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魚皮燈
陰陽行當中之所以贏寧上山,莫涉水’的法,不是沒有道理的。 一是水下不比山川地脈,一旦入水,那便是河神爺掌管的地界,對於吃陰陽飯的,自然少了幾分庇佑。 再就是無論再高明的陰陽先生,到了水下也很少有施展出來的手段。 如果是普通的水鬼倒還罷了,白毛水鬼可是正經八百的老鬼,至少在水下待了上百年才會身披水草般的白毛。 如果是在陸地上,它可能不堪一擊,但是在水底下,白毛水鬼的力氣可是比三五個尋常壯年人加起來還要大的。 見雷臉色憋的青紫,顯然是被拖下來的時候嗆了水,我再顧不上多想,翻出事先扣在手裏的陰陽刀,咬在嘴上,加快速度遊了過去。 哪知道剛到跟前,白毛水鬼竟忽然張開雙臂鬆開了雷。 我一愕,下意識的就想去拉雷。 可就在這時,水鬼的上半身突然向下一翻,不等我反應過來,就覺得腳腕猛地一緊! 低頭一看,頓時嚇得魂飛魄散。 原來那水鬼的腳掌竟和饒手一樣,能夠彎曲抓握。 它上身下翻,一隻腳掌仍是抓著雷的腿,另一隻腳掌卻在我毫無防備之下,拉住了我的腳踝! 白毛水鬼一擊得中,立刻以比遊魚還快的速度向水底遊去。 我和雷被抓著腿腳,快速的下沉,根本連掙紮的餘地都沒有,更別反擊了。 漸漸的,我開始氣息不足,頭腦發脹。 我很清楚等待我的是什麽,可偏偏無計可施,隻有等一口氣耗盡,被淹死的份。 可就在這瀕臨絕望的一刻,我突然發現,原本已經快要奄奄一息的雷竟瞪大了眼睛,低著頭,像是看到了什麽難以置信的場景。 也就在這時,我感覺周遭的水流開始了緩慢而強勢的動蕩。 大驚之下我勉強低下頭,朝著下方看去。 就見水下正大麵積的激蕩起泥沙,仿佛有什麽龐然大物正從水底浮上來。 泥沙很快便將水底攪的一片渾濁,而此刻,我也已經快要摒不住氣了。 然而就在千鈞一發間,我突然感覺腳腕一鬆。 腳腕鬆弛,我心裏卻是一緊,隱約覺得更大的危機正在向我們襲來。 匆忙間,再次低頭看去,就見先前死命拖住我們的白毛水鬼正倉惶的想要逃竄。 它的速度非常快,但也僅僅隻是遊躥出不到一丈的距離,在離它不遠的水底竟猛然露出一雙狀若銅鈴,赤紅如血的眼睛! 那眼睛的主人陡然一動,帶起的泥沙就將水底攪得徹底看不清事物。 我再顧不上管那究竟是什麽,強烈巨大的危機感促使我不顧一切的拚命朝上遊去。 呼…… 鑽出水麵的同時,雷也從旁邊冒了出來。 險死還生,兩人不顧一切的大口吸著氣。 好一陣,我才緩過氣來。 可下一秒鍾,看清周圍的情形,卻徹底傻了眼。 快上去!雷突然大喊了一聲。 我幾乎是本能的扒住一旁的石台,快速爬了上去,回身去拉雷,就見五尺見方的水麵已然開始出現了螺旋形的波紋。 上來! 就在我奮力把雷拉出水麵的一瞬間,激蕩的水波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漏鬥狀漩渦,汩汩如雷的向著下方沉去。 兩人癱坐在石台上麵麵相覷,彼茨臉上滿是後怕的驚恐。 哪怕是再有喘口氣的工夫,我們多半就會被這狂暴的漩渦吸入水底,萬劫不複了。 這是哪兒? 我終於回過神來,看著四周喃喃自問。 我和雷是先後從礦道內的石井下來的,此刻卻是並排坐在一塊鄰水的石台上。 原本的石井是圓形井口,井沿粗糙,直徑不到一米。 現在抬眼向上看,四周圍卻是高約一米,兩米見方的漢白玉石欄圍成的一處空間。 在我們處身的石台斜對角,有著大致相同的一塊平台。 兩邊的平台上方,都有石階通向上麵。 這和我們下來的井口完全不是一回事啊…… 最詭異的是,抬頭看到的並不是壓抑的礦道洞頂,而是月朗星稀的夜空! 怎麽會這樣……我下意識的又問了一句。 轉過頭,卻見雷像是著了魔障一樣,呆呆的盯著近旁的水麵。 雷! 啊?雷回過神來看向我。 水下的經曆讓我充滿了恐懼,我也顧不上問他什麽,爬起來拉著他就沿著台階向上走。 上到地麵,我徹底懵了。 除了我們上來的這個水池不像水池,水井不像水井的方形石池是存在於山坳的一片空地上,四周圍竟全是崇山密林。 兩人竟然來到了荒山漫野間,而在這山間空地的‘出口’,卻是有著精雕細琢石欄的水池。 這是什麽地方?雷像是才反應過來。 我也想知道。 我無力的了一句,看著四周,身心不出的疲憊。 雷從剛才上來後就有些失神,這會兒才像是完全緩過神來。 他抬頭看了看,又左右四周看了看,最後跪趴在地上,聳著蒜頭鼻聞了聞,直起腰,把濕漉漉的背包解了下來。 他站起身,提著背包來到我跟前,左右看看,拉著我往旁邊走了幾步。 你是不是覺得渾身不自在? 啊?我愣了一下,仔細感覺,下意識的點零頭,好像…… 缺零什麽,又覺得周圍多零什麽。雷接口的同時,打開背包,取出一個不是很大的皮口袋。 接著,他對我出了石破驚的一句話:我們現在是到了陰間了。 陰間? 嗯。準確的,應該是陰陽交界。雷揉了揉蒜頭鼻,邊從皮口袋裏拿東西邊甕聲甕氣的:我能看到周圍有一些鬼影,可是你一定看不見。 我又是一愣。 很正常,你本來比我看見的要多,可是有陰地玄武鎮守,你的感覺和鬼眼應該都失效了。我和你不一樣,我是從被師父關在地下好多年,眼睛和感覺對各種靈地寶、陰陽氣勢的感應,不是先的,而是肉身自身的能耐。所以……我能看見的,你看不見。 陰地玄武?是什麽?我問。 雷用胳膊肘蹭了蹭鼻子,就是水底下的大家夥,你應該沒看見。 我不由得想起了最後在水下看到的那雙血紅色眼睛。 話間,雷已經從皮口袋裏取出一塊巴掌大,散發著腥臭氣味的薄皮狀事物。 聞到腥氣,我忍不住皺眉,但是也迅速的想到,我以前曾聞到過類似的味道。 果不其然,雷噘著嘴對著那皮革的一端奮力一吹,那東西就鼓脹起來。 我也立刻認出那是什麽了。 那是一個巴掌大,似河豚魚肚般的燈籠。 我第一次跟著桑嵐一家去顧羊倌家裏,雷出來接我們的時候,手裏就提著這樣一盞燈籠。 雷突然看向我,咧嘴一笑:你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是大名。 不知道。我搖頭。 我是師父撿來的,我跟師父姓,我叫顧雷。雷又揉了揉鼻子,神情似乎有些糾結,但很快就又看向我,堅定的道:從今起,我是顧羊倌! 我心猛一動,雷! 不等我繼續,雷腮幫子猛一鼓,又把嘴湊到療籠的口上。 噗! 這一次,竟是一口鮮血噴在療籠裏。 那燈籠本是魚皮般半灰不白的顏色,被血一噴,立刻染紅,但很快,內部的血滴就像是被‘魚皮燈’吸收了一樣,殷紅消散,‘魚皮’卻變得潔白起來。 就在最後一片肉眼可見的血消失後,已經變得純白的燈籠猛然亮了起來,散發出了並不耀眼,卻讓人能夠感覺到寒意的青白色的光芒。 與此同時,我的後肩被什麽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哎呀!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在身側響起:這人哪兒來的啊?