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胭脂淚落,纏綿雨落
縱然做好了心裏準備,知曉那半片鋼刀在他的身體裏存了半日,那傷口會有多麽的猙獰。
但當步緋顏真正的將他傷口拿出的衣服絞開的時候。
那觸目驚心的傷口,仍舊是讓步緋顏有些止不住的發抖。
那刀片早就已經深深的陷入了他的腰間,外麵的傷口也因為喝酒有些發膿,步緋顏伸手觸碰了一下楚西涼的額頭。
滾燙的有些嚇人。
推門出去,劍叔,蘇嬤嬤和心怡三人在院子裏安靜的站著,神色都有些悵惘,見步緋顏出來,這才回神過來。
“劍叔,你去拿些冰塊過來,蘇嬤嬤你去拿些熱水過來。”
步緋顏簡短的吩咐了幾句之後,便又重新轉身進屋。
衛劍和蘇嬤嬤也馬不停蹄的去各自忙活了,心怡見狀,也跟在蘇嬤嬤身後去了。
不一會,便依樣拿來了熱水和冰塊,步緋顏用毛巾包裹好冰塊,輕輕的放在楚西涼的額頭上,將他整個上身的衣服脫下來。
都說傷口是男人的勳章,如今本就傷口斑駁的上身, 又添了一塊勳章。
步緋顏伸手輕輕的碰了一下楚西涼的傷口,即便是昏迷中的楚西涼也是緊皺著的眉頭。
連這樣輕輕的觸碰,他都這樣的疼。
那麽他今日到底是如何雲淡風輕的忍著痛,陪她一起參加步青雲的婚宴的。
步緋顏不敢去想,也不願意去想。
心在滴血。
床邊上放了一排夜明珠,將整個房間照的透亮,步緋顏點燃了一隻蠟燭。
將剪刀輕輕的在上麵灼燒了一下。
等溫度降下來了之後,伸手按住他的傷口處,抬眼看了一眼楚西涼。
狠了狠心,伸下手去,將他的傷口剪開。
“唔!”
楚西涼悶哼一聲,猛地睜開眼睛,頭頂上瞬間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他眉頭緊皺著,死死的咬著牙,再不願意叫出聲音來。
步緋顏看了他一眼,嘴唇有些顫抖,終究是收回目光來。
手腳麻利的將他的傷口剪開,而後拿鑷子,準確的找到了那刀片所在的位置。
捏緊,用力一拔,將刀片拔出來。
血瞬間像是找到了突破一般,隨著刀片的出來而噴射了步緋顏一身,她甚至都顧不得伸手擦擦臉上的血跡。
便忙著給楚西涼止血。
有些手忙腳亂的翻騰著要箱子裏的止血藥粉。
卻怎麽都找不到那個最明顯的瓶子,急的她眼淚撲撲的往下落。
楚西涼悶哼了一聲之後,緊閉著嘴,過了許久才緩過神來。
見步緋顏臉上血淚縱橫,而自己腰間鮮血肆虐。
伸手點住了傷口的穴道止血,而後伸手輕輕的握住步緋顏的手腕:
“不要害怕。”
步緋顏正換亂中,手腕上突然就握上了一個冰涼的手,而後是楚西涼低沉虛弱的聲音。
那聲柔寵至極的:
“不要害怕。”
徹底擊敗了她所有的防線,他生死關頭的第一句話,不是救我,不是喊疼。
而是握住她的手,告訴她不要害怕。
眼淚洶湧著就要決堤,她想要哭,想要趴在他的胸口對他說一聲對不起,想要告訴他。
以後她會溫暖他。
可是,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雙手顫抖著繼續翻找著那藥箱子,她分明就記得那藥瓶子就放在顯眼的地方,可是如今卻怎麽也找不到。
楚西涼見她這般模樣,歎了一口氣,伸手將那被她撥拉在一邊的藥瓶子拿過來。
伸手遞到她麵前。
楚西涼伸手接過來,神色中是激動。
伸手打開拿藥瓶子,步緋顏慌亂的往他的傷口上撒,卻不知道為何,眼淚不停的往下落。
淚眼模糊,她根本就看不清楚傷口的位置。
楚西涼輕輕地伸手擦幹她的眼淚,聲音有些飄渺:
“不要哭,哭什麽呢,有什麽好哭的,我死了,不過是這個世界上少了一個能讓你難過的人罷了。”
他越是這麽說,步緋顏就越是難過。
他不是讓她難過的,他是她的依靠。
是唯一讓她突然就想要和他一起長命百歲,看遍這世間繁華的人。
楚西涼抬手給步緋顏擦眼淚間,又觸動了腰間的傷口。
血又開始止不住的流,嚇得步緋顏急忙自己擦了擦眼淚,將楚西涼的手放回去。
迅速的給他撒上了止血藥,而後用繃帶,輕輕的給他將腰間的傷口包紮好。
楚西涼微閉著眼睛。
不知道是睡了還是沒睡。
步緋顏盡量讓自己的動作輕一點,可是還是看到楚西涼不斷皺起來的眉頭。
步緋顏知道他定然是鑽心的疼。
可是他,仍舊是一聲不吭。
他這幅模樣,步緋顏更是心疼的要命。
給他包裹上了厚厚的一層繃帶之後,步緋顏坐在床邊。
用毛巾沾了熱水,輕輕的給他擦拭著身上的血跡。
他的身上依舊是滾燙,可是手心裏,卻冰涼的可怕。
“我白日裏,與你說的話,都是騙你的。”
本以為睡著了的楚西涼,突然開口,步緋顏愣了一下,沒有出聲。
楚西涼繼續開口:
“我說那些人,每個人都該殺,實際上他們亦是無辜的,不過是受人要挾罷了。”
起初,步緋顏還沒有明白過來他是什麽意思,不明白,為何一向是嗜血殘忍的楚西涼會突然這麽好心的替別人開脫。
可是,下一秒,步緋顏就突然意識到,他是在交代遺言麽!
心頭猛地一個顫抖,喉嚨中猛地溢出一聲哽咽,被她壓了下去。
“所以呢,你以為你這麽說,我就不會去殺了他們了嗎?”
步緋顏停下手中的動作,看向楚西涼。
他依舊是閉著眼睛的,呼吸也微不可聞。
他已經虛弱到,仿佛下一秒便要離她而去的樣子。
而這個樣子的楚西涼,讓步緋顏害怕到快要瘋狂。
她隻知道,她要不顧一切的留住他。
“我告訴你楚西涼,你要是敢睡過去,立馬就去殺了他們,讓這天下都來給你陪葬!”
聽步緋顏這麽說,楚西涼微微歎息了一口氣,睜開眼睛,想要伸手觸摸一下步緋顏的臉。
可是手伸到一半,終究又是無力的掉落在床上。
步緋顏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她的臉上一片濕潤,她在無聲的哽咽。
“你這般脾氣,真不知道是被誰慣得,若是本王不在了……”
他話未說完,語氣便削弱了下去,眼睛終究是微微合上。
帶著些不甘心。
步緋顏頓時腦袋裏一片空白,她俯身支撐在楚西涼的上方,伸手晃動著楚西涼的而肩膀:
“楚西涼!你醒醒,你給我醒過來!”
她有些失控,一直以來,她都在不斷的壓抑著自己內心的情愫,即便是楚西涼對她這般榮寵至極。
可她依舊是有些捏著情緒過日子。
如今,她終於瘋狂。
“楚西涼,你記住,我隻給你三天的時間,若是你醒不過來,那我便去殺盡今日在場的所有人!”
床上的人依舊是一言未發,像是沉到湖底,永陷黑暗一般。
一滴淚輕輕的從步緋顏的臉上滑落,恰巧落在了楚西涼的眼角。
步緋顏低頭輕輕的吻了吻他的唇角。
“楚西涼,三日的時間,你若是醒不過來,我就先殺了洛兒,我們一起去陪你。”
步緋顏輕輕起身。
留下一句話,轉身推門出去。
門外,衛劍,蘇嬤嬤等人依舊在外麵等著,見步緋顏渾身是血的推門出來。
蘇嬤嬤的腳步踉蹌了一下。
“小小姐……”
步緋顏沒有看她,目光落在衛劍身上。
他肩膀耷拉著,身形落魄,在夜色中,微微的顫抖著。
衛劍沒有說話,他靜靜的看著步緋顏,等待著步緋顏的宣判。
“他不會有事的。”
深深吸了一口氣,步緋顏輕聲開口。
衛劍僵直的身體猛然鬆懈了下來,身體劇烈的顫抖了幾下。
踉蹌幾步,倚靠在走廊的柱子上。
胸口劇烈的起伏著。
“老奴在這裏,謝過王妃娘娘了。”
衛劍穩住了身形,而後噗通一聲跪在步緋顏麵前,整個人蒼老到無以言喻的地步。
他這一跪,步緋顏眼眶瞬間朦朧了起來。
俯身伸手將跪在地上的衛劍扶起來:
“劍叔,你這是作什麽。”
衛劍深深的給步緋顏磕了個頭:
“如今多虧有個人能與老奴一塊守著王爺,若不然,往日都隻有老奴一個人。”
步緋顏心頭莫名的一陣酸澀,回頭看了一眼屋子裏,燈火通明。
他一個人默默的在這生死之間漂浮著。
縱便這世間千千萬萬的詛咒都是給他的,但在這盛世盡頭。
她也願意將這獨留的溫暖隻留給他一個人。
“王妃,你回去歇息一下吧,今晚上老奴在這裏守著。”
衛劍看了一眼屋子裏的楚西涼,裏麵散發出來淡淡的血腥味。
步緋顏搖了搖頭:
“不了,他現在正發著高燒,需要人一停不停的給他敷冰降溫,其他人我不放心,我自己來就好。”
衛劍抿了抿嘴,終究是沒有說什麽。
步緋顏剛想轉身進房間,卻聽蘇嬤嬤開口:
“小小姐,要不你換一身衣服吧。”
步緋顏低頭,這身衣服哪裏還有白日裏的那股鮮明的模樣。
胸前是大片的血跡。
回頭看了眼房間裏,楚西涼依舊是安穩的躺在床上。
步緋顏搖了搖頭,即便是一秒鍾,她都再也不想離開他的身邊。
方才,他說那些話的時候,她看得出來,他是在認真的跟她道別。
她那般說話,隻是為了刺激他,讓他不要放棄。
可是,又能怎麽樣呢,命運若是殘忍起來,哪裏管得了你是不是塵緣未了。
他若是真的放手不管她了,她的撒嬌,她的難過,又有誰會來心疼她呢。
他總是喜歡開一些這樣的玩笑,留下一些悲劇供世人歎惋。
可是,命運,就這一次,求你賜予我一個圓滿。
“不了,就這樣吧。”
步緋顏淡淡回了一句,便回房間了。
門關上,房間裏是靜悄悄的一片。
床上的人,幾乎聽不到他的呼吸聲,步緋顏來到床邊,伸手握住楚西涼的手。
將臉貼在他的手上。
淚眼模糊,胸口劇烈的起伏著,不由得輕聲哽咽出聲。
楚西涼,我就這樣穿著,不吃不喝,不洗不睡的陪著你。
等你醒過來之後,看看這樣的我,你會不會心疼。
將房間裏的夜明珠都收了起來,步緋顏掂量了一盞燭燈。
燭光搖曳,她輕輕的俯身趴在楚西涼的手上。
靜靜的與他一同度過這黑夜。
兩日的時間很快就過去,讓人比較欣慰的是,步緋顏徹夜未眠的用冰塊給他降溫,楚西涼的燒終於退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