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冥水之主
紫竹園的深處有一個小木屋,這裏恬淡幽靜空氣怡人,玄天正近年來常居於此,飲食起居都由高斯照顧,幾乎是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
此刻他正悠閑的躺在椅子上,正午的陽光穿過濃密的樹林再經由窗戶折射到他的身上,已變得無比溫柔。
他那蒼老的雙眼半睜半閉,手指輕輕敲打著椅子的邊緣,似在思索著什麽。
遠處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玄天正微微露出了笑意,站起身來。
“白衣駿馬踏天山,陽城關下破萬眾!好一個英雄少年,楚飛岩,你能活著回來,朕十分欣慰。”
楚飛岩隨著高斯一步一步踏入紫竹林深處,心中已道不清是悲是怒還是不忿。此刻那個也許是唯一知曉真相的老人正眯著眼睛瞧著自己。
他,果真蒼老了許多,花白的頭發已經沒剩幾根,臉上掛著和煦的笑容,若非那一身華貴的龍袍,誰也不會將他與那個天下霸主聯係起來。
然而即便他是冥水大帝,此時的楚飛岩也不會因為那和善的笑容和無關痛癢的誇讚而感到愉悅。相反他有些惱怒為何他還能如此風輕雲淡。
“參見陛下。”楚飛岩沉聲道,卻並未行禮。
玄天正也不見怪,掃了高斯一眼,老太監便默默退到一邊。
“小子心中有一根刺,紮得太深太深,需要陛下解惑。”
玄天正點了點頭,昏暗的眼眸中掠過一絲惆悵,說道:“原本朕欲和你先絮叨絮叨你師傅的事,可惜如今沒人願意聽朕嘮叨了。罷了,也許朕果真是個無趣的人了,你且直言。”
楚飛岩聽他提起許久未有消息的君臨,略感吃驚。可眼下,他並沒有太多時間,於是直接問道:“當年陛下暗中令我率領兩萬衡水精兵前去赤炎為質可還記得?”
“不錯,此事除了你我之外再無他人知曉。”玄天正目光微凝,再無笑意。
“陛下是否那時便起了害我的心思?”楚飛岩一語既出便直視玄天正,分明是要從他臉上看出破綻。
高斯將腰身低了一分。
玄天正麵容蕭瑟,旋即微怒道:“朕一生說不上雄才偉略,但畢竟是一方霸主!謝耘同樣惱我,但卻不曾疑我。楚飛岩,你和謝帥還差得遠呐。”
“這不是我要的答案。”楚飛岩毫不退讓。
玄天正瞧著眼前放肆到極點的少年,心頭微歎:彼時還是個謙和溫良的少年,如今卻是目光如刀,煞氣縈繞。再看他臉上灰敗的神色,想來已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玄天正心頭泛起一絲蒼涼,冥水的氣運當真無存了嗎,他搖了搖頭,如同認輸一般:“朕不曾害你。”
高斯大驚,那雄霸冥水一個甲子的皇帝陛下何曾向人低頭過。腰身彎的更低了。
楚飛岩凝視著他足足十個呼吸的時間,驀然躬身跪拜在地,說道:“請恕小子無禮。”
“起來吧,既然你可以從地獄之門爬回來,那麽便告訴我發生的一切吧。說到底一切根源皆由朕而起,自然也要由朕來做個了斷。”
玄天正的眼中閃過一抹厲色。
“在那之前我想問陛下最後一個問題,當初您和赤炎到底達成了什麽協議,以至於相信赤炎不會出爾反爾。”
“高斯你下去吧。”
老太監離去之後,玄天正遙遙看著北方,麵露崇敬之色:“你太小看玄天正陛下了。”
楚飛岩看著眼前這個老者,忽然感覺有些陌生。
“我從六歲那年便成為了陛下的影子,如今已有七十餘載。”
“什麽!”楚飛岩震撼難言,“你是說…”
“吾名玄六甲,乃是陛下胞弟,也是太祖安排在陛下身邊的影子。”
楚飛岩瞧他的麵容神態乃至氣度威嚴分毫不差,失神道:“這怎麽可能!”
“在那場交易中真正作為人質的不是你,也不是那兩萬衡水精兵,而是陛下自己!”玄六甲再次說道。
楚飛岩呆立當場,腦亂如麻。這怎麽可能?
“陛下懷揣冥水至寶而去,與玄天冥立約,隻要赤炎三年不伐冥水,他便交出至寶甚至終生為質。”
“陛下為質,等若羊入虎口,赤炎豈不是更加肆無忌憚?”
自稱六甲的老者,滿眼盡是蒼涼和不甘。“你可知當時冥水已到了何種處境?”
楚飛岩慘然道:“絕境。”
當年作為冥水南方天然屏障的天棄山脈突然崩塌,而雪影、月照、月臨、月夕、赤炎似早有預謀,同一時間向冥水發動了猛攻。
麵對五國聯軍的突然襲擊,北方重鎮接連失守,養尊處優慣了的王旗軍和西涼軍幾乎全軍覆沒。
葉青和司徒明兩大北方統帥相繼陣亡,此後短短數月除了帝都京華城和陽城之外已全麵失守,強如謝耘也做好了戰死的準備。滅國之禍隻在旦夕之間!
“不錯,正是絕境!”玄六甲一聲苦歎,“猶記得陛下臨行前決然的神情,陛下說唯有如此,冥水方能搏一線生機。”
“因為陛下始終相信,隻要給予你和謝帥一定的喘息之機定然可以保住冥水。”
楚飛岩心頭一震,猛然抬頭,眼中泛出炙熱的神采,可很快又暗淡了下去。
“玄天冥身為五國盟主,乃是一代梟雄,怎會看不透這一點?即便陛下親去,又豈能保證對方不使詐,要知道兵不厭詐,何況冥水赤炎兩國本就世仇深遠。”
“一切都源於陛下帶去的至寶,聽陛下提及,此寶關乎冥水赤炎兩國的大氣運。”
“你可知五百年前冥水和赤炎本為一家,那時的天玄國才是天照大陸唯一的霸主。即使巔峰時期的天照國也難以望其項背。”
楚飛岩應道:“聽師傅提起過。”
“後來天玄國分裂為冥水和赤炎正是因為這份氣運一分為二,兩國各得其一,此後互相爭奪不休,導致積怨夜越來越深。傳言隻要兩份氣運合二為一,便能輕易問鼎天下,甚至擁有者可以長生不死。”
“麵對如此天大的誘惑,玄天冥豈會拒絕?又豈會向外人道哉?”
此等秘聞楚飛岩聞所未聞,可似乎隻有如此才能說得通。
六甲又道:“若是玄天冥反悔,謀害陛下,我便將這個秘密公布於天下,屆時赤炎必將成為眾矢之地。”
“相反他可以坐享其成,一邊暗中打壓冥水,一邊靜待三大月國和天照死拚,到時一舉問鼎天下,給予冥水虛妄的三年時間又算得了什麽?”
楚飛岩至此終於明白個中緣由,忽然問道:“陛下還活著嗎?”
玄六甲搖了搖頭:“此後大皇子玄天罡與赤炎迅速達成協議,局勢也看似平穩了下來。可陛下卻是生死不知,荒唐地方在於如今無法正大光明的向赤炎質詢陛下的下落。所以我一直在等,直到你的出現。”
“我想知道此後在烈焰宮和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何荊北楓敢痛下殺手。”
楚飛岩從震撼的情緒中平複過來,如果不是玄六甲自己袒露真相,他絕對看不出他是假扮的,但是經過方才這番言談和暗中觀察他已十分確定眼前這個老者的確不是玄天正陛下,對於其所言亦信了九分。
於是大略說了下烈焰宮死戰的經過,此後和汪野相逢的遭遇以及心中的猜測。
“荊北楓說陛下信錯了人?”
玄六甲眉頭緊鎖,繼而眼中凶光大作,手掌虛握,空氣中響起一陣沉悶的音爆聲。
“如此看來,一切的症結還是要找我那好侄兒問一問了!”
“明天正好有一場朝天大比,你隨我同去,老夫在幕後太久了,是時候重新做回冥水的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