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黑卡蒂的母親是一隻白色的長毛流浪貓,在黑卡蒂還很小的時候,貓媽媽就經常帶著孩子們,出現在近衛局大樓的某些不起眼的角落之中。警員們以投食這對流浪貓母子為樂,午休時間傳來的陣陣貓叫,還有那一縷縷投射向辦公室的溫暖日光,也讓平日裏嚴肅凝重的警局多出了一份祥和與安寧。
這隻年事已高的母貓總共產下過三窩小貓崽,黑卡蒂便是貓媽媽的最後一代孩子,同窩出生的幾隻奶貓因為外部環境的摧殘而相繼夭折,黑卡蒂便獨自享受著貓媽媽蠟炬餘燼時的至高寵愛,它繼承了母親的雪白毛發,藍色的眼珠裏總是裝填著星辰大海,活潑可愛,黏人好玩的性格使它成了眾多女警員眼中的掌上明珠,在這些女性警員中,梨衣繪繪子更是名副其實的吸貓上癮者。
很值得我們去思考的一件事情是,盡管黑卡蒂和它的母親無比的親近人類,但繪繪子從來沒有產生過利用貓黏人的特性,將其占為己有的想法。
“既然它們能在警局裏過得衣食無憂,又何必去影響它們的生活呢?”
她會在辦公閑暇之餘,放下手中的紙筆或鍵盤,懶洋洋地舒展著年輕女孩兒所特有的纖細腰肢,望向窗外母女戲耍與互相舔毛的溫馨情境。
薩卡茲一直都是這樣的順其自然,她會留意世間萬物的變化,但絕不輕易改變其他人的生活方式,哪怕對動物也是如此。
直到一場傾盆大雨將黑卡蒂的所有都洗劫一空。
繪繪子後來是這樣向我描述的。
那天夜裏,辦公室裏的所有同事都堅決地勸阻她走出近衛局大樓——因為外麵的雨水已經足以沒過人的膝蓋,地形狹隘的地段已經化為激流,行走在水流中的人稍不注意便會摔得滿身濕透。
可是薩卡茲顧不上那麽多,她已經連續幾天都沒有見到過兩隻流浪貓了,她也明白,節節攀高的水位會最終淹沒掉流浪貓的生存空間,麵對冷酷無情的洶湧浪潮,年老體衰的貓母親也許可以逃過一劫,那小貓可如何是好?即使躲過了滔天洪流,隨之而來的感冒發燒也足以奪走奶貓那脆弱至極的弱小生命。
繪繪子拿起傘,二話不說地衝出了辦公室的大門。
於是乎,還在局長辦公室裏整理資料,忙前忙後的安歧夏樹和九督察,便透過室內的窗戶玻璃看見了這樣一番景象。
高至人膝的雨水在一排排橘黃路燈的照耀下宛若金光閃閃的黃金湍流,在那之中,一把黑色瘦弱的“雨傘”正吃力地在這片汪洋大海中艱難前行,逆流而上。即使繪繪子已經將工作服的褲腳卷的足夠高了,但肆無忌憚的雨水依舊在極短的時間內淋濕了薩卡茲的頭發和衣物。
繪繪子撐著雨傘,頂住呼呼刮來的狂風,一步一個腳印,在通往貓窩的“河麵上”艱難前行,最終,在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後,繪繪子聽到了奶貓如泣如訴的嚎哭。薩卡茲拖著早已濕透的身體,疲憊不堪,氣喘籲籲地走進了近衛局後花園的一片灌木叢中,她打開手電,很快便在茫茫黑夜裏,發現了兩隻白貓的蹤跡。
黑卡蒂正驚慌失措地依偎在它母親的懷中,但出於某些我們並不知道的原因,這隻年過十載的母貓已經駕鶴西去,去到了一個不愁吃喝,也沒有病痛與饑餓的世界之中。
惡劣的生存環境,以及惡心到無法直視的食物來源,使得生活在這座城市中的大多數流浪動物,很少能夠逃過感染上濕性貓傳腹的命運——鼓脹的肚子裏積水成淵,就和繪繪子眼前這隻已經死去的貓媽媽一樣,染病的“流浪者”們會在極端痛苦中死去,屍體則成為病毒的又一個傳播源頭。
在現代社會中,感染者的命運甚至會與流浪貓的前景殊途同歸。
黑卡蒂的母親用它那已經漲成氣球的肚子為僅存的孩子騰出了一片安全空間,雖然這對於阻隔傳腹的感染於事無補,但至少她盡了護子的本能,在自己油盡燈枯之前為奶貓騰出一片遮風避雨的港灣。
目睹了此情此景的薩卡茲做出了一個“違背祖宗”的決定。
繪繪子收養了奶貓,並將它取名為“黑卡蒂”。
由於發現的比較及時,黑卡蒂的傳腹病得到了很好的治療,在那場暴雨以後,它不再流離失所,不再風餐露宿。它永遠地失去了自己的母親,但至少有了一個新的家庭。
奇怪的是,繪繪子並不打算將剛剛收養而來的流浪貓崽親自撫養長大——恰恰相反,她把黑卡蒂當做禮物送給了我。
“為什麽要……送給我來養?”
躺在病床上的我用雙手撫慰著趴在胸前的這隻小奶貓,作為回應,黑卡蒂則用它那粉嫩的肉墊在我的身體上不斷踩奶,我感受得到,它並不討厭我。
“因為……”薩卡茲依舊麵帶微笑,可從她那雙若有所思的眼眸裏,卻不難看出一股複雜多樣的神情,“學長,是我救了它,對嗎?”
我:“那是當然。”
繪繪子:“可是……它和我又有何不同呢?”
我:“?什麽?”
“不是的,學長……我不能讓它也淪為籠中之鳥,就算是不得已而為之——至少,那個奪去它自由生存權利的人不應該是我,即使我能為它創造一個衣食無憂的環境又怎樣。對的,我不能這樣做,否則,我也會變成自己所痛恨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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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時候的我和你們一樣,一頭霧水地聽著繪繪子的自言自語,以為是上次的暗殺行動刺激到了她那脆弱柔軟的神經,但我很快就不會這樣想了。
以後的日子裏,我會時不時地,看著在家裏活蹦亂跳的黑卡蒂,然後絞盡腦汁地思考著——
籠中鳥,籠中鳥……
對啊,繪繪子,我們就是籠中鳥,生活在一個精心編織過的金色籠筐中罷了。
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就應該永遠陷身於桎梏與命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