘，因為眾多低齡粉絲而攻擊作者本人……”蘇淺謠的聲音聽起來如此的平靜，卻又好像是暴風雨前寧靜的大海一樣暗藏波濤洶湧，“他出來維護過很多次，但是根本沒有什麽用處，鍵盤俠還是無腦的去人肉他，甚至披著他粉絲的皮做一些可恥的事情來詆毀他，於是右史左圖……”
“消失了。”
莫滄頤看到，蘇淺謠的雙眼瞪的巨大，好像要用眼神殺死什麽人一般。
莫滄頤抖了一下，“……消失了？”
蘇淺謠深吸一口氣，“本來，他計劃好在前年創作他的第四本書，文案都發出來了……但是因為網絡暴力，他承受不住了，於是他……封筆了。”
“再也沒有寫過文章，網博平台也再沒更新過消息。”
“徹徹底底的，消失在了所有人麵前。”
莫滄頤倒吸一口冷氣。
蘇淺謠苦笑，“原作者已經消失了，三本書也已經完結了。很多東西已經變了，很少有人會再去談他的作品他的角色了……”
不妙啊。
莫滄頤暗自感歎。
真的不太妙。
沒想到話題會這麽沉重……
盡管蘇淺謠的神色沒有太大異動，單是聲音已經有些顫抖了，這是莫滄頤第一次聽到她有些發抖的聲音：“同人就是這樣一種存在，源自原著，卻又創新於原著。原著已經停止已經結束了，但是同人還有無盡的可能。和我一樣的同人創作者們這樣堅持不懈的寫下去畫下去，創作右史左圖的同人作品，那麽讀著我們同人作品的讀者們就會永遠記得，還有這麽三本書，還有這麽一個作者存在過。”
莫滄頤不知該說些什麽。
忽然蘇淺謠的聲音穩了下來，重新變回原來的低音炮。她轉過頭來微微一笑，“所以說啊，為了達成目的，如果和粉絲之間沒有那種足夠強大的羈絆的話，穩定更新可是一個必不可少的條件呢。”
莫滄頤啞然失笑。
“那……除了這兩種創作者之外，就沒有別的了嗎？真的沒有那種可以隨心所欲還能有粉絲不離不棄的創作者了嗎？”
“有啊，當然有的，”蘇淺謠目光如炬：“我剛剛說過的兩種創作者，前提是他們和粉絲的羈絆並沒有強大到一定程度。而如果創作者和粉絲之間的羈絆足夠強大，有一種超越了作品本身而直接影響靈魂的關聯的話，那麽創作者是不會被什麽更新頻率標簽風格限製的。”
“這就是，神之創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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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說越離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